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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初到福州

一直到许多年以后，沈我思还记得，当年他在福州台江码头下船时的情形。

那是在二十年代的某一年，究竟是哪一年，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反正那几年，世道总是乱纷纷的，都一样。天气有些阴冷，一反常态，下船前，他把身上那件已有些皱巴巴的蓝布罩袍塞进箱子，使之更皱，新换上一件简单的西装，将头发整齐地梳向一边，略微收拾了一下，现出人形来。在这个狭小低暗的三等舱里，举手投足都像是在翻山越岭，还要小心翼翼地防止小孩子向他身上吐口水，之所以如此大动干戈，是因为他正要以人的姿态去办一件事。

十多天前，那时他还在上海，临上船前，才从政府某长位置被攻击而下台的父亲沈济安背着他母亲，嘱咐他说：“我思，我这次下台，并非为父的无能，将来总有起复的希望，不必过于担心。这次把你送去福州，一则是要你暂避风头，我也省得分出心来照顾你。二来我与那济诚中药店掌柜叶夷齐幼年同在鼓楼前药材店中学艺，朝夕无比相爱，他曾被木料砸中将死，是我悉心照料月余方才好转，那时他在榻上流着泪对我说，将来要与我结为通家之好。如今两家儿女都已长大，他膝下只有一女，名叫叶伊璇，我看过她小时候的照片，与你倒还相配，如果你能与她结亲，以他家的财力，当可助我东山再起。你大哥既已娶妻，沈家也只有你了，不可自认为是大学生，就看不起地方上的绅衿，他们倒还不是全无用处，比如这一次，我们沈家，反要仰仗他们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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