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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芊羽定了定神，说道：“原来你在楼上是要向下看的，那我下次岂不是要化了装才能来？”沈我思在下风口，隐约听到一些，心想那人定是要说：“像你这样的人，就是化了装我也认得出。”谁知他只笑了一笑，说了句：“不是的。”就是这么乏味，接着就将门大开，顺手去接陈芊羽手上提着的一个帆布小袋，芊羽犹豫了一下，那人的手已经搭上了袋子，只得依从了他，低了头随着他进门。哐啷一声，大门复又关上，随便把就在不远处的沈我思震得粉碎，他既没有勇气进门去对她说一句“你现在必须跟我走”，又不能在公馆大门前悬梁警告她负心，呆立半晌，越呆越难受，没有心思再去见叶夷齐，垂头丧气地走回青年会。一路上好几次地想到陶阿金曾对他说过的话——“她看着单纯，背地里，可坏着呢”，自己才对郑满川说过别人的话不可信，如今自己似乎也信了，在肯定与否定间徘徊来去，斗争得不亦乐乎。

回到青年会，明知道陈芊羽不会在，沈我思还是去了女青年会部，与陶阿金调笑了几句，说她长得丰满，冬天会很暖和，而且生了孩子之后粮草充足，让自己笑得像是一个流氓，被阿金红着脸笑骂了几句，心满意足地漫步到青年会自设的电影厅，门口的牌子上写着“爱情巨制、本日上映”以及片名主演等等。海报上男女主角拥抱在一起热烈地接吻，画工别有用心地将他们的腮帮子画得鼓出来一块，不知道往里面塞了什么东西，乍一看仿佛吻得用力过度，被挤出了横肉。“爱情”这两个字刺激着沈我思的眼睛，但是并没有别的选择，因为没有他现下最想看的凶杀片，只得买了票，一头钻进去，恶毒地希望有情人没有好结果。出来的时候，银幕上演的是什么，已经全然忘了，只记得放映机扎扎的滚动声，还有就是靠在座位上作了一个临时的梦，梦中又见到了陈芊羽，梦见与她走过高楼大厦间一个狭窄的门，门后是高得望不到头的一级级石阶，醒来后就开始迷茫，梦境一再地挥之不去。

沈我思在床上迷迷糊糊地一觉睡到了下午，连郑满川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打算一觉醒来之后，如果还是没有好转的话，就去寻个短见什么的。有人在门外砰砰砰地敲门，我思以为是郑满川在误人子弟后回来了，不去搭理他，谁知道进来的是陶阿金，拍了拍在被子里蜷成一团的沈我思，说道：“沈公子，有人要见你，劳驾快起来吧。”沈我思躲在被子里闷闷地回道：“不想见。”阿金笑道：“是叶老板家的大小姐来找你，嗯，还有一个，你呀，别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好肉，值得人家你追我赶的，你爱见不见，没空搭理你。”

沈我思呼地把被子掀开一个角，钻出脑袋来，气呼呼地道：“见就见！”陶阿金笑道：“这就对了，呆子，就是要死也要先说个明白再死。”沈我思惊诧地盯着她，不明白自己的打算怎么又被她给知道了，陶阿金例行笑着，得意地撇着嘴。

七

陈芊羽的爆发

陶阿金说得没错，叶伊璇眼下正坐在青年会一楼的小会客室里，她新买了一件樱白华丝纱的裙子，就急着出来面世，于是约了陈芊羽到青年会来。她也不怕冷，只加了一件黑丝绒的斗篷，遮挡住了光滑漂亮的肩头，可沈我思一进来，她就嫌会客室里既小又闷，其结果是非要让她把斗篷除去了方才罢休。

除了叶伊璇和陈芊羽外，还有几个人，某工业委员会委员何荣生，以及正准备和叶夷齐搞中西药联合经营的金西亭都在，竟然都是我思见过的，欢聚一处，等着他一一觐见，真是盛会。沈我思一进门就先与伊璇打招呼，例行问候了叶夷齐和叶太太，嘴上像抹了蜜糖，说那天从叶家回来后，才觉得青年会的饭菜硬得都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而不是地里长出来的，叶伊璇惊讶地问：“真有那么硬吗？”沈我思说：“真的，我不骗你，昨天我不小心掉下一颗肉丸子，怎么都找不着，后来才发现把地板砸出了一个洞，我用勺子抠了好久才抠出来的。”叶伊璇甫一跟他说了这么多话，羞得脸都红了，笑着说他骗人。

我思大声说话，有意让芊羽听到，陈芊羽就在伊璇身边，看着她的脸像是加热似的由白变红，一层一层地渲染上去，叹为观止，抿着嘴儿偷乐，又冲着沈我思挤眉弄眼的，激励他鼓足余勇、一举拿下叶伊璇。可我思这个不懂事的，有意做出一付恹恹的样子给芊羽看，自觉地与她之间有了一道透明的隔阂，自己既不愿说出口，又巴不得别人都生了一双火眼金睛，能首先看出自己的心思，目光到了陈芊羽这儿便仿佛断了线似的，径直从头顶跳了过去，并不在她身上逗留。芊羽觉出异样，有些讶异地张大眼睛，莫名其妙地坐下来，一会儿看看我思，一会儿看看伊璇，脸上的笑容像是借了别人的拖欠不还，生硬得仿佛并不属于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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