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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站里准备和别人作殊死一搏的人比每天运到各地去的乘客还多，沈我思找了一圈，才在通道紧挨着柱子的地方远远地看到了芊羽，被人推搡得有些站立不稳，我思跳了起来大声叫了几声“芊羽”，但说出口的话宛如被人用大剪子在空中剪了去，一律归于了虚无。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很气派地开来停在陈芊羽的身边，她俯下身子与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不时地摇头摆手，但禁不住那人的一再劝说，焦急地抬头四处张望。沈我思猜想她大概是在找自己，下意识地背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她辨认，心里有一个茫漠的愿望，希望她能有淘金工人的技艺和手段，将自己从芸芸众生中淘洗出来。但毕竟这个愿望没有变成真的，陈芊羽禁不起那人的催促，要出站的大客车在后面拼命地按喇叭，中气十足，可以绕梁三日而不散，因为只有喇叭是新的，于是只得拉开车门上了车，那车就在我思的眼前神气活现地扬长而去，令他卑谦地一下子缩小了好几圈，竟生不出对抗的勇气了，怏怏地回到了青年会，既没有打电话给伊璇，也不再找芊羽，放纵自己四处闲逛抽烟，偶尔会想到陈芊羽找不到自己时的焦急，既心疼又似乎觉得理所应当，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二天晚上，陈芊羽敲响他宿舍房门的那个时候。

呯呯呯！呯呯呯！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沈我思刚回来，连外套都还没来得及脱下，郑满川在他身后阴阳怪气地道：“原来她就是你的情人！我还以为她是来找我的，原来……嘿嘿！”语气浅薄得像是从门缝里挤出来的，话没说完，留下大片空白，给沈我思反省用，我思正在又气又恼间，眼里早存不下他卑鄙猥葸的样子，丢出一句：“不关你事！”呼地一下拉开门，斗志昂扬，正好与就在门外的陈芊羽面对面。

陈芊羽脸上带着憔悴的颜色，只有两只眼睛还是亮的，焦急万分，见了我思喜道：“你总算回来了，那就好，我今天找了你好几次，快……”沈我思不待她说完，便道：“陈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原来我还有这个义务，要呆在这里恭候大驾，今天我有些事情要办，那倒是我的不是了。”陈芊羽闻言一怔，沈我思话中夹枪带棒、含沙射影，她上来之前没有准备，有些抵挡不住，仰了头讶异地看他，我思不敢看她的眼睛，转向了别处，怕在她逼视之下勇气会丧失殆尽，芊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陈小姐？……那好吧，沈先生，哪里是你的不是，明明是我冒昧了，还想着拿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来打搅你，早知道你这样，我就自己去了。”

她只把话说了一点儿，透出些亮光来，剩下的严严实实地藏好了，一丝儿不露，沈我思忍不住问道：“你要说就说，既然都上门来了，我总没有不让你说的道理！”陈芊羽摇头道：“我看不必了，既说了不相干，又何必再问，沈公子忙得很，要是耽误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又来分派我们的不是，那还得了？”陈芊羽口齿伶俐，沈我思自是知道的，喜欢的也是她这一点，但没想到一旦掉转枪口，揶揄起自己人来，也是这般厉害，胸中有一口气冒上来按不回去，瞪了眼睛应道：“你在青年会里一向自以为是的，人人都知道，我算是什么，就是说一点都了不得了，哪里还敢再来分派你的不是？”

陈芊羽被他说得臊了，发狠似的盯着他，气鼓鼓的，房中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眼中似乎有些泪光莹然，勉强用眼眶含住了才没有顺势滚落下来，气道：“你也不必这样来羞臊我，我认输了，这就告诉你，伊璇昨天从鼓山回来就生了病，我今天自不量力，找过你好几次，就是想问问你几时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她。”在说到“我们一起去看她”时，气势才有些馁了，到底没忍住，一颗眼泪划过如诗如画的脸颊，出声地落在地上，她也不伸手去抹，嘴上说“认输了”，但小小的胸口兀自骄傲地挺立着，就连泪水摔在地下，跌成片片，每一片也都是不屑的。

沈我思不曾堤防芊羽落泪，又乍一听说叶伊璇生了病，这才有些慌了手脚，问道：“生……生病了？生的是什么病？”陈芊羽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既然紧张她，昨天为什么又要撇下她？沈先生，我实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是太自以为是了，总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反而连累了伊璇为我受苦，不过今后不会了，也不会再来麻烦沈先生您了。”沈我思还想再说些什么，她就已经转身穿过走廊上窄窄的红砖拱门，一溜小跑地下了楼，沈我思手忙脚乱地找出帽子戴上，扑到走廊上向下望，犹豫着要不要叫住芊羽和她一起去叶家，却见她已经冲出了青年会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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