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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昏君的隐痛

一、他啊，毕竟是个拥有生杀予夺权力的帝王啊 回到了别院，卫白粥拍了拍老竹的脑袋道：“你好好睡吧。” 别院的门一关上，老竹就猛地跳了起来，气鼓鼓地说：“睡个屁啊！小郡主，你没看到吗？” “看到什么？” “你没看到吗？！谢琅墓前的土被动过！秦仲酒那个玉扳指是从土里挖出来的！” 蔓铃也用力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我的藤蔓很明显感觉那里土壤很潮湿，是被翻动过了。他袖子上的土也是被翻出来的新土。” 卫白粥眉头微微一凝，默不作声。 老竹继续伸着小爪子喊：“上次我就说他有问题，他肯定听得懂妖说话！而且他都不问你为什么这么晚去墓地，你不觉得奇怪吗？小郡主，你信我一句，虽然我还没修成人形，但是我这一双眼睛可亮了！” 不到三十岁的当朝首辅，在后宫满是妖孽的情况下，内能稳住不清醒的李承云，外能控制边关局势。这样的秦仲酒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卫白粥知道秦仲酒不简单，却不愿意去深究这“不简单”到底是善还是恶。 蔓铃虽然不通人事，却有着精灵般的通达，她又把自己埋进了土里，在土里仰起头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秦仲酒啊？我跟你讲，苏绾姐姐之前也很爱她那个丈夫，但为了她丈夫还是丢了一只胳膊，好疼的。妖精不要去喜欢人啊，如果真的觉得很孤单，就等一个喜欢你的人就好了。” 卫白粥听了蔓铃的话，并不知道如何作答，好在蔓铃也没有指望卫白粥说些什么。老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卫白粥一眼，又去给蔓铃浇水。蔓铃在土里念叨，自己再养两天就能全部恢复，到时候就能利用藤蔓去找苏绾的踪迹。 卫白粥回了屋子，将近日得到的线索一一写下，想理出一个头绪。 可最关键的线索全都没有，饕餮居的大老板到底是谁？苏绾在墓园里到底留下了什么？难道留下了秦仲酒的玉扳指作为证据？ 她越想越糊涂，然后反复想起蔓铃说的那句话：妖精不要喜欢人啊……等一个喜欢你的人就好了。 被爱的那个人总是幸运的，可只有两情相悦才叫作爱情，不是吗？ 卫白粥只记得谢琅过去做的事，却不记得谢琅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不是跟李承云两情相悦过，又或者两人的关系只是一场君命难违的忠义。 但一想起李承云最后看自己的眼神，眼里的神采通通如流星般陨落，她就觉得无比难受。 本来准备等蔓铃恢复半日，夜里再去一次墓园。但到了傍晚，宫里忽然来了人，还带来了圣旨。 卫白粥觉得为首的太监眼熟，便随口问了一句，这才想起这是当日初入宫在畅音楼教自己“规矩”的那个小太监。 此刻他却不敢再说见圣旨如见圣上，让卫白粥跪下。他只敢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行了个礼，道一声：“陛下宣娘……宣郡主您进宫。” 这是李承云第一次下旨让卫白粥进宫，这很奇怪，奇怪到卫白粥开始胡思乱想。她担心是不是常仪殿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卫翎……她紧张得都不敢想下去。 卫白粥嘱咐老竹好好照顾蔓铃，一定要多加小心，便赶紧锁了门，跟着宣旨太监进了宫。 以往进宫都是从西门进，因为常仪殿离西门最近，但今天宣旨太监带着卫白粥在宫里七绕八绕，一直不往常仪殿的方向走。 卫白粥忽然打了个激灵，卫寒戈此时正在宫中照顾卫翎，如果卫翎真的出什么事也是卫寒戈派人来告诉自己，怎么会是一个小太监来宣旨？想到这里，她立刻转身就走。 小太监一看卫白粥走了，吓得脸都白了，在后面边追边喊：“郡主！郡主！马上就到了，您等等……” 等？谁知道一回头又会遇到什么妖精，脖子上的疤还在，教训记得清清楚楚呢！ 这时，不远处的宫室里，忽然传来李承云的声音：“不准叫郡主，叫娘娘。” 那是一座十分不起眼的宫室，牌匾上用秀气的字写着“琅嬛阁”。虽然不起眼，但是应该被精心打理过，嫩黄色的迎春花从侧门的门缝里探出头来。墙头上不知是桃花还是早梅，已经结了花苞。 李承云就站在那花团锦簇之中说：“卫白粥，你过来。” 卫白粥不知着了什么魔，真的走了过去。好像很多年前，李承云也这样喊过自己：“谢琅，你过来。” 不过那时候，李承云递给了她一首拙劣的情诗；而此时李承云却一把将卫白粥拉进了琅嬛阁，然后锁了门。 “李承云，你搞什么？”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等我把一切都处理好，把前朝的事处理好，找到当年的真相，包括……重建羲和殿。我再告诉天下人，我的皇后回来了。” “李承云，你该说朕。” 李承云无论面对什么妖孽时，都能用尽办法使自己保持理智，但面对此刻的卫白粥，万般无法，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低吼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对自己的妻子用那么生疏的字眼！我在你面前不是皇帝不是任何人，我在你面前……就是我自己啊！” 琅儿啊，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是最纯粹的自己啊。 卫白粥内心又涌起了巨大的愧疚，脑海中有一些记忆的碎片似乎在拼命地呼喊她，可她仍旧什么都想不起。 “李承……” 那个云字还没有喊出口，李承云便吻了上来，强硬的吻带着浓重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卫白粥。那是卫白粥的初吻，她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在花与风中，浑身僵硬，目眩神迷。 她本能地咬了李承云，尖利的狼牙咬破了李承云的舌头，腥咸的血液几乎要从两人的唇齿间奔逃而出。但李承云并没有松口，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卫白粥。 然后，李承云松开了手，因为他哭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哭，这太丢人了。 他这辈子只哭过两次，一次在三王之乱时为父王母后而哭，还有就是在这春和景明时，因为强吻了自己最爱的女子而哭。 他所有的泪水，所有难得一见的懦弱通通暴露在了卫白粥面前。 李承云努力平复了心绪，然后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说：“你说得对，过去是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现在到以后，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这琅嬛阁原本是我为你准备的书阁，在羲和殿修好前，你就先住在这里吧。” “李承云，我要出去。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查明，对不起。” 卫白粥嘴里还残留着李承云霸道不讲理的气息。她不怪他，这是命运的捉弄。如果她有一天能遇到掌管命运的神明，她一定一箭射穿神明的头颅。所以她又跟李承云说了对不起，转身要去推琅嬛阁的门。 只是在触碰到门的那一瞬间，她又被轻柔地弹了回来。 “白粥，你出不去的。我请无妄布了锁尘界，没有我的契约，没有生灵能进出这个结界。” 卫白粥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承云：“你准备幽禁我？” 李承云丝毫不隐瞒：“暂时是这么打算的，但我也给了贵妃契约令，她会来看你的。” “你发什么疯？我跟你说了，我不是以前那个谢琅了，不会无条件地接受你的命令了！你以为你把我关在这里，我就能重新喜欢上你的？不会的！我只会更讨厌你！” 有时候，卫白粥也觉得自己很过分，她将最残忍的话化作利剑插进了李承云的胸口。但卫翎身后的阴影还没有查清，苏绾生死未卜，她必须出去。 她只能用言语激怒李承云。 但李承云只是微微皱了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的心曾因为谢琅的离去而破了一个大洞，现在只是几句冷言冷语，怎么伤得了他？ 他拉着卫白粥，推开了小厨房的门。 小厨房里放了三张长桌，上面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 “无聊的时候就吃点东西。如果不合口味，就告诉我，我去换御厨。” “李承云，我要出去。” 李承云没有回应卫白粥的要求，直接强硬地留下一句：“我晚些来看你。” 他啊，毕竟是个拥有生杀予夺权力的帝王啊。 卫白粥看着李承云走出了琅嬛阁的门，他的袖风扑起了一朵迎春花。迎春花的花瓣，几乎要被李承云裹挟出去，但一触碰到那圈金色的结界，又被弹了回来。 小厨房里的食物还冒着热气，但卫白粥没有一点胃口。她甚至想以自虐的方式，就让自己这么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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