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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央迷迷糊糊清醒过来, 感到一股阴冷如无数小蛇从四面八方游进他的毛孔。喉咙里面仿佛有硫酸在涌动,验一下口水都会剧烈地疼痛,弥漫着某种酸苦的味道。他低吟一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干燥坚硬的石头地面上, 围绕着他有一圈圈的凹槽, 圈与圈之间刻满了奇形怪状的符文。一只手隔着微凉的皮质手套轻轻按在他的额头上, 林奇和缓的声音流入耳中, “醒了?感觉怎么样?”
楚央撑起身体, 环视四周。这仿佛是电视里才能看到的隐秘地下室,四面墙壁都是层层垒砌的黑色砖石,而且每一块砖石上都密密麻麻篆刻着咒文。地面却仿佛是用一整块巨石打磨铺就, 上面蜿蜒着天然未经切断的炫目花纹,隐约甚至可见远古的海螺和软体动物的化石痕迹。在法阵外围摆放着五台不同的机器,有些像是模拟星球的仪器, 几个金属球在不停转动,另一些像是某些信号的发射器, 亦或是类似测定电流的仪器。五名长老分别站在那一圈圈圆环的五个方位,此时他们全都披上了一件暗黄色的斗篷,兜帽的阴影吞没了他们的双眼, 脸上戴着描绘着不同花纹的面具。
除了五位长老,还有数名三级和四级的信徒披着黑色的斗篷, 戴着兜帽和荼白的面具, 一圈一圈将法阵围住,每一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本黑皮书。
楚央身处无数视线交汇的中央, 感觉到一种在深渊中下坠的战栗。他抓住林奇的手,低声说,“这是接受圣痕的仪式?”
林奇点点头,他身上也披上了黑色的斗篷,只是没有戴面具,“是,你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等到他们开始之后,不论他们做什么,你都不要动,就坐在这圆圈的中心,放空你的头脑。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试着向哈斯塔祈祷。”
“祈祷?可是我不会啊?”
“祈祷没有一定的规则,只要你心中有所求,只要你用尽全力去要求,只要你愿意把生命也交托给黄衣之王,不论你心里是怎样说的,都会被听到。”林奇回握住他的手,握得那样紧,仿佛在给他力量一般,”一定会有神圣种族回应你的。”
楚央用有些干枯的声音问,“如果没有人回应呢?”
“一定会有回应的。”林奇忽然用双手抬起他的脸,定定望进他眼睛深处,“别忘了,你还欠我两个月,你不能死。”
说完,他便站起身,将面具戴在脸上,拉上兜帽的帽子,融入其他黑衣成员之中。楚央忽然感觉到周围空气降低了数度,空气中涌动着不祥的酸臭气息。他知道,猎犬已经蠢蠢欲动,在不远的地平线上打磨着它们体内看不到的獠牙。
如果没有神圣种族回应,便是死路一条。
“开始吧。”苍老的声音从一名黄衣长老的面具下传出。立时便有三名三级观测者牵来三只山羊,将羊驱赶到三位长老面前,另它们倒下,迅速绑住它们的蹄子,并各自由两名信徒固定住母山羊,不让它们动态那。三位长老的手从宽阔的黄色袍袖中抽出,每一个人手上都握着一柄黄金匕首,在阴暗的空间里反射着熠熠宝光。而另外两名长老一名捧起一只黄金圣杯,另外一人托起一只硕大的金盘。
三名持剑长老蹲下身,一手按住山羊的头。山羊横向生长的瞳孔里闪烁着惊恐的光,嘴不停翕张,发出可怜的哭叫声。锋利的刀刃划开了山羊的喉咙,切断了气管,血立刻喷涌出来,染红了黄衣,而山羊也开始剧烈地抽搐挣扎,却被两个信徒死死按在地上,那惨烈的场面,看得楚央怵目惊心。
这就是……献祭……
他莫名地想起了爷爷的地下室,那隐藏在地毯下的凹槽、血渍和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毛发……
手中拿着黄金圣杯的长老在每一只山羊的脖颈下接了一些血水之后,却见三位长老同时向下猛然剖,将山羊的胸剖开,然后将黄金匕首交给旁边待命的四级观测者,毫不犹豫地用双手扒开山羊的肋骨,将心脏取出。那名托着黄金托盘的长老绕着法阵逆时针走了一圈,每一名长老便将手中的心脏摆放到盘子里。
血液的腥膻气息浓烈地溢满整个地下石室,只见山羊身下溢出的鲜血迅速在法阵的凹槽里蔓延开来,整个大厅里却鸦雀无声。却见长老将金盘摆放在法阵的第二层,而另一位长老将金壶中的血缓缓注入法阵的凹槽之内后便退回自己原本的位子。那三只母山羊的尸体也并未被抬走,而是被留在了原地。
楚央感觉掌心渗出冷汗。这样残忍血腥的献祭,带着种深沉古老的邪恶气息,也另空气愈发浓稠厚重。他的胃里再次开始翻江倒海,之前那种从喉间涌出的酸苦粘稠的液体仿佛又开始渗入他的口腔。
杀戮……杀戮……所在之处,尽是杀戮……
这样一句话不知是从何处来,忽然涌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立刻制止自己的思绪,转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些顺着凹槽缓缓流动的鲜血。
五名长老再一次接过黄金匕首,在各自的手掌中心划了一下,而后依次将自己的血滴入那盛着三只山羊血的黄金圣杯中。只不过进行到赵岑商的时候,他却将匕首转身递给了身着黑袍的林奇。周围的一些比较新加入的信徒都略略奇怪,但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多说什么。林奇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臂,将血滴入圣杯中。
赵岑商拿着圣杯,另一只手中却是一枚小小的水晶瓶,“这里面是被稀释过的阿莫多瓦,原本是一种剧毒的毒药,但是传说可以在人临死前令其体会到世上最极致的快乐,体会到整个宇宙的真相,使意识在最后一瞬定格在永恒之中。在稀释过后它不会令你致命,但是你的所有被人的身体限制的感官会被暂时打开,方便你与可能的神圣种族的精神相连。”他说完,便将水晶瓶里淡黄色的液体倒入黄金杯中,与五名人类和三只献祭山羊的血混在一起。他端着圣杯,郑重地走到楚央面前,将杯子凑到楚央嘴边。
楚央意识到他要喝下这杯东西,他犹豫了一下,看向林奇。虽然众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但他仍然认得出谁是林奇。
林奇的手臂仍然在滴血,蜿蜒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愈发凄艳。
楚央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口。
血液涌入口唇之间,粘稠腥热,是生命和死亡最原始的味道。那种浓重的、罪恶的味道,原本应该令人作呕,却不知为何竟品尝出了一丝诡异的香甜。赵岑商缓缓倾倒杯子,血液从他的唇角溢出,顺着脖颈蜿蜒流下,染红了他的衬衣,一直滑入衣领深处。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不分善恶的野蛮人,茹毛饮血,不知羞耻罪恶。
饮尽最后一滴血后,他略略狼狈地咳呛了几下,红色的血液染湿了他的下巴和前襟,此时的他头发汗湿地黏在额头上,眼神开始显得迷离不定,满脸满身的鲜血,竟有种分外原始邪恶的诡艳。
一阵天籁般的吟唱声,清凉如山泉的声音发出自赵岑商的口中。陌生的语言平缓悠长地流淌而下,带着独特的韵律节奏,微妙的震颤在空气中丝绸一样抖动。那抖动仿佛引起了虚空中的某种难以言说的震动,一时间整个地下室的气氛倏忽转变,一下子变得更加空旷、更加广大。此时四下眺望,会产生某种类似醉酒的眩晕,墙壁似乎在迅速远离,天花板也仿佛在不断升高。
紧接着,那些在场的黑衣信徒们也开始跟随着吟唱,每一个人的声音都不算大,仿佛无数地狱鬼魅发出的呓语,被赵岑商的声音拖曳着、串联着。于是空间扭曲的错觉愈发强烈,楚央明明闭上了眼睛,却还是感觉到了那种空气微妙的扭曲变化。他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身体的所有毛孔像是突然都打开了。他不知道是那药物的作用还是歌声的作用,他愈发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仿佛忽然间他化成了一股风,一股无形无重的风,一片没有依托存在也不存在的空白。
其他几名长老各自闭上眼睛,开始低声吟念另一端沉厚的咒文。不同的声音绞缠在一起,混乱中又有着奇异的和谐。
然后突然间,楚央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悬浮在一片黑暗里。真正的黑暗,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黑暗到你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
一股极致的孤独和恐惧倾覆而下,他的心跳开始加快,身体开始瑟瑟战栗。他想要挣扎,想要抬起头,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哪里。那是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什么都不确定,不知道自己存在还是不存在,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然后,一道意识爆发在他的头脑中。
那是无数愤怒的嘶皞,猎犬的嘶皞。
“我要将你撕碎!将你融化成肉泥!出尔反尔的下等生物!!!”
然后,他感觉到一阵烈火焚烧般的剧痛,在体内爆发开来。他张开口,发出了无声的惨叫。
阵型中央的楚央开始剧烈抽搐起来,大股大股的黑色粘稠液体开始从他的眼角溢出,仿佛黑色的眼泪。林奇心脏漏跳一拍,低声道,“是猎犬留在他体内的东西……它们正在从内部吞噬他!”
而此时法阵中央,那三颗山羊的心脏毫无动静。法阵已经催动了,如果有神圣种族感应到,那三颗心脏应该会开始产生变化才对。此时长老们的吟唱告一段落,但是信徒们还在不停吟唱,赵岑商也困惑地低声说,“没有神圣种族回应……会不会是猎犬阻隔了精神连接?”
林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焦虑到近乎焚烧的感觉了。他想要进入法阵,却一把被赵岑商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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