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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行侠仗义
犹如拍碎了私藏已久的酿酒封泥，思绪如酒香放纵地侵蚀着每一寸空气，时空便随着它淌进了民国十四年的秋天。
一艘航船由甪直开往震泽，航线中转于同里。见满载的物资前来交接，熙熙攘攘的码头如集市般嘈杂，苦力们一跃而上，开始忙着卸货、装货。而同里的码头似乎多情过头，要为满身臭汗的光膀子男人们撒上清凉，这一酝酿，淅淅沥沥的细雨落下来，竟有弥漫成瓢泼大雨的势头。
船家下令止雨后再行，船客们便纷纷下船，那时的同里已是出了名的古镇子，商铺林立亦是江南一带齐聚之地。金志良也diJiuZww。c.O。m。第九。中文。网不甘寂寞，随着人群窜入镇内，肚里的饿虫早已拉帮结派，造反了半天，再不给它们打个牙祭，估计得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江南的天气就是矫情，说风便是雨，还没走几步，雨水便磅礴了脚下的青石板路，露出一条黛瓦棚檐，河水泛滥似要淹了朱漆斑驳的两岸古楼，搅和着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石拱桥，仿佛随着整个镇子都沉在了水中，半沉半浮，混沌一色。映着眼下的秋色，尽是一派萧瑟的惆意。
这鬼天气，又得耽搁行程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抵达震泽，金志良无奈的抱怨着。同船的一位好心妇人，坐在街边一家馄饨铺里喊道：“小伙子，阿要进来吃口热的啊，外面要落暴雨哉！”
金志良这才发现半身湿透，忙摆摆手，同里的馄饨出了名的贵，师姐早就问候过他们祖宗好几十代了。他疾步在街头，终于找到了那家在航船上听闻颇多的“春雨茶楼”，据说物美价廉，茶水糕点管够，还能听戏，自个儿兜里可没几个铜钿，是万万吃不起餐馆的。还没踏进楼门，楼上传来女声一调喉，轻清柔缓，弦琶琮铮，飘荡在风雨中，惹人心怜。呵，这一嗓子让金志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并不妨碍他迫于囊中羞涩的脚步。
进门，付了一角钱，看茶、入座。
正当他狼吞虎咽地塞着桂花糕时，一个穿着青色短衫的女子站上了戏台，衣服略大，体瘦如柳丝。春雨茶楼的老板也跟上了台，拱手笑道：“今日海棠姑娘身体抱恙，诸位见谅，台上这位姑娘，远从杭州来，祖父辈均为说书先生，着实有那么一手，今日嘛，大伙儿捧个场，让她露个脸，给说上几段为诸位添点雅兴！”
台下几个掌声，稀稀拉拉的落下，仍有人嘀咕着，“来这不就冲着海棠姑娘来的么，找了这么个雏有啥看头，哎，无聊，无聊啊。”
谁知开场还没多久，这位姑娘便卡词得厉害。可她倒也没多尴尬，甚至还在认真的梳理口述，喃喃自语，丝毫不顾台下众人唏嘘声起。金志良差点噎得背过气去，就这本事还有脸说露一手，想骗钱呢这是，瞬间对同里没有太多好感，还是填饱肚子比较实在。
那姑娘清了清嗓子，右手一甩一开扇，可扇子出师未捷，只开了一半，台下一阵拍桌笑骂，甚至有人还丢上瓜皮果壳，姑娘脸上显出厌恶之情。忽然有手来搀，她本以为是解围之举，转脸一瞧，谁知竟是几个三教九流之徒上前动手动脚，话语轻薄，惹得场内众人淫笑不断，只作好戏看待。
她甚至听到身上那件单薄的短衫有被撕碎的声音，她惊得大叫，眼见衣裳全然不保，想死之心顿生，恍惚一梦，眼前光影一闪，一条板凳迎面拍来，将其中一人打得吐血不止，她吓得不敢再睁眼，万没想到居然是一位弱不禁风的少年郎挺身而出。
众人亦是瞠目结舌，放眼整个吴县地界，虽地痞流氓肆虐，但远不如上海帮派那么嚣张跋扈，这里的臭小子们平日里也就做点偷鸡摸狗之事，哪有今日这般二话不说就抡起板凳砸到流血的。继而听到冰冷一声，那少年郎齿间只哼出两字，“滚蛋！”
好嚣张的人！那群流氓骂骂咧咧便要上前耍狠，眼看干仗一触即发，金志良眉头一蹙，倒也心虚起来。而此刻，diJiuZww。c.O。m。第九。中文。网整个茶楼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紧张而急迫的等待着“大戏”上演。谁知后座传来一句“聚众斗殴，都去警察厅坐坐吧。”
那时的她才敢再睁眼，眼前的那位少年郎被雨后天晴的半室阳光照着发出了金色的光芒，如此光辉耀眼，害她一生未能忘却释怀。
从警察厅出来已是傍晚，金志良老老实实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差点连祖上三辈的体态容貌都通报了个遍。他没被组织批评，也没有被组织表扬见义勇为，走完程序，自己也滚蛋了。风有点冷，金志良紧紧了衣服，大步朝镇子里头走去。航船早走了，这下怕是晚了，没有客栈可得露宿街头了。
后方有轻微的脚步声，夹杂着落叶的窸窣声，金志良警惕地扭头看了一眼，是那姑娘？
他走一步，她也走一步，他走十步，她也走十步。有些无赖，也有些无奈。始终没人说话，金志良心想，不至于吧，不过是心血来潮行侠仗义了一下，难不成真像戏剧里那般要以身相许？他平生是见不得弱小被欺之事，断然没有其他想法的。
走了许久，声音终于从后方悠悠传来，“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公子？这年头居然有人喊自己叫公子？金志良连连摆手，道：“我不是什么公子，再说了，即便我不出手，自然也会有人救你的，那茶楼老板不会不管的。”
“他不会管的，你走之后，又有人来寻事了，我是跳窗逃出来的。我一直躲在警察厅的墙角下等你，想和你道声谢。”姑娘说得很诚恳。
“这，啊，同里这么乱啊！”金志良感慨道，“你快些回去吧，马上就入夜了，也不见得有多安全。”
姑娘叹息道：“哎，无处可回。今日也是姑妈将我引到茶楼的，她回杭州去了，但……但那茶楼我是不敢回了。”
金志良心中微生抱怨，道：“你这事害得我连航船都没赶上，现在我也无处可去啦，我还在找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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