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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恩人
贺宗伦饶有趣味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他的头发大概是因为长年没有梳理, 蓬乱地纠结在面门。此时他正抱着一棵苹果树的枝干哼哼唧唧地唱着什么, 即便是距离这么近也难以听清他的言辞。
他忽然感到一阵心酸,要是为了避祸苟且人世,自己是否能够这样落下脸面装扮成一个懵懵懂懂的疯子呢?答案是未知的, 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怕是心性再坚强再恬淡的人也要心生畏惧的吧?是的,基于种种思量,贺宗伦现在已经断定这个叫做周里的人是一个被环境逼迫不得已伪装的疯子。
他蹲到那棵苹果树前, 温颜看着这个年轻人。
此时将近六月, 夏日的烈阳照进这幽深的园林里平白少了几分爆烈。斑驳的日影下, 不见天日的地面上丛生了一簇簇松绿色的青苔, 有细小的蚂蚁大概闻到了即将成熟的果实芳香, 在茂密的草丛间忙碌地钻来钻去。
身子蹲久了有些吃不住, 贺宗伦干脆席地而坐。也不望向那个面目依旧看不清楚的人, 只是用一种平缓的声音慢慢地说起近几年来的国家大事。比如那个一手遮天号称紧紧围绕在首领身边的人篡党夺权的阴谋败露后,于1971年9月13日凌晨零点32分从山海关机场乘三叉戟飞机仓惶出逃, 结果摔死在蒙古境内。
1976年10月6日,那些把持中国政权长达十年之久的小丑们终于被一网打尽。国家拨乱反正纠正错误,很多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都重新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现在的国家主席是李某某同志,是一位久经考验的老革命,人民群众都很拥戴他。
刘大树先前对贺宗伦那副慎重以及的态度还有些不以为然,心想一个疯魔了好几年的人难道让你一袭话就给医好了,那你干脆改行去当医生好了。但是这只是他心里的腹诽, 可是不敢宣诸于口端的。
但是,仿佛是在不知不觉间那个抱着苹果树死活不肯起来的人,他那乱唱的声音渐渐的变小了,到了最后伏在树身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贺宗伦见状微微一笑,把那本《农村果树栽植技术指导》轻轻递到那个人的脚下。
园子里静悄悄地,草丛里的小虫爬行时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偶尔有几只贪吃的雀鸟从果树的顶端一掠而过。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直到日头西斜落下长长的影子,那人终于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掌把那本书抓在了手里。头却压得低低地,开始以一种极度压抑地声音哭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刘大树背脊上开始渗出冷汗。
他活了四十年,平生也算见过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现眼下正发生的这件事却与自己息息相关。那是怎样一种哀嚎啊,虽然极低,但是却像是深林里的野兽受伤时发出的嘶吼。饱含了孤独和愤怒,让闻者胆战心惊。
刘大树再蠢现在也明白眼前的这个人确实不是疯子,一个不是疯子的人让自家两代人关了七八年,整个人生最最精华的年代兴许都耗费在这块地头了。想到人家背后那些隐约的大人物,是否会来跟自己秋后算算总账。寻摸到这里,他的肠子都懊悔青了。
早知道就不该胆小,早该听自家老爷子去世时那句嘱咐,早就该把人家放出来好言好语地打发了,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跟自家再不相干不就行了吗?但是这世上却没有这么多的早知道,即便是再后悔也是没有用的。想到这里,刘大树连忙躬了身子,小意地问道:“贺同志,现在要我做些什么?”
贺宗伦皱了一下眉头,没有答话。
这时候周里已经平静下来侧向众人,用一种很怪异地声音缓声说道:“我想洗个脸!”说完站起身来也不理睬众人朝那个小屋慢慢地走去。余下的三个人互望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周里从角落里拖出一个破旧的小面盆,从缸里舀了几瓢清水,然后把整个头埋进了水里。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憋死自己的时候,他忽地抬起头,拿起一边的一根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毛巾仔仔细细地擦起了脸。
周里从暗处走了出来,屋外的夕阳温和地照在他的脸上。此时他的头发被整齐地束在背后,也许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显得颧骨高高的,脸颊也有些病态的苍白,那双眼睛却是极为幽深有神。算起来他大概有十七八岁左右,除了身子有些过于单薄之外,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分别。
周里淡淡地朝众人瞥了一眼,别人还罢了,刘大树却觉得好像有一桶冰雪从头上淋了下来,激得他在这个大夏天里猛地打了个寒颤。周里却并没有说话,只是佝偻着身子坐在那张木架子床上,一瞬间连神情也变得有些木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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