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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Chapter 66
蒋天遥拍着门, 似乎还在说些什么,但谢昭什么都没听清楚。他仔细地回忆了一遍自己之前所有的患者接触——
疟疾的药他一直在吃, 该打的疫苗也全部打了。平时, 他一直带着口罩、穿着防护服, 没有直接触碰过患者体|液。除了蒋天遥,他甚至避免了与任何人发生身体接触。
或许, 这烧并不是什么大事?
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来了非洲以后吃得不好, 免疫系统撂担子。说起来,谢昭都连着好几年没有发烧了。但他又不是铜墙铁壁, 人总是会生病的嘛。
一念及此, 谢昭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披上衣服,带上手套口罩,自我隔离后才再次打开消毒门, 安抚似的看了蒋天遥一眼:“没事, 先隔离观察一下。”
蒋天遥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上。
......
MediCorp所有医护人员都有自己单独的隔离病房。由于谢昭还没确诊, 暂时只是简单的观察隔离。本来也有护士照应,但蒋天遥一个人进进出出, 把所有的活儿都给包了。
“要跑好几个检查,所以要多抽几管血,你忍着点。”蒋天遥低头给谢昭扎上止血带, 再用酒精棉球消了消毒。
皮肤一片冰凉。
谢昭发现,这竟然是自己第一次有机会,好好打量工作时的蒋天遥。小孩儿笔挺的鼻梁利索地撑起消毒口罩, 浓密的睫毛垂下,宛如两把小刷子,轻微煽动。小臂上传来细小的刺痛感,谢昭低头看着暗红色顺着采血管流了下去。
虽说小孩儿带着三层手套,但动作依然迅速而熟练。一管采满,蒋天遥很快又切了一根收集管。
谢昭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蒋天遥微拧的眉心上,嘴角撩起一抹揶揄的笑意:“小护士,你认真的样子可真性感。”
蒋天遥闻言,就连眼皮都懒得抬,快速地用棉球压住针口、拔出针管,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句话你和多少小护士说过?”
当年在总院的时候,别的外科医生都要鞍前马后地给护士姐姐们买奶茶买咖啡,只求自己值夜班时能多睡一会儿。唯独谢昭,凭着一张脸成了年轻护士争抢的对象,办公桌上总堆满了不知道谁送的小礼物。
谢昭睨了小孩儿一眼,往病床上一靠,故意逗他:“哎,太多了。数不清。”
蒋天遥自然不可能去吃这些陈年飞醋,但忍不住捏住止血棉球,狠狠地往下一压。
这么小个针眼,根本就算不上痛,但谢昭却很配合地嚎了一嗓子。他看到蒋天遥那个委屈又恼火的小眼神,简直忍不住笑得肌肉颤抖。
半晌,谢昭才低声哄道:“好了好了。就和你说过。”说着他举起手,本能地想摸一把小孩脸,却又在空中顿住。
最后,他拉扯开一个安抚的微笑:“你别太累了,好好休息。”
蒋天遥一脸冷冰冰的不买账,恶狠狠地撂下一句:“你最好别死了。”
“别担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要吃你豆腐。”谢昭仰头灌下一大杯水,神色颇为轻松,“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可几天过去了,谢昭的病症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血检各项参数都有波动,却又在正常阈值之内。血检各种病原体都呈阴性,只能看出在发炎,有感染。谢昭体温一直在38摄氏度左右不上不下,除了肌肉无力,没胃口之外,其它也没什么症状。
抗生素、广谱抗病毒药,似乎都没什么用处。也正因为如此,谢昭本能地感到这场病的确有那么几分不同寻常。
其实他自己心底模模糊糊有了答案,只是精神上拒绝承认而已。主要是,他不想在蒋天遥面前承认。
偏偏小孩儿病房跑得勤,谢昭的每一份血样报告、身体的每一丝异常,他都要盯得死死的,活像一只护着崽的老母鸡。
一大早,老母鸡就气势汹汹地杀了进来:“你昨晚的饭只动了几口,竟然还偷偷扔掉骗我说吃完了?!”
谎言被拆穿,谢昭只好厚着脸皮一抬眉:“输液了,没胃口。”
蒋天遥怒道:“你和我说你好点了!”
“是......是好点了吧。烧好像低了点。”
蒋天遥把手里的粥重重搁在床头,生气地看了谢昭一眼:“我找厨房的人特意做的。我要看着你吃下去。”
谢昭瞥了一眼碗里的,白米粥都炖烂了,飘着一股浓浓的米香。蒋天遥还贡献了一包国内运来的宝贝榨菜包,可见是下足了血本。
说实话,在非洲吃这么一碗热粥的确不容易。
男人笑笑,从善如流地舀了一口,尽可能真诚地夸了小孩一句。
粥很香,可谢昭吃了一口就有点反胃。然而,在蒋天遥热切的目光下,他还是强忍着不适一口一口把粥给吃完了。全身的肌肉不受控紧绷,恶心出了一身冷汗。
谢昭放下空碗,终于换来了蒋天遥的一个笑容,小孩儿口罩上的眼尾微微弯起:“厨房那儿还有。中午也可以吃。”
“我先去查房了,有情况就和我说。”
“好。”
这边蒋天遥刚关上门,那边谢昭就跪下吐了个天昏地暗。短暂的晕眩过后,视野里依然跳着各种五彩小点,就好像是一台破旧的旧款电视机。
等意识再次上线的时候,谢昭却在呕吐物里发现了血。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凉了,但这并不能阻止谢昭冷静地封好呕吐物,拿消毒水进行区域消毒,然后淡定地申请将隔离安全等级提高为四级。
也就是说,下次蒋天遥进来,就要彻底裹成一个粽子了。
浑身上下,谢昭只能看到粽子的一双眼睛。
虽说蒋天遥在走进门前做了一万遍心理建设——你是个医生,专业一点——但当他看到谢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了。泪水唰唰地滑进全封闭隔离服里,无法被隔离服吸收,产生了一种滑稽的湿润感。
“遥遥。”谢昭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地握住了蒋天遥的隔离手套。隔着厚厚的塑料与橡胶,哪怕是十指相扣,两个人压根都感觉不到掌心的接触。
幸而,谢昭的平静似乎有着感染力,一个温柔的眼神就让蒋天遥安定不少。他颤抖地开启嘴唇,却又说不上话,最后只是在床边缓缓坐下。他甚至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想把这套笨重气闷的防护服脱掉,不管不顾地钻进谢昭怀里。
蒋天遥在心底凶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废物。
半晌,小孩儿提议:“要不,我帮你申请回国治疗?之前这里有个英国护士也感染了,就是回去看的病,现在已经痊愈了。”
谢昭思考片刻,又摇了摇头:“且不说会引起舆论恐慌,现在这个病毒的传播机制还没搞明白,我觉得不合适。”
他重申:“我真的没有接触过病人体|液。”
蒋天遥不说话了。他觉得谢昭这句话的背后让他感到了彻骨的恐慌。
“怎么?”
“陪你一会儿。”
小孩儿随手拿过谢昭身边的pad,通过“已打开APP”,他发现谢某人闲来无事,下载了一堆相关论文,甚至还在玩“愤怒的小鸟”。
这是蒋天遥第一次见四级隔离区里还有人有闲心打游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悲是喜,呆滞地问了一句:“你不害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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