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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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自从李氏放出议亲的风声后, 京城许多人家纷纷上门,想要给自己家的公子提亲, 国公府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议亲的过程繁杂,李氏抓紧时间相看人, 幸好江柔年前跟李氏学了理账, 现在到能帮衬一下李氏。

春光正好,满天柳絮好似飞雪。

映枝坐在窗前, 柳絮临风,从窗外飘进来。

她伸出手, 指尖素白,皓腕上套着一只莹润的玉镯,柳絮就落在她手心。

“郡君,这是大姑娘送来的。”谷雨端着食托进门, 取出一叠鲜花饼。

谷雨抬头, 映入眼的就是身姿轻盈的少女,坐在窗前赏景的模样,她的手伸出窗外接柳絮,静如一副画。

“郡君。”谷雨又轻声唤了一遍。

映枝移过眼, 看见鲜花饼,不知为何,却总也提不起胃口。

谷雨暗暗叹气, 自从夫人给郡君议亲,郡君就总是这样恹恹地,听说姑娘家的嫁人前心里都会觉着惆怅, 就她昨儿个和郡君放风筝时还好。

映枝点点头,走过来拿着鲜花饼吃。

不一会儿,江柔来了湘水苑,她来时映枝还没吃完。

“妹妹,外头天儿这么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江柔挥退了谷雨,坐在映枝旁边。

映枝咽下口中的甜馅,往窗外看了一眼。

“姐姐,我们去哪里?”

江柔心里明白映枝是怎么回事儿,她也听爹娘说过了。

“东市的胭脂铺子开门了。”江柔道,“郑掌柜派人过来,说是新到了一批胭脂。”

映枝道是好,江柔的肩松了下来。

二人坐在胭脂铺子里,郑易过来和江柔说价钱。映枝听着听着又走了神,望着窗外的街道,从屋子上伸出的长杆上挂着旌旗。那旗子下头的长穗摇动,映枝就盯着它一直看一直看。

直到旁边都没了声音,她一转头,看见江柔和郑易都扭过头看着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谷雨,只不过谷雨气喘吁吁地,像是刚刚跑过来。

“姐姐?”映枝突然感到不对劲,“这是怎么了?”

江柔脸色略显苍白,舔了舔嘴唇,她怕这件事说出来,映枝会受不了。

江柔握住映枝的手道:“我们先回去,娘有急事找我们。”

她话音一落就起身,映枝提着一颗心跟在江柔身后。

到国公府门前时,映枝看见李氏正指挥着几个侍卫备马备物。

难道是谁要出远门了?

李氏见到映枝回来,拉住她的手急声道:“枝枝,娘要跟你说件事。”

映枝的心怦怦跳,睁大眼睛看着李氏。

李氏艰涩道:“前些日子西南边不是有流民暴|动?他们……放了把火,好在不是很严重,听说烧了岐山的几个山头。”

映枝的手猛地一抖。

那她和师父住的小屋呢?她的山谷呢?师父的坟呢?

“娘,我要回岐山去看看。”映枝的脸惨白。

李氏就知道映枝会回去,岐山虽离着京城不太远,但离着西南疫区也不远。

疫病没传过去,但既然流民能烧了山,说明那里并不安全。即便是起义已经被镇压,她还是不放心。

但她知道,这件事她拦不住,

“议亲之事,娘先给你看着,总之等枝枝回来再做决定。”李氏无奈又焦急,“枝枝要是想回去,现在就去收拾行李罢。”

映枝一刻也难停,收拾东西出门时,江成也从京城外回来了。

江成遣了四列驻京镇北军在城外等候,还有两个善武的女武卒保护映枝。

“枝枝,你记着,一旦遇到大批流民,就去这里。”江成圈出距离岐山不远的一个平原,“这里是平西军驻扎的营地之一,守将是爹爹的好友。”

映枝点了点头,旁边两个身型健瘦侍卫打扮的女人接下了谷雨手上的包裹。

江成站在府门外,有些哽咽,拍着映枝的背道:“枝枝……快去快回,京城万一出事,爹爹会给你送信。”

“我明白的。”映枝带着护手,翻身上马,她低下头看过去。

李氏用帕子抹着泪,江柔眉头紧皱,江临眼中满是惶恐。

她们渐渐模糊,映枝一摸,发现是自己流泪了。

“爹,娘,姐姐,临儿。”映枝握紧了缰绳,“那我去了,等到了岐山,我会给你们传信的。”

告别非常短暂,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映枝纵马出城。

春日的柳絮飞花吹入京城,她从城里出来,与暗中等待的四列侍卫相遇。

身下的骏马能日行八百里,到岐山也不过短短三日。

放眼望去望去,岐山一片焦土。

山脚下的岐山村已经化作断壁残垣,马蹄踏过深黑的土壤,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烟味。

“郡君,此时进山,怕是会有危险。”身边的侍卫道,“不如让属下替您探探路。”

“不必了。”映枝红着眼眶拒绝,说罢驾马向山上走。

连日的奔波劳累总比心中煎熬要好。周身的景物已经与记忆里的大不相同,只能依稀分辨出河滩与林坡地。

岐山从前大雾终年难散,深深密林遮天蔽日,有许多地方崎岖难行。岐伯在山谷门口按照奇门绝阵种下了三十三颗黄杨,这么多年来只有映枝明白如何出入。

可惜,再智谋双绝,也比不过一场山火。

映枝站在山谷外,看见远山依稀青翠,可这里,却只有一片焦黑。

山谷前的黄杨林,已经烧成了灰。

映枝翻身下马,身形踉跄,差点被地上的石头绊倒。

“郡君当心。”女侍卫扶了映枝一把。

眼眶是温热的,眼泪是滚烫的,捂着眼睛的时候手都在抖。映枝本想道谢,喉咙中像卡了一根刺般,不说会梗着,说了会刺痛。

“我去去就回。”

女侍卫刚要开口拦,又闭上嘴。

映枝丢下马,从狭窄的步道跑过去,地上的土地斑驳,眼前的小屋虽然没有倒塌,但外头的墙壁已被熏的焦黑。

还有……墙边的人。

岑瑜孤零零站在屋前,身边散落了一地的铲子。

他回过了头。

他的仪容不似在京时那般一丝不苟,有些零碎的发丝垂下来,远看着衣摆上都能有沙尘的气息。

映枝的鼻尖和眼眶都红红的,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子瑕,你怎么在这里。”

映枝几步上前,脚下的土地软得出奇,都是灰烬。

岑瑜的脸上闪过一瞬亮色,这点亮色如流星,又倏忽消失,只余深夜一般漆黑死寂。

“郡君请节哀。”岑瑜垂下了眼,并没有解释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他上前两步,准备去扶映枝。

“我没事。”映枝的脑袋昏昏沉沉,早已顾不了那么多,山火已经烧着了心头。她快步越过岑瑜,走小屋口。

没有一处,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她尝试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却越流越多。

往昔的回忆浮上心头,映枝的眼睛上好似蒙了一层厚厚的纱,朦胧又温暖。

透过纱,可以看见野花开在瓦缝上,春燕筑巢檐下。师父坐在桌边,正给她缝过冬的围脖。

而小小的映枝上蹿下跳,举着树枝耀武扬威。

“师父,我今天捅了马蜂窝还没被蜇。”

“又捣蛋!不是说了不许捅马蜂窝!”师父气得火冒三丈,抄起墙边的笤帚追着她就要教训。

映枝的目光跟随他们,看着二人一路嘻嘻哈哈,从屋里跑到屋外,在百花盛开的院子里绕着圈。

然后师父一不小心被绊倒,躺在花丛中倚老卖老不起来。

“啊!徒儿,为师死了,起不来了,围脖你自己缝吧,记得缝大一点,明年还能带。”

“师父,你又装死。”小小的映枝气鼓鼓。

映枝又用袖子抹了一把眼。

于是这层温柔老旧的纱就被揭去了,露出眼前真实的废墟。

师父去世了。

她也长大了。

沧海桑田、生老病死都是世间常事,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永久地留下来。

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光,映枝颓然坐在屋前,吸着鼻子。

“没事的,我就坐一会儿。”她道,“就一会儿。”

她的手上沾了尘土,她的脸上被抹得黑一道白一道。

如果尘土也能称之为脏,那她的脸上脏脏的,像在泥了打了滚的白猫。

岑瑜站在离她两步的地方,他静默着,呼吸几不可闻,整个人仿佛被强行按住,纹丝不动的静止。

半响,他居然也在映枝身边坐了下来,递上一只手帕。

映枝胡乱地抹着脸,泪水渐渐停下来。她呆呆地看着前方,什么都没想。

前面那一圈深黑色的篱笆依稀可见,山谷入口十分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

在穿过这道缝隙,更远的地方,是岐山没有被烧毁的山头。

天是苍蓝的,风是干涩的,没有鸟鸣,更没有蝉鸣。

万籁俱寂,不过是死寂,空洞又无力。

岑瑜静静陪着她坐在这寂静的山谷中,中间隔着两拳的距离。

谷外隐隐传出交谈的声音。

“殿下,属下回来了。”那道缝隙透出的光被堵住,一行金甲侍卫出现在入谷处。

为首的两人扛着一根杆子,杆子上头还缀着几片绿色的叶子。

其余的侍卫上前拿起铲子,在屋前的石板路旁一块不算黑的地上挖坑,然后把树放进坑里,填土埋上。

眼前的场面让人摸不着头绪,映枝怔愣,这些人……是在种树?

那几个侍卫方才在谷外与映枝带来的人相遇,便已明白了她是谁。

“殿下,郡君。”他们纷纷行礼,然后又整齐地退下了。

从进来到出去都很迅速,仿佛要赶着去做什么。

岑瑜站起身。

风把他的衣摆吹起,不经意拂到映枝的手上。

“郡君,帮我个忙。”岑瑜对映枝伸出手,温和道,“给这棵树浇点水。”

映枝的双眼有些肿,她接过岑瑜递来的水壶,把一壶水倒得干干净净。

倒完水的映枝揉揉眼睛,她看着这颗树,突然就笑了出来,唇边挂着落寞与讥诮。

这满山的树都烧没了,山谷里的土地有的地方焦黑,有些地方还算幸运,没有被烧着。

但在这里种树,真得能成活?

一时间,山谷中寂静,多了风穿过树梢的声响。

良久,身边又传来一道模糊的声音。

“我能,明白。”

太轻了,轻若稚雁初生的绒毛,从她的耳畔划过,然后消散进风里。

映枝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见,或许她此时脑中轰轰的情绪还没退散,所以什么也听不见。

岑瑜的眼中倒映着她的脸,就像一面镜子。

映枝透过他的眼,仿佛看见自己的眼中也倒映着他的面容。

俗世与喧嚣皆远去,这里没有别人,没有大梁,没有国公府,没有太子殿下,也没有岐阳郡君。

二人面对面,站在一起。

发丝在颊边纠缠,衣角在身前触碰。

虽然他并没有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她也没有伸出手,揪住他的衣袖。

但是风却把彼此的气息融为一体。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认真地说:“我明白的。”

天行有常,只要到了时候,花都会凋谢,人也会离开。

不论是他还是她,美好的过往从来都留不住,从来都是在所难免的事。

但是,岑瑜一直没有说完。

“花开了会谢,人也会离开。”

他的指腹轻轻划过树叶,如同触碰爱人的青丝。

“或许这些旧事离去了,所以新生才能到来。”

长风过境,千山同枯,放眼望去尽是焦土。

这一点初生的春意,悄悄在风中舒展。

“所以别哭了。”岑瑜眼中凝着温柔的光彩,“你的家人在等你,朋友也在等你,去哪里都好,枝枝会有平安幸福的一生。”

他能保证。

岑瑜的手垂了下来。

他要走了。

“那你呢?”映枝扬起头。她看见岑瑜的面容清减不少,往日的温润如玉消失不见,在此刻却有种刀锋出鞘的凌厉。

映枝看着他眉角的锋芒,看着他微微紧抿的薄唇,看着他锐利的眼尾,看着这个不太一样的子瑕,突然破涕为笑。

映枝的长睫上仍旧挂着泪珠。阳光突破层云,从谷外照进来,晶莹剔透。

她说:“我也明白的。”

不是从前太懵懂,而是她一直忘了。

这是子瑕,也是岑瑜,是太子殿下。

心怀苍生,而幸运的是,也生在帝王家。

“你说得没错。”映枝的眉眼弯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殿下也要一路顺风。”

“还有……旗开得胜!”

“好。”岑瑜笑道,“定不负郡君所望。”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七夕节快乐!有情人终成眷属~根据统计放出投票多的A选项,塘主枝x美人瑜cp。

我看到也有很多小天使选了B选项,那么本文完结后B选项会出现在隔壁的番外合集里~等完结后差不多一周我会放出来。

放飞自我无逻辑ooc不负责哦。免费的不许差评哼!

一.

岐山村响应国家全面小康号召,深入开发旅游项目,兴建度假村。

想要努力致富的枝枝也下山承包了一片鱼塘,里头养了很多肥美的鲫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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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们在岐山度假村落脚时,除了上山游玩,骑白鹿拍照,还有来枝枝的鱼塘体验垂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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