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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大个和龙长安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呆在运动场上的人,都无法挪动步子。其实,他们中的一些人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走,走出这块巨大却异常憋闷的运动场,回到家中去,母亲准备好了晚餐,父亲像一条肥硕的蚕蛹一样躺在沙发上看财经报道或体育新闻,兄弟姐妹们则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即使是独生子的家庭,此刻也是满屋饭菜飘香。吃过饭,就钻进浴室,脱得赤条条的,吹着口哨,洗个爽心澡。然后神清气爽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与家人一起外出散步,或者将空调打开,在书房里舒服地看一本自己喜欢的书。
但是,当他们看到遍地废墟,沾满了灰土的、血淋淋、严重变形的尸体时,他们才猛然醒悟:回不去了,自己那个家也已是一片瓦砾。但他们还是要朝家的方向走,或者跑,平时那段短短的距离,时下变得无比漫长,终其一生,才能抵达。在越临近家的那块地界时,内心却是出奇地紧张,心跳过快,一阵晕眩,直到找到一个家园的标志,比如一棵树,一段没有损毁的路面,一根电线杆,一扇铁门等等,便确信还没有被家抛弃。但当他们清醒过来,定睛看去,眼前的一切与沿路看到的一切没有任何区别,除了那些标志,眼前全是废墟,熟悉的那座房屋,已经没有形状了,任何寻找,扒拉,试探,呼喊,哭泣,都失去了意义。于是,心脏才落回到了肚子里,腿脚也长在了身上,但家,却没有了。
而始终呆在运动场的人,地震降临之时,就已清醒地意识到他们的房子,亲人,可能都不存在了。他们都是彻底的现实主义,地震前是这样,地震之后,也是如此。他们清醒地面对现实,不作非分之想,因此对地震造成的事实尽管也万分痛苦,也绝不回避。当他们抬起头来,看看天色,就明白夜晚即将来临,便想,平常这个时候,亲人大多已回到家中,围坐在饭桌前,享用晚餐。但就在此时,地震没有任何征兆地降临,在家的人都来不及逃脱,甚至连呼叫最近的亲人一声,都不可能。也许,可能也来得及,喊一喊,关照关照,保护保护,或者一家人在最后时刻拥抱在一起,企图以这种血肉亲情阻挡灾祸的侵害,但最终在巨大的破裂和坍塌声之后,他们消失了。那一刻,任何人都毫无能力,只能眼睁睁地与死神对视,然后束手待毙。活着的人为没有被地震摧毁而庆幸,却因为没能拯救亲人,或者没有与亲人生死在一起而感到痛入骨髓和绝望。实在地,他们倒愿意在灾难降临的那一瞬间与亲人坐在一起,然后在死神的魔爪抓住他们之前的仓促时间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然后一起死去。这样一来,一切痛苦都没有了,不管有没有天堂,只要有亲人在,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人间一切幸福原本不是为所有人准备的,但痛苦却只有活人品尝,而对于死者,幸福与死亡,都与他们没有干系。
于是,活下来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赶紧寻找或联系亲人。于是,他们异常冲动地叫嚷着要打电话,第一时间告诉亲人自己还活着的消息,相应地,他们也将得到亲人的消息。但满目疮痍,他们很快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萎缩在球场上。
程琪说:“我估摸着,电信公司邮电局的房子,都倒了。电话是打不成了,过两天再看看,如果邮电局还能营业,就写信。”
龙长安将一只手搭在鲁大个的肩上,眼睛却看着程琪,说:“这就是地震吗?可到现在我都不相信这就是地震,就跟做了一场能清晰地回忆起来的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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