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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琪大声道:“我知道了。挂了!”
程琪刚把话筒放下,鲁大个立即饿狗扑食般将它抢到手上,龙长安也抢到了另外一部话机的话筒。这样一来,程琪就被死死地夹在两人中间,动弹不得。
又一阵拥挤像海啸一样卷了上来,最前面的人被撞得往前仆着,身子挨着桌面,随着那道“波浪”的气势迅速减弱,人群又猛地朝后倒去,先前前仆着,肚皮贴着别人后背的人,这番控制不住,仰面朝后倒去,就在这时,后面的人鼓噪着,使出吃奶的劲头,再次猛烈朝前推搡,将前面的人几乎挤压成肉饼。
一阵更加恶毒的谩骂从人群中传来,但没有人理睬,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话筒,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尽快将最亲切最熟悉的数字摁在电话机的键盘上,怀着又焦急又激动的心情,听着“嘟嘟嘟”的声音,等待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然后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安然无恙的消息告诉他们。
程琪被挤压得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将肌肉松弛下去,调整呼吸和姿势,尽量不被撞击和挤压。他没有催促两个伙伴,其实每个人在接过话筒的那刻,工作人员就告诫他们,不要拖沓,长话短说,不能超过两分钟。在情绪稳定下来后,母亲的轻轻的哭泣比耳边嘈杂的人声和叫骂声更深地深入到他的内心,他感到身子不再那么沉重,呼吸舒畅起来,血液的浓度降低了,心脏恢复了正常的跳动,皮肉松软,毛孔收缩,汗水不见了,身边的人流像海水退潮一样退去。
他突然想起写作老师曾经说过的一席话:“当人们在接近棺材,抖擞掉生命的尘土,筛滤尽人生所有情感元素的时候,都会幡然醒悟:最终在他们心中占据永恒位置的,而且也是唯一能长久占据生命的,除了亲情,还是亲情,也只有亲情!”
当初,程琪对这个写作老师不甚喜欢,也谈不上厌恶,但又不得不被他的性格气质所感染。他始终站在高处,坐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行游在人群之外,我行我素,独来独往,从不参与任何团体活动,连中文系组织的教工文体活动,他也不屑于参加,包括他认为的那种像赶集似的、一窝蜂的、走过场似的仓促游玩,而他需要的是长时间的,独自来去的,每人任何人事干扰的,轻松自在的,真正意义上的旅行。他对什么都不屑一顾,从来都在标榜他始终以自己的声音与世界和生命说话,用自己的脑袋思考问题,用自己的眼睛审视人生,用自己的方式生活。他爱憎太过分明,嫉恶如仇,言辞锋利,尖酸刻薄,教训起人来毫无情面可讲,“杀伤力”极强。陈寅寅,幽灵,穆彪,以及包括李子蒙董刚在内的学生干部,尤其是校学生会和校团委的学生干部,都曾被他骂得狗血喷头。某天课间休息时,李子蒙在厕所里对程琪说,他大学时光里唯一的一道阴影,就是写作老师,简直就是仇恨上了,一想起他就感到浑身冰凉或者热血冲脑。程琪一边提着裤子,一边说,你也太那个了,有必要那么夸张吗?还仇恨上了,你他妈至于吗?李子蒙说,真不夸张,我实在是恨他恨得牙齿痒痒,恨将他一口吞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吐。但李子蒙却不敢公开与他对抗,只能在背后骂骂,出口恶气,然后添油加醋地将他的言辞举止报告给系上和学校领导。
某天,《写作》课结束后,李子蒙和程琪肩下楼时,发现那老师就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胡家森像一只巨大的雄性蝴蝶似的傍在他身边,向他请教现代诗如何写的问题。两人有意放慢了脚步,等他们走远了,李子蒙才对程琪说:“别看他矜持、清高,对任何褒贬都不上眼,保持着他一贯的独特性和情趣。但那又怎样?有个性又怎样?有点屁钱不值的才华又能怎样?不合群,独立思考,有独立的精神,有用吗?他放狂嚣张,锋芒毕露,咄咄逼人,不可一世,自以为是,结果还不是被排挤来排挤去,成了孤家寡人!同事烦他,领导恨他,评职称时,没他的份儿。尽管有不少的学生捧他,可真正尊敬他的又几个?他早被边缘化了,没人替他说话,什么好处都没他的事。他针砭世事的言论,都是毫无意义的发泄,他休矣。”
程琪脖子弹簧似的点着头,但又总使人担心他用力过猛而弄断脖子。他说:“我看他也就那命。文人嘛,古今中外都那德行,你吃饱了撑的,费那么大的劲干什么?当然,咱们的课程大多跟文学创作有关,许多老师都在讲授文学流派,作家作品,文艺思潮,文学史,等等,他们最忙活的就是分析文人性格,精神,讲解他们的作品,结果讲了一辈子,还是离文学很远,到头来,谁都学不到什么,也没悟出什么,其实就是将文人及其作品给糟蹋了,充其量就是哄哄别人,保住一只饭碗而已。很多人在讲授和宣扬人文精神时,自己却市侩、势利和功利之极。不过,我倒是喜欢写作课,有几种文体的写作技巧,还是学到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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