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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伤口
小学有很长一段时间,许皎白极其抗拒拿起铅笔。
没有课余时间,生活被无数的画纸堆满。他不止一次哭闹,抹着眼泪求孟媛。
“妈妈、妈妈求求你了,就让我出去玩一会儿,我回来保证好好写作业好好画画。”
没有用。
和丈夫离婚后这个家由孟媛撑起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画画需要耐心,许皎白最缺乏的就是这个,上初中之前他和大部分同龄人一样,在家里坐不住,经常想出去玩。
孟媛认为小孩子现在不努力,以后努力就晚了,因此对许皎白异常严格,寄予厚望。
男孩子发育晚,尤其许皎白身子弱,升了初中还是矮矮小小的,每天抱着画板进出教室,和同学的交谈并不多。等到大家都结伴而行了,他还是一个人。
许皎白开始讨厌画画。
孟媛察觉出他的抵触情绪却认为这是小孩子闹别扭,耐心跟他讲道理,说了几句,被许皎白打断。
“我不想……我根本不喜欢画画。”许皎白低着头,“我不想画了,我……”想交朋友,想加入他们的话题,想说话,想表达,想做任何事就是不想画画。
孟媛问他:“你就不能让我省心点,听话一点?”
许皎白抿着唇不语。
以自己的方式拒绝着。
他不画画了,不去课后辅导班。
孟媛问他是不是想造反,红着一双眼睛,巴掌却迟迟没落下。
她不舍得。
许皎白是早产儿,身体一直不好,不能剧烈运动,十三四岁了,还没发育,个子是班上最矮的。
许皎白那时候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就是不喜欢,不想去做了,他不想在母亲的阴影下成长。
那是他最叛逆的时期。
不去画画,有了更多空闲时间,平时没关注到的声音也落在他耳朵里,男声女声,用稚嫩的还未变音的嗓子议论着他。
“他真的好怪。”
“整天抱着画板画画也不和别人说话。”
“好像还不能跑步,一个男生怎么那么弱啊?”
最开始只是玩笑性质的,有人凑到他桌前。他抬起头,听到有人说,“哎呀,他在看你。”
是不能看吗?
许皎白不懂。他没交过朋友。
终于有一天他站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空气里漂浮着似有若无的柠檬香,清新剂的味道。
他深深吸一口气,呛得直咳嗽。
孩子们童稚的笑声无限扭曲放大在他耳边。
明灭的火星燃进天真的眼里,炎炎夏日里烟雾如岩浆滚烫融进身体,烫进皮肤,融化在心口上方。
很疼。
疼到忍不住颤抖尖叫。
有声音响在耳畔,叽叽喳喳,恐惧地好奇地,属于别人的声音。
他们全部长成一个模样,额上长着小小的犄角,背后有黑色的翅膀忽扇忽扇,是童话本里跳出来的小恶魔,邪恶又纯真。
他大概做错了,不应该不听话。
画画没什么不好,他想要画画。
许皎白重新拿起画笔,手臂抬起的同时疼痛伴随而来,指尖一颤铅笔掉在地上。
铅断了。
孟媛发现了。
……
女人不敢碰他,伤口因为一段时间的遮掩已经溃烂了,丑陋落在锁骨处,她一边哭一边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许皎白没说话。
不敢说。
因为他很奇怪,所以没有人愿意和他玩。
“他们说……我总是没有表情,想让我露出一点别的表情。”
在医院里女人哭得几乎要断气,想抱他又怕弄疼他,拼命问他:“你疼不疼?你疼为什么不和我说,是不是特别疼?”
疼。
第一天的晚上疼得睡不着觉,疼得掉眼泪。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不敢让女人更伤心。
许皎白伸出手捧住母亲的脸,笨拙地擦掉她眼角的泪,“……对不起,我没关系,对不起。”
他向妈妈道歉,不该让她这么伤心的,都是他不听话。
他以后会乖乖听话。
初三整整一年许皎白都在家修养,孟媛对他百依百顺,连高中都是他自己选的,离家很远,没有以前的同学,谁都不认识他。
这次能交上朋友吗?
许皎白没再想,他已经学会不去期待了。
休学那段时间许皎白过得很安逸,没有人再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他坐在书房,一坐就是一下午,面对着画板,画什么都不厌倦。
孟媛常常站在门口悄悄看他,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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