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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雾柳林就是村子入口。
天边渐渐有几缕晨光,穿裂黑夜射来。
周瑾想了想,比较一圈挑中最高的一颗爬上去。
小时候住在乡下,爬树技能满点让她在一众野小子中坐稳王者位置。
有一次被捉弄扔到小树林里,走了很久没走出来。怕野兽,于是往树上爬,到最高点时清楚明白看见正确的路。
稀薄微光下,大片柳树球一样挤在一起,风一吹就颤巍巍地“沙”“沙”耸动。
雾淡了些,能看清路!
一路飞奔穿过雾柳林,扶着膝盖喘气,抬头便是村子口。
胸腔火辣地疼,心脏“咚”“咚”几乎跳出来。
正面碰上居庸关兵马时就觉得哪里不对了。
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衣服不对。
一支训练有素的兵为应付突发状况,时刻保持甲坚兵利状态,以便随时上阵杀敌。断不会有穿着随意,袖口挽地七上八下,衣摆乱塞的情况。
衣袖上虽有淡淡的酒气,人却清明无比。
原来一开始就打好算盘假扮土匪酒酣胸袒、刀尖直指平安村几百颗头颅。
方年被诳了!
虽然手起刀落切人跟切瓜似的,但他绝不是那种平白无故夺取他人性命的人。
陈师炀打着除匪祸红衣众的幌子诱他拆陷阱,进村子。无论本意如何,结果再明显不过,方年无端背负几百条人命!
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更让周瑾心塞上火的是,这批夺命的工具出自她手。
二人作为帮凶,一辈子良心难安,活在自责与愧疚中。
与别处草木茂盛不同,村头左右各有一颗焦黑腐朽大柳树,有些年头,看地出很早就被烧死了。树间栓块破木板,刻着“平安村”三个字。
进村石子路满地杂草。
再走就见一条长河贯穿全村,民房靠水而居。五人高的水车轮转不停,村民络绎不绝地排队提桶取水。
村里氛围祥和,女人洗衣做饭生火,三五成群的小孩子满地跑,村民商人买卖声此起彼伏。
衣袖擦过棱角分明的木手镯,村民还不知道吗?
她上下嘴皮子一碰说有人来屠村,绝对会被当成疯子轰出去。
“你看着面生,不曾见过。来平安村有什么事?”妇女放下水桶,在裙摆上随意擦了擦手。
“受人之托,拜访平安村村长。我初来乍到,对此地一概不知,怕是要转晕了头,能不能劳烦大姐帮忙带路?”
周瑾很快转过弯儿,掏出碎银子塞给大姐。
在村子周围布置护山大阵,无论如何都避不过村长耳目。村长有绝对的威严,挥挥衣袖便能轻松指挥全村人。
这件事儿非村长不可。
“你找陈老头?”大姐面露诧异。
手被握地猝不及防,大姐平凡无奇的脸上倏地飘起两坨红晕,触电一样甩开周瑾的手。犹豫一下,又含羞带臊偷瞄过来。
“公子请随我来。”
脚下带风的外八字步伐瞬间内合,悄咪咪踩起小碎步。
公子?
你在叫谁?
晨光由缕成束扩散至天边,驱散最后一抹黑暗。
耳后响起风吹柳叶的“沙”“沙”声,几片柳叶和乌黑发丝自身后扬起,丝丝缕缕映入眼帘。藕荷色的宽袖变成白色陈旧箭袖,起了毛边儿,裹着男人宽大手掌。
村庄水车河流……她眼中的天地通通矮了一截。
大雨将至还在,多少让周瑾舒了口气儿。全然陌生的境况,自保能力比什么重要。
周瑾回头,石子路干净整洁,崭新的“平安村”木板楔在村口,两颗巨型柳树生机勃勃绿意盎然,随风舒展万千枝条。
两、三个孩童绕树玩耍,嘻嘻哈哈唱着歌谣乘风荡来。
“小柳树,小柳树,头发长,天天河边梳头忙。谁来梳,风来梳,小河当镜亮光光……”
“公子。”
“公子?”
“公子你不要紧吧?”
周瑾双眼瞠圆,震惊地半天回不了神。大姐嗓门像被厚玻璃隔了一层,仿佛离得很远听不真切。
大姐蹙起眉头,朝周瑾面上摇晃的手犹豫几秒,握成拳锤了一记她肩膀。
看着人模狗样,不会脑子有什么问题吧?真扫兴,还以为有人能透过皮相怜惜她美丽心胸。
“公子,能说几句话不?”
外来的公子仿佛见了鬼,惊恐万状。挨了她一拳痛地呲牙咧嘴,好在回过神了。
大姐彻底没了兴致,两手各提一满水木桶,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还要见村长吗?见的话就快跟上。地里还有活儿要干,我没功夫跟你磨蹭。”
“见的,要见的。”周瑾揉着胸口面白如纸,忙不迭跟过去,自然而然接过大姐手里的满水木桶,“让我来吧,您歇着。”
提着一点也不重。周瑾心沉了下来,别人的身体,别人的声音。
一身半旧白衣的公子稳稳地提着满水木桶。面容白净,眉眼下弯,一头黑发束在脑后。天生一双笑眼,不笑也像在笑,很容易讨人喜欢。斜挎一个两掌宽的工具箱,软牛皮草草盖着,刨子锯子从两侧支了出来。工具箱靠外一侧是包干粮。
大姐心情大好,遇上扛着锄头出去劳作的主动打招呼。
隔着一条河,对面在办丧事,年轻女子哭地撕心裂肺,嗓音细长凄凄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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