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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目光贪婪地望着水晶棺中的人, 沈意豁然起身, 却被秦越一把拦住。
“冷静。”他附在沈意耳边轻声道。
沈意猛地回头:“师尊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那个救他于危难之中的缥缈身影, 那道笼罩在他身上永不破灭的白色光晕,那个温润如玉, 笑容宛然的翩翩君子, 那个屹立于道途巅峰,受万人顶礼膜拜的神微仙尊——如今却沦为发/泄的工具, 任人凌/辱/践踏!
是谁竟敢把清玉做成炉鼎?又是谁有这样可怕的实力?
没有别的答案,只能是魔尊——他出世了。
这是对神微的宣战, 更是对自己的挑衅——不, 幕后之人甚至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全然当他是草芥。
沈意恍然惊觉, 自己是如此弱小。
他气息一窒,而秦越伸手捧住他的脸,深深凝视着他:“没事的。相信我。”
黑暗勾勒出他的轮廓, 沈意这才发现两人身体紧紧贴着, 彼此呼吸交缠,仿佛情人呓语。
沈意定定地望着秦越, 心道:敌人已然到眼前了,可英雄却没准备好。
沈意凝视着他的轮廓, 不由得问自己:是我的错吗?我不该改变剧情的, 不该任他悠游度日——他本该在灭族之恨中飞速成长起来,入剑阁成为道子,而非成为什么可笑的神奇二侠。
可我只是想让他开心一些啊!我只是陪在他身边罢了, 难道这也错了吗?
沈意眼中划过一丝茫然,秦越见他状态不对,低声喝道:“沈意!自进入东荒你便看起来不对——你怎么了!”
“我……察觉到了一个强大的敌人,”沈意轻声道,“他来了,可我们——”
“我们会打败他,”秦越沉声道,“就像我们做过无数次那样。”
沈意深深注视着秦越:“是的,你会的。”
“我们一起打败他。”秦越道,“就像当初打败九尾赤狼一样。”
他微微挑眉,露出一个笑容来:“那时你还是我的小厮……”
他眉角锋锐,可是眼神却如此温柔。
沈意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镇定下来,冲秦越笑了笑:“好。”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耳边传来人群此起彼伏的热闹声响:“一万两!”
“三万两!”
“十万两!”
挽朱怒道:“那可是神微仙尊!他们怎么敢——”
“那只是一具化神境的炉鼎,”昭阳轻声道,“莫说他们不知道那人是谁,就算是知道,也大会铤而走险——化神境!世上又有几人能入化神境?”
挽朱的眼神猛地一沉:“神微不会放过他们的!”
“我神微掌修仙道统近千年,岂能任人挑衅?”挽朱肃然道,“东荒神域?大不了不死不休!”
黑暗遮掩了她温柔的轮廓,却遮掩不了她坚决的气魄。
是了,站在眼前的是医圣挽朱,是这些年来引领世人的年轻翘楚,而非当初那个柔弱任性的小师姐了。
挽朱身上金丹境的气息翻涌沸腾着,才筑基期的昭阳不由得后退一步,小心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办?”
“能直接买下来吗?”秦越道,“随便报个数,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没钱。”
昭阳蹙眉:“最好别铤而走险,东荒可是笼罩在神域主人的法度之下。”
“法度?”秦越笑了笑,和沈意对视一眼,“我们一直是法外狂徒!”
话音刚落,却听见轰隆一声,船身猛地一震!
众人勉强站住了,船长沉声喝道:“谁在作乱!”
无人回答,沈意侧耳细听,只听到船底被重物拍打的闷响,还有隐隐的水浪声。
“似乎是什么巨兽。”秦越沉吟道。
船长挥手让人去查看,一面对众人道:“请稍候片刻——”
“——何必稍候,”一道黑色的披风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云风侯从二楼一跃而下,长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飞身落在高台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晶棺中的人:“我要他,现在就要。”
船长警告似的望着他:“阁下得按规矩来,神域主人看着呢。”
“规矩?好吧。”云风侯笑笑,身上气息一震,古奥可怖的邪恶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恍如令人窒息的黑雾。
离他最近的船长直接吐出一口血来,忙后退几步,不可置信道:“化神境的——魔修!”
云风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漠然道:“我出一条化神境的命。有谁要跟我争吗?”
他身上凛冽的气息如深渊来客,令人震颤的同时,又有些熟悉。
化神境的威压铺展来,秦越不着痕迹地侧身挡在沈意面前,却见那威压袭到身前,被一道金色的符咒挡住了。
他回头看去,正望进沈意的眼睛,看到他灵力汇聚的指尖。
“沈意……”秦越呢喃笑道,“居然是你保护我么?”
“怎么能总是让你为我遮风挡雨?”沈意定定道,一面紧紧盯着云风侯的一举一动,“小心!”
秦越望着台上的云风侯和清玉,便要上前去,却被昭阳拦住了。
“等等!既然是他的话,我们大可按原计划来。”昭阳道,“这样冲上去,恐怕凶多吉少。”
“你的计划,你有多少把握?”挽朱望着她,“那可是化神境。”
昭阳见他们不相信,只得道:“你们可知道梵音琵琶?”
“那是我盛家和玉玺一同传世的珍宝,传说是当年圣人盛元亲手所制,内蕴圣人境之力。”昭阳道,“而这把琵琶现在在我手上。”
秦越忍不住道:“你偷来的?”
“现在就别管这么多了!”昭阳恼羞成怒,“总之我虽然只是筑基期,但是只要能趁其不备,化神境也得中招。”
沈意微微蹙眉:“趁其不备?”
“是的,”昭阳望着他,“所以现在不能打草惊蛇。沈意,相信我!”
沈意定定看她一眼,此时云风侯已然走近水晶棺,俯身用长长的黑色披风裹住清玉,一把把他抱了起来。而清玉茫然地望着他,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云风侯眼神一沉,便要离开,船长忙道:“按规矩,您得等到宴席结束后才能带走他——”
“——为我破例一次又如何?”云风侯足尖一点,飞身回到二楼,“我会亲自去跟你们主人道谢的。”
船长还要去追,船身又是猛地一晃,有水手急急喊道:“底仓漏水了!”
众人脸色一变,秦越趁机道:“就是现在!走!”
“可是,”挽朱拦住他,“昭阳不见了!”
几人身形一顿,耳边骤然传来一声低低弦音。
“她在那里。”沈意轻声道。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昭阳侧身坐在桌上,怀里抱着一把小巧的琵琶。她的脸隐藏在金色狐狸面具之下,浅色的双眼在黑夜中微微发着光,如暗夜中行走的黑猫野狐。
光影晃动,黑暗和寂静中,唯见她十指纤纤,琵琶声如人鱼魅音,声声蛊惑人心。
她不过筑基期,但是梵音琵琶果然不同凡响,琴弦振动间,磅礴灵气便如波浪般被推开,层层叠叠,无休无止。
昭阳旋身而起,抱着琵琶翩翩起舞,黑色裙摆如暗夜玫瑰,悄然盛开,霎时间,众人神智一阵恍惚,已然坠入梦境之中!
“她一个好好的郡主,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秦越低声道。
昭阳曼妙起舞,侧头来望了他们一眼,用口型道:就是现在!
三人对视一眼,朝二楼飞身而去。秦越小心地旋开房门,房内灯火辉煌,所有人却都已被蛊惑住了,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沈意一眼扫过,掠过那些侍卫们,却不见皇帝身影,更没看到清玉和云风侯。
他不动声色地往里走去,转过回廊,正和一人对上眼神。
清玉身上被黑色披风裹着,只露出戴着水晶颈链的脖子,正坐在宽大的床上看着他。
他膝盖上趴着云风侯,清玉抬手抚了抚云风侯的鬓发,茫然道:“主人……”
沈意眼神一紧:“师尊!”
师尊二字让清玉骤然一静。他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却又变得混沌起来。
沈意伸手握住他手臂,便要把他拉起来:“师尊,跟我走!”
然而手上传来一阵阻力,沈意低头一看,昏迷不醒的云风侯紧紧抓着清玉的手。
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紧蹙着,似乎被什么困住了,然而抓着清玉的手却没有放开。
清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云风侯,喃喃道:“……主人?”
云风侯正在梦境中挣扎,然而听到他的呼唤,猛地嘶吼一声,整个人碎裂开来!
沈意被灵力冲击得不住往后退去,堪堪被秦越接住了。
“怎么了?”秦越抬头一看,神色诧异,“——风不眠?”
云风侯从一地灵力碎片中抬起头来,冷冷地望了沈意一眼,黑发黑瞳,嘴角勾起,是一贯的张扬肆意。
正是风不眠。
“滚/开。”他低声道,一面冲清玉伸出手,“阿玉!到我这来!”
清玉懵懂地看他一眼,冲他伸出了手。
风不眠眼神一松,而下一秒,船身剧烈摇晃着,地板声声碎裂,海水从缝中涌了出来,如地涌喷泉,铺天盖地。
华美的房间中已是一片狼藉,巨轮摇摇欲坠,恍惚间远处传来一声长吟,一时天崩地裂,山呼海啸,真如末日降临。
摇晃之中,清玉站立不稳,整个人一晃,和风不眠的手擦身而过,便要被甩出窗外!
“师尊!”沈意猛地扑上去,堪堪拉住他右手,咬牙道,“师尊,拉紧我。”
“师……尊……”清玉眼神挣扎着,“我……头好疼……”
沈意见他凋零萎落般,鼻尖一酸:“师尊忍忍!我带你回神微!”
他紧紧拉着清玉的手,秦越大步上前,一把把清玉拉了上来!
两人都松了口气,而那边风不眠神色一凝,堪堪站了起来,却又重新跪倒下去,无力地喘息着。
“……盛元的梵音琵琶。”他低笑道,“圣人境对上众生,真如屠宰猪狗一般,生杀予夺……”
沈意这才发现,他身上灵力虚弱,早已没有了化神境的威压。
正此时,几人都听得外面挽朱大喊一声:“我找到皇帝了!”
风不眠有些狼狈地拢了拢头发,冲沈意笑了笑:“事已至此,不如皇帝归你们,清玉归我,如何?”
“归你?”沈意嗤笑一声,“你是魔修,而那个对师尊下手的人,不也是个魔修?你和凶手沆瀣一气,同根同源,既如此,你让我如何相信你能保护师尊?”
风不眠脸色骤然苍白起来,低低笑道:“你说摇光?”他眼神冷如寒冰,“是他做的——只能是他做的!”
摇光,正是原著中魔尊的名字。沈意心下一紧,却见风不眠咬牙道:“我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他!”
“等到了那天再说吧。”沈意神色冷漠,和秦越对视一眼,拉着清玉转身就跑!
风不眠怒喝一声,嘴角溢出鲜血来:“阿玉!”
他身上灵脉寸寸碎裂,身上黑烟缭绕,竟然是全然魔化的征兆。
魔化前的魔修,还能称之为修炼魔气的人;可魔化后,整个人便和魔气混为一体,再没有血肉呼吸了。
秦越回头看一眼,不由得摇头:“何必。”一面抬手迎了上去,两把长剑死死相抵,互相对峙着,谁也不让。
风不眠状似癫狂:“滚/开!”
秦越蹙了蹙眉:“你冷静点。”他特意放轻了语气,“你听着,我们把清玉带回神微宗,来日你想见他,自己来便是了——”
“——别回神微宗。”风不眠打断他,短促地笑一声,“别回中原。”
秦越心下奇怪:“那去哪里?”
“哪里都别去。”风不眠喃喃道,“我身边,才是阿玉的归宿。”
“这事等他清醒过来你们自己谈吧。”秦越摇头,“现在我们得带他回神微。”
风不眠骤然大怒:“不行!”
“那就没得说了。”秦越啧了一声,反手一剑挥去,封死了他的来路。
然而风不眠仿佛没看到似的,直直冲了过来,秦越的剑没入他身体,流出的先是汩汩鲜血,渐渐血却止住了,反倒流出黑色的雾来。
眼看那黑雾弥漫开来,便要到秦越身前,沈意一把拉过秦越:“船要沉了,别管他——快走!”
秦越见势不妙,不再耽搁,反手把清玉背在背上,和沈意飞快地冲出了房间!
再次看到华丽的大厅,一切却已然变了模样。
如繁星般灿烂的漫天灯烛已然掉了一地,穹顶上的敦煌壁画飞快地褪去色彩、片片剥落,精美的餐具已然是一片狼藉,众修士们沉沦在梦境中,眼看要被海水所淹没。
这梦幻的蓬莱宴,转瞬便成了荒芜的坟冢。
秦越望见眼前惨状,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样会害死他们的。”背着皇帝的挽朱冲出房间,眼神闪过不忍,一把按住昭阳弹琴的手,“停下吧,我们已经找到皇帝了。”
昭阳手下一顿:“可是——”
“陛下不会想看到郡主滥杀无辜的。”挽朱低声道,“仙道贵生,掌门也不会想看到我们滥杀无辜的。”
秦越和沈意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出言反对。
昭阳定定望着她:“那云风侯怎么办?没了梵音琵琶压制他的灵脉和修为,我们怎么应对?”
“他已经不受琴音影响,也没有什么灵脉可言了。”秦越道,“他魔化了。”
昭阳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怎么会这样?”她紧紧蹙起眉头,神色不解,“究竟——云风侯怎么会是魔修呢?皇兄为什么会和魔修扯上关系?”
沈意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而挽朱拍拍昭阳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
她把皇帝交给昭阳,转身捏起法诀,身上气息大振!
“交给我们罢。”挽朱长眉一凝,“我们可是——神微弟子啊!”
昭阳凝视着她,眼中都是她的身影。
秦越一下子笑了:“我跟沈意可不止是神微弟子,更是来去无影、所向披靡的神奇二侠啊!”
沈意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气氛骤然轻松了不少。
“是,我们是神奇二侠。”沈意低声道,“天涯海角我们都去过了,东荒不过是其中一站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秦越唉了一声:“你可终于恢复正常了!”
沈意轻轻白了他一眼,而秦越只是笑,俯身把懵懂的清玉交给昭阳:“你一个筑基期的菜鸟,就负责帮我们照顾人吧。”
昭阳瞥他一眼:“你也不过是金丹境罢了。”
秦越却笑了:“昭阳,筑基和金丹的差别,便是你和我们的差别——你是皇族贵胄,而不论是我还是沈意,亦或是挽朱,都是和俗世毫无瓜葛的修士了。你不明白吗?凡人和修士,终究殊途。”
昭阳倏然愣在那里,手上微微一颤,琵琶猝然消失了。
下一秒,众修士们骤然惊醒,而几人都看到了冲出来的几乎化作黑雾的云风侯——或者说,风不眠。
此时梵音琵琶对他的压制已然消失,但是风不眠早已不在乎。
挽朱望见他的面容,还有周身的黑气,微微睁大了眼睛:“风不眠!”
而秦越沈意再次望见他,都淡定异常。
秦越闲闲打量着走近的风不眠,摇摇头:“这到底是何必?好好的剑阁长老,何必入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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