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见龙在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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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满头雾水地走去正堂, 只见满堂森严士卒, 堂中坐着一个黑甲将军, 冷着张脸,屋内顿时气温骤降。

城主在一边小心翼翼道:“陛下驾到, 裴将军, 您看?”

裴元直这才抬头,看见皇帝面容, 神色很明显顿住了。

皇帝干笑一声:“嗨,老裴。”

“……”裴元直, “陛下真是风采不减当年。”

“这是自然, 朕可是万岁。”皇帝笑道,一面打量四周他的属下们, “混的不错哦老裴,现在很有排面嘛。”

他语气轻松,然而跟当年的性情截然不同。裴元直看见清玉早已和皇帝见过面, 他没意见, 自然皇帝身份是没问题的。那么皇帝的异常便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他紧张了。

十数年漂泊归来,物是人非, 当年金尊玉贵、说一不二的人如今得看别人脸色,换作谁都会紧张的。

皇帝从小又喜欢多想, 像个小姑娘似的——秦越因此不耐烦和皇帝玩, 但是裴元直却莫名对这种妹妹般的人物无限回护,一直和皇帝关系很好。

当然,或许皇帝一直认为这不过是因为他们两个都喜欢斗鸡而已, 裴元直想着。

他看着皇帝多年未变的相貌,敏锐地察觉到他内里和当年早已是天差地别,却没有多想,只站了起来,走到皇帝面前,缓缓跪下了。

他俯身行礼:“微臣恭迎陛下归来。”

周围禁军们皆俯身行礼:“恭迎陛下归来!”

一时声彻云霄,王旗飞扬,皇帝都愣住了:“……别这样,我不习惯。我——”

“陛下不习惯?”裴元直抬起头来看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曾经是习惯的,只是这些年,我——算了。”皇帝觉得这事很难解释,最终只摊了摊手,把裴元直扶了起来,“以后别这样了,都是大将军了,动不动跪来跪去的,丢人。”

曾经他比裴元直高了些许,如今裴元直却比他高了一个头,此时低头看着他,忽然道:“秦越本来也来了,但是说有急事又走了。”

“不是因为你们打架吗?”皇帝眨眨眼,“算了,随他,他本来就不待见朕。”

“君为臣纲,他早已不是君臣中人了,谁也管不了他。”裴元直淡淡道,“但是他要敢对陛下失礼,不论如何,我也会让他见识见识禁军的厉害的。”

皇帝在现代带了十来年,对于这种忠诚已经许久不见了,此时感到受宠若惊,不由得问道:“哎,你干嘛这么维护我?”

“陛下应该自称为朕。”裴元直提醒着,“我盼陛下回来很久了,陛下回京,才能压住那些杂乱的声音,还天下太平。”

皇帝了然:“你想剿灭魔修?行,朕准了。”

裴元直却摇头:“这件事,恕臣直言,还得秦越同意才是。”

皇帝想了想,转头问清玉:“仙尊,你能去劝秦越吗?”

清玉沉吟着,那边蓝风已然道:“别想了,他不会同意的。”

裴元直看了蓝风一眼:“不错,他不会同意的,因为他暗中与魔修勾结已久,不知道在谋划什么。”

皇帝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裴元直又补充道:“秦越不在,这儿都是我的人,不必担心。至于仙尊和仙尊的朋友,想来深明大义,不可能和秦越勾结的吧?”

清玉道:“话虽如此,还是得讲证据。裴将军这样说秦越,可有证据?”

裴元直冷冷道:“自然是有。”

“不会是秦越和魔君书信来往之类的证据吧?”蓝风幽幽道,“我可跟你说,那个不靠谱。”

清玉神色也有些微妙,此时他才想起来,裴元直直到如今都不知道魔君就是沈意——该怎么告诉他呢?他知道了又会有什么后果?

听说裴元直当初很喜欢沈意,对于后来秦越叛出神微还把沈意拉进坑这事,一直非常不满。要是让他知道了沈意曾为秦越身受重伤,堕入魔修,这位会不会当场提刀砍了秦越?

他这边心念电转,裴元直则再次打量蓝风一眼:“阁下究竟是谁?”

“我是——”蓝风话锋一转,“和仙尊勾结的人。”

“……”清玉,“他是我朋友,因为门路的原因,对魔修了解甚多,你们有什么都可以问他,保证知无不答。”

蓝风不料被他坑了一遭,无奈摊手:“是是是,知无不答。”

皇帝精神一振:“朕先来,魔君是谁?他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修为如何?”

蓝风看了看裴元直,又看了看清玉,最终施施然道:“魔君么,他名叫沈意。”

“……”清玉,“你少说两句会死吗。”

蓝风无辜:“是你说的,要我知无不答嘛!”

清玉气结,再去看裴元直神色,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陛下有所不知,这沈意和秦道主、裴将军可都是老熟人,”蓝风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道,“这三位当年在神微宗可是同学,而且吧,这几人之间还有点思慕之情……”

皇帝好奇地睁大双眼:“谁思慕谁啊?”

蓝风笑眯眯的:“这当然是两位大佬思慕现在的魔君大人啦。”

皇帝一愣,忍不住看向裴元直,而裴元直冷着脸一拍桌子:“沈意怎么会变成魔修?”

“你真想知道啊?”蓝风笑道,“因为他帮秦越挡了一刀啊,本来倒霉的该是秦越来着,结果沈意替他受了——”

“够了!”裴元直咬牙,一忍再忍,最终没能忍下,对皇帝道,“还请陛下等我片刻。”

皇帝望着他:“可以可以,但是你去干嘛?”

裴元直拿起自己的长刀:“去砍了秦越的狗头。”

永城另一边,悦来客栈。

秦越带着沈笑笑坐在店中,沈笑笑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嘀嘀咕咕地抱怨:“来这儿干嘛?说好的去看娘亲的。”

秦越慢条斯理看了眼门外:“他很快来了,急什么。”

“我当然不急,但是你难道不急着去见那什么皇帝?”沈笑笑哼了一声,“秦道主这样的大人物可忙着呢,我哪敢耽误你时间。”

秦越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笑笑,你还在怪我?”

沈笑笑冷下脸来:“我怪你什么?又不是我求着你当我爹,你爱认不认。娘亲也不差你这一个男人,你爱来不来!就在剑阁上呆一辈子好了!最好谁也别见!”

秦越:……

他思忖着要说什么,门外却传来几声竹杖的笃笃响声,一个含着笑意的男声随之传来:“哟,来客人了。”

这声音比清越要低沉几分,比磁性又多了份通透,若要形容,倒是像山间泉水新酿的小酒,清醇微甜。

秦越抬头看去,只见沈意穿一身青色长袍,一手随意拿着支竹杖,一手拎着个雕花木盒,微微含笑看过来。他一双丹凤眼似挑非挑,宜喜还嗔,依稀像是当年在神微宗上意气风发的沈山长,然而神色间又多了分潇洒肆意,犹胜当年。

两人对视一眼,沈意迈步走了进来,顺手拎了拎秦越身上的狐裘坎肩:“客官,我知道你有钱,但是这么穿着,热不热啊?”

“热啊,”秦越笑道,“可惜没人帮我脱。不如小老板来帮帮忙?”

沈笑笑嘀咕着:“你自己没手吗?”

沈意眉目一动,也笑:“就是,你自己没手吗?”

“……有自然是有的。”秦越慢吞吞把手从袖口下伸了出来,沈意垂目看去,只见他手背上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虎口一路纵贯到指尖,虽然大多已然痊愈,但是依稀能看到其下青筋翻卷,换做是凡人,这手早已是废了。

沈意倏然冷下脸来:“怎么倾剑阁之力,都治不好这点小伤?”

秦越道:“其实这只是看着吓人,内里的伤早全好了,不影响行动的。”

“谁关心你内里的伤?”沈意微微冷笑,把手上雕花木盒放在桌上,坐在了秦越对面,“我只关心看起来好不好看。若是不好看,碍着我眼了,就连人带手扔的远远的,少让我看见。”

“……”秦越无奈,“阿意。”

沈意盯了他一眼,伸手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各色菜肴,大大小小摆了一盘,然后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这位客官,承惠一千两。”

一千两!沈笑笑纵使猜到她娘要宰秦越一顿,却没想到这样痛下杀手。她悄咪咪看了秦越一眼,只见秦越毫无怨言地从怀里掏出张一千两的银票来,放在了沈意面前:“够吗?”

“不够。”沈意慢条斯理道,“我还没说完,是一千两一道菜。”

“……”秦越数了数盘子,又掏出了几张银票,“这是我身上带的所有钱了。”

沈笑笑非常自觉地数了数钱,然后放到沈意手心:“一共六千两!还差三千两!”

沈意点点头:“本店小本买卖,可不做霸王餐的生意。剩下的,客官留下来干活还账可好?”

秦越还能说什么?当然只能说一句:“全凭小老板吩咐了。”

沈意于是指了指满桌的菜:“等会儿这盘子归你洗了。”

秦越从善如流:“好。”

沈意从看到秦越的手就冷下来的脸色这才好看点,然而看到秦越满目纵容的笑意,又觉得可恨,还想找茬发作,忽然门外闯进来一人,冷声喊道:“秦越!你给老子滚出来!”

沈意回首看去,正看到裴元直黑甲黑袍,大马金刀地走进来。裴元直看到他面容,硬生生停下脚步:“……沈意?”

沈意微一挑眉:“裴元直。”

裴元直定定看了他好久,才想起来边上还有人,于是又看了一眼秦越和沈笑笑,想到秦越说的“这是我和沈意的女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人家一家三口。

——鬼扯的一家三口!裴元直怀着微茫的希望问沈意:“这姑娘,是你的女儿?”

沈意道:“是的。”

裴元直不甘心:“是你和秦越的女儿?”

秦越道:“当然,亲生的。”

裴元直深吸口气:“亲生的?你们两个男人,怎么生?”

秦越似乎是笑了一声:“那就不劳裴将军关心了。”

裴元直心情复杂地望着沈意,半晌才道:“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怎么说也是朋友一场,难道我连参加你孩子满月宴的资格都没有吗?”

“没有满月宴。”沈意道,忽的笑了笑,“当然,也不需要。”

裴元直蹙眉道:“怎么会不需要呢?是不是秦家因为你是……男人生子,所以不让办满月宴?”

“不是。”沈意望着他,坦然道,“不需要,因为我是魔修,沈笑笑也是魔修。我们魔修,没有办满月宴的规矩。”

裴元直望他半晌:“你真是魔修?”

沈意道:“是。”

裴元直端详着他,摇摇头:“可是魔修都身缠黑气,恶贯满盈,你却不是这个样子。”

沈意站了起来,随手召出黑气缭绕在身边:“你说的是这个样子么?”他说着慢慢踱到裴元直身前,轻声道,“至于恶贯满盈,我乃九界魔君,魔修所做一切事,都出自我的示意。你们常说魔修杀生无数、扰乱帝宫、毁坏道统,此乃魔修三大罪名。而这三件事,除了杀生,其余我都鼎力支持——裴元直,你说我算不算恶贯满盈?”

裴元直听着,忽然伸手握住他手腕:“不是这样的,沈意,你不是这样的人。”

沈意微微一愣,正要挣脱,却觉得裴元直力气之大,竟然叫他一时挣不开。他看向裴元直,却见裴元直蹙着眉头望着他:“你不是这样的人,沈意,我知道的。你或许小心思多,但那是因为你少时为秦家仆从,必须算计攀附才能活下去,不是你的过错。沈意,你……很善良也很真诚,认定了对谁好,就会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他说着忽然一窒:“所以你为秦越堕入魔修,是认定了要对他好吗?”

沈意又冷下脸来:“我没说过这话。”

裴元直却当他是默认了,忍耐半晌,终于还是压抑着愤怒道:“为什么是他?他有什么好?当初神微试炼时,你一夜筑基,他是如何对你冷嘲热讽的,你忘了?那时要不是我,要不是我护着你,你早被他排挤掉了,哪还会拜入神微!”

裴元直越说越气:“他是不是一直胁迫你?后来他叛出神微,是不是也胁迫你,要你和他一起走?对了,秦越这人从小趾高气扬惯了,从来见不得人比他更好,你一朝爬到他头上,是不是受了他很多折磨?他还害你堕入魔修!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沈意却道:“不是,他从未胁迫过我,这些全都是我自愿的。”

裴元直手下一紧,几乎要把沈意手腕掐出个窟窿:“……为什么?你就这样——喜欢他?”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静。沈笑笑瞪大了眼睛,看看秦越又看看沈意,嫌弃地摇摇头;而秦越则扬眉望着沈意,刚想笑,却被沈意的回答给堵了回去——

沈意说:“不是。是因为我脑子傻了。”

秦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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