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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陆文修自陆廉守城而死之后便过继给陆庸为子。陆庸多年来只有陆文娇一女，骤然儿女双全, 他更是对陆文修栽培地十分用心。陆家世代为官, 陆庸和陆廉自然也是被科举大浪淘下来的沙。而陆文修更是青出于蓝，十二岁时就已身具秀才功名, 这是他的父亲和大伯都没能做到的。如此来看，他显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若是按部就班地寒窗苦读，来年在殿试中拔筹也是指日可待, 唯有这样, 陆家人才能告慰陆廉的在天之灵。

然而小小的少年尊礼守法, 偏偏在这里倔地不行。无论陆庸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陆文修就是铁了心要从军。陆庸一番软硬兼施, 偏偏就是不能动摇陆文修的志向。最后，连身为长辈的陆庸也被陆文修打动, 最终倒向了陆文修一边。

陆庸虽非生父，但他和夫人对陆文修的关怀是无微不至的。姐姐陆文娇也对陆文修多加照拂，这才有他成为昭武将军的一天。可是陆庸尚未暮年，又怎么会突然过世呢？

柏紫苏心下不解, 于是接过陆文娇的信来细细看。原来陆庸是为了救落水孩童才溺毕而亡的，书信寄来理当耽搁些时日, 而从京城到四川走五尺道最快也要四天。如今暑气正盛，想来待到陆府得到消息时，这位一向被陆文修尊重的父亲已经下葬了。

陆文修驱散下人，便径自离开。柏紫苏换了这套差些压断她脖子的行头, 出门才见书房的门虚掩着。陆文修一声不响地站在桌面，没有点灯。柏紫苏借着月光才看清，陆文修面无表情，但目光全都撒向了桌上搁着的一块砚台，他伸出手细细地摩挲着雕花的纹路。

这是春天陆文娇带来的，是陆庸专程捎给陆文修的东西。

柏紫苏只觉得心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创了一下，就像她得知李桓厚此薄彼纵容李玉珊母子害死自己和母亲的时候那样。她缓缓环住陆文修的腰，静静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她小声说：“将英哥哥，你还有我，一切都会好的。”

“父亲待我如生子，我总以为能为他颐养天年。”陆文修的语气冷冰冰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这是他最喜欢的砚台，他肯定是想提醒我身居武职也不能忘了读书为本。”

“我们一起回四川去吧？”柏紫苏轻柔的声线像撒进风里的沙子，转瞬就融入漫漫流淌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但是柏紫苏知道，陆文修一定会听到。

“明日我上书请辞回家丁忧，这两日便可收拾行装。”陆文修深深吸了一口气，强作笑颜，“这些天都早些休息，等圣上一准，就得马不停蹄地赶路。”

武官丁忧有一套繁琐的流程，陆文修不能像其他文官似得甩手就走，一封书奏九重天，去职准假小三年。武官不仅需要留职，丁忧期间若是有敌军犯境，他还需要随时准备夺情起复，所以这一场丁忧究竟能不能守够二十七个月仍旧是未知数。

不过好在鞑靼大军已退，奥敦格日乐甚至商讨起和大明再次互通马市的相关事宜。两方的贸易一但开展，鞑靼也就不会时常来侵扰边境，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所以至少这一次回到四川能安安稳稳为陆庸守孝直到结束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蓉城是一个让柏紫苏魂牵梦绕的地方，毕竟留在那里的全都是年少时的幸福回忆。柏紫苏一早就收拾好要带回四川的东西，做好了陪陆文修回家守孝的准备。时间紧迫，陆文修顾不上料理太多事，故而只能留陆言在京中理宅子里的事，另一边带柏紫苏近身的毛桃儿，毛杏儿并两个赶车的小厮上路。

丁忧是三日后准的，这还是得了圣上的特别关照。

仆人们一路赶着马小跑，马车盛着早晨的朝霞直奔出京城，朝西而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暑气喧嚣的缘故，柏紫苏总觉着自己从出城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她只觉得随着马车的颠簸有些头晕目眩，脸色也渐渐泛起惨白。毛桃儿见状，知道柏紫苏必然是不甚舒服了，急忙起身想叫赶车的几位停一停，顺道把这事通知给并不在车上的陆文修。

结果毛桃儿的身子才微微朝前一探，柏紫苏就像是料到了她的心思，伸出手轻轻一挡，“别耽搁行程。”

“夫人身子不适，这么下去不行啊。”毛桃儿一脸担忧，“让毛桃儿跟将军说说吧。”

“左不过就是许久不出远门，有些中暑。”柏紫苏揉揉眼睛，“等下到了镇子，买些藿香薄荷带着，没什么大事。”

柏紫苏神色坚定，毛桃儿也只好坐回原处，时时看顾着柏紫苏别让她再出什么症状。马车整整一早上都不曾停歇，车里虽晒不着，却也比不得陆府里有冰块消暑。毛桃儿端着水时时给柏紫苏喂些，以防中暑的情况加重。

等一路颠簸到中午，进了镇子要用午饭的时候，陆文修才注意到柏紫苏并不寻常的脸色。他神色凝重地盯一眼毛桃儿和毛杏儿，吓得毛杏儿整个人抖了抖。

“别怪她们，我没事。”柏紫苏揉揉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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