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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甜走之前带了一条电热毯, 让方正给她邮寄了一条八公斤的棉被，起初江嘉树以为她怕冷, 可当他下了飞机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后，寒气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稳重如他，也不免打了寒颤。

原来是真的冷，他从未来过纬度这样高的地方。

距跟甄甜上一次见面已有大半个月，北城下过三两场雪, 次日太阳出来雪就化, 不像这里银装素裹雪白雪皑皑一片。

五指在寒风中失了力, 站在路边，他翻出之前在备忘录中记下的地址, 拦下一辆出租车, 直奔硅镇。

——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央。”

舒展自如的语音回荡在教室四角，讲台上的女老师明眸善睐，口中句调抑扬顿挫，引得台下学生陷入佳境。

“诗中的“伊人”是诗人爱慕、怀念和追求的对象。提前预习过的同学应该知道, 这是一首爱情诗。”

甄甜话音一落，底下一片哗然，男同学面面相觑露出戏虐神色, 女同学眼神乱飘脸色羞赧，似乎大家把这篇圣洁的诗，想的都不那么纯粹。

其实也能理解，现在网络视频发展迅速，无论从电视、网络、还是社交软件，他们了解到关于爱情的东西，远远要多余诗句。

其他年长传统的老师也许会避重就轻，只不过被她突然拿到明面上说，可能会有些突兀，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放在讲桌上的手机大震，她顺手挂断，继续说：“‘溯洄’、‘溯游’、‘道阻且长’、‘宛在水中央’，是诗人反覆追寻与思念秋水伊人而终不得见的思想感情……”

江嘉树从出租车上下来，环顾四周，发现小镇被白雪掩盖，一片冰雪世界。

硅镇中心校几个大字在学校大门上的电子屏上滚动，往前走两步，看到学校校门紧闭，在值班室里值班的老师见到有人站在门外观望，以为是学生家长，赶紧出来迎他，“距离孩子放学还有半小时，你如果要等，来值班室坐坐吧，外面太冷。”

江嘉树摇了摇头，“我不接孩子，我找人。”不过外面零下二十的温度让他妥协，“如果不影响你工作，我想去里面坐坐。”

他这样谦和有礼的态度，轮谁都无法拒绝，值班的老师带他走近窄小的值班室，拿出一只一次性纸杯，倒一杯热水给他，“你是来办事的？那你要通知那个人来接你进去，不然我这里不能放你进去。”

江嘉树把行李箱放在一旁，接过热水道一声谢，热水的温度让他冻得僵硬的手渐渐恢复知觉，摇头，“我来找女朋友。”

值班老师露出惊讶的神色，她在这所学校虽然只工作了五六年，这里老师不多，她大概也都了解，除了那些来实习任教的年轻女孩，她一时还真想不到江嘉树是谁的男友。

到底是修养在身上，值班老师并没有继续问，“那你可以打电话叫她来领你进去，或者让她给我打声招呼，我再放你。”

他摇头，“这节她有课，没有关系，我等她下课。”

值班老师暗自欣赏他良好的涵养，心中的好奇愈发严重，这位到底是谁的男友？

两人沉默了片刻，门铃响，值班老师诧异地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人，她立即笑了，起身去开门，门打开的一瞬间，狂妄的冷风呼啸席卷进来，江嘉树浑身一紧，目光在值班室扫视一圈，这里除了一张值班桌、几把木椅，什么都没有，怪不得甄甜总是跟他抱怨值班冷，没想到这里的环境会这样简陋。

值班老师看着高睿手中抱着的水培瓶，乐了，“今天又来找甜甜？”

正想着一会要不要给甄甜买一台取暖机放这里，‘甜甜’二字让江嘉树神经一绷，他抬头向正在说话的两人望去。

高睿摘掉羽绒服的帽子，怀中漂亮的水培瓶上被热气附上一层水雾，“刚到的货，我顺路就给她带来。”

“哎呦呦，你家店铺跟学校完全是两个方向，除非上山，哪里来的顺路？”

高睿被戳穿心思，也不反驳，算是默认，“姐你就别笑话我了。”话音落，高睿的余光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他脸上，冷冰冰的，不带善意。

高睿微微侧头望过去，两人对上视线，黑色大衣显得江嘉树矜贵清隽，身材挺拔颀长，装束虽然单薄，但他显然与他们格格不入，气度不凡。

高睿觉得莫名，不明白对方身上的冷意是因为极寒的天气，还是自己。

不过他很快否定了后者原因，他细想自己也没有得罪过这样的人。

江嘉树不留痕迹地移开目光，低头看一眼腕表，他冷啧一声，眉眼渐冷。

下课铃悠然响起，到了中午放学的时间，学生们一涌而出，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

高睿拿着手机走到窗边，拨了甄甜的电话，对方过了很久才接，“高睿？”

“甄甜是我，前几天店里的水培瓶没货你没买到，今天来货了，我顺路给你带过来免得你大冷天来回跑。”

江嘉树端正地坐在木椅上听着，甄甜应该在电话里问他在哪儿，高睿说在值班室。

高睿刚挂了电话，手机响了起来，这一次是在学校外等他的朋友，“高睿你赶紧的出来别泡妞了，老子要在车里冻死了！”

高睿说给了东西马上就出来，让朋友再等五分钟。

江嘉树神色平静，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随意点着，值班老师见他不动如山，以为他女朋友知道他在这里，眼看着她要到交班的时间，老师又坐了下来，想亲眼看看江嘉树的女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大约过了五分钟，身后的门被人从外打开，一阵冷风灌进来。

高睿立即迎了上去，第一句就是，“你怎么穿这么少。”

甄甜余光注意到值班室还有其他人，她对值班老师微微颔首，扭头对高睿说了声谢，“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还麻烦你特地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高睿把东西给她，说话有些飘，“我就是顺路，顺路……”

尴尬的气氛围绕在两人之间，高睿憋了半天，“刚刚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是在上课吗？”

甄甜认真点头，“我上课从来不接电话。”

高睿顿时臊红了脸，“对不起，我下次挑你下课的时间给你打。”

“高睿！”甄甜打断他，“你每天也很忙，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高睿感觉自己的右眼皮突突地跳，他笑得有些不自然，“甄甜你说什么呢，都是朋友，”

江嘉树在合适恰当的时机站起来朝他们走了过去。

甄甜正望着高睿，余光且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向他们靠近，心脏在胸口一滞，大脑瞬间反馈给甄甜这人不可能是江嘉树，可当她转过僵硬的脖子，看到那人时，脑中划过一串‘卧槽’。

甄甜站在原地，目光穿过高睿对他对视，整个人像被雷劈一般震惊。

“你……”

江嘉树目光冷冰冰地盯着她，甄甜预感不妙，她转身拉开值班室的门冲了出去。

江嘉树目光微闪，长腿一迈，跟高睿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地拉开门跟了上去。

高睿透过窗，看到那人追上了甄甜，两人手拉手纠缠了一会，甄甜将人拉到一处拐角后消失不见。

男人的脸色顿时沉下来，值班老师缩了缩脖子，“额……”

高睿扭过脸望她，“刚才那人一直在这里？他是谁？”

“我不知道啊，说是来找女朋友。”

高睿脸色更黑了，他阴恻恻地问，“甄甜是他女友？”

“不是吧……”值班老师也懵了，“以前没听甄甜提过她有男朋友啊。”

高睿大力拉开门，消失在视野里。

值班老师：“……”

另一边，墙角挡住了呼啸的北风，两人相对而立。

江嘉树看着她的表情有点冷，甄甜讪讪地说，“你怎么提前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惊喜。”淡漠地说。

他这样寡言，让甄甜有些不知所措，“我挺惊喜的，谢谢……”

江嘉树一把捏住她的肩膀，甄甜赶紧说，“你穿得这样少，一定很冷吧？哎，早知道你要来，我就提醒你多穿些，这边气温有零下二十度。”

江嘉树咬了咬牙，凶巴巴地说，“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甄甜，你现在是越来越欠收拾了！”竟然敢跟男人眉来眼去，还私自见面，他忍不了！

甄甜有些搞不懂她生气的点，是因为她下来晚了？还是她没接到他的电话？不对啊，刚刚他没有给她打过电话，那是因为……高睿？

她不是已经拒绝人家了？甄甜觉得莫名极了。

江嘉树见她也不说话，眼珠子转的贼快，他脸色冷着，十分严肃地问：“你移情别恋，喜欢刚才那个男人了？”

“咳…”甄甜庆幸自己此刻没有喝水，不然她会被呛死过去！

瞪大了眼睛看他，“你说什么呢！”

江嘉树陈述事实：“你跟他私会，还被我看到。”

“乱讲！我跟他只是朋友！”

“男朋友女朋友？”

甄甜气的眉毛都要竖起来，她伸手掐他的腰肉，“你怎么回事？连我都不相信？”

滚烫的大掌从身侧伸过来，一把将她拽进怀中，江嘉树扣住她的脑袋，厉声吼道：“甄甜！你敢乱来，我会要你好看！”

他身上久违的味道让甄甜恍神，她双手怀抱住他的腰，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面，如今一见，实在想念。

“江嘉树，我想你。”甄甜轻声说。

扣住她的那双坚实的手臂突然一紧，江嘉树哑声，“告诉我，你跟他没有？”

甄甜刚刚酝酿好的情绪被他一句话攻破，她慢慢推开让他，郑重其事：“当然没有！”

江嘉树跟她凝视片刻，看她的模样不像是撒谎，不过即便她对他撒谎……

他也会原谅她！

可他的目光下移，看到她怀中宝贝的水培瓶，脸色立即沉下来，“他是谁？为何对你如此殷勤？”

甄甜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怀中，反应过来，“糟了！忘记给他钱!”

江嘉树冷哼，“看到我一副心虚的样子，你当然忘记给钱。”

“不是的！”甄甜反驳，“刚刚我的同事在值班室，我只是怕尴尬！”

江嘉树目光阴郁：“我让你丢人了？”

“不是这个意思！她们喜欢八卦，我不希望我的私生活被放大传播！”

江嘉树渐渐冷静，“真的？”

甄甜用力点头，“比珍珠还真！”

江嘉树又将她重新抱住，圈住她的腰，下巴放在她消瘦的肩膀上，“甄甜，我想你了。”

甄甜心中一暖，回抱他：“我也是。”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离男人远一些，你不听话。”

甄甜：“……”又来。

她灵机一动，抬起头望他，“你何时来，等了我一上午？”外面多冷啊。

“刚刚。”江嘉树冷酷地回答。

“刚下飞机，还没吃饭吧？”甄甜牵住他的手，“我带你去食堂吃饭？”

江嘉树眉头一扬，“学校食堂？”

“嗯！”

“你不怕被你同事瞧见传八卦？”

甄甜此刻无所畏惧，“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我们无需遮遮掩掩。”

“呵……”江嘉树看穿她，“刚刚是因为他在。”

甄甜干脆装傻装到底，“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现在饿了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饭你不去的话我就自己去了！”她一口气将话说完，不给他留一点思考的时间。

“去！”江嘉树反握住她，“乐意奉陪！”他自然不会让她饿着肚子。

甄甜笑了，“那就走吧，一会带你看看我们学校，还有我的宿舍。”

江嘉树来了兴致，“宿舍？”

“嗯，就在那里。”甄甜手往右边的一排平房一指，“不过我们得先吃饭。”

江嘉树看着那排红砖裸墙，“那群小子如如若中考不好好考，我替你来揍他们。”白白辛苦他女人在这里受苦受累。

“你如今是有暴力倾向了？”

“我只是心疼你。”

甄甜心中一甜，牵着他往学校食堂走，“我们走快点，你的手很烫，别生病了。”

来到食堂，吃饭的座位变得很少，甄甜环顾四周，把教师卡递给他，“你帮我去打饭，我最近减肥，要吃素的，我去找我们坐的位置。”

江嘉树低头看看那张轻薄的卡，来到食堂窗口，里面的打饭老太看到面前英俊高大的小伙，眼睛一亮，看到他拿着教师卡，以为是学校新来的任教老师，慈祥的老太声音柔了好几度，“想吃点啥呀？”

江嘉树语气平淡的点了几个荤菜，把甄甜吩咐吃的素菜忘的一干二净，等到在她旁边坐下被说起，他倒是坦荡，“减什么肥，你多胖我也喜欢你。”

这张桌上可以做六个人，他们周围都有学生，这话让桌上的人听了个清楚，甄甜的脸烧热了起来。

“老师，你的水。”

沙特阿拉伯端着碗水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甄甜：“谢谢你，小心烫。”

江嘉树眉头一扬，“你手断了？”让学生帮她拿水。

甄甜：“……”

沙特在他们对面坐在，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由解释说：“不是的，是我要帮老师拿。”说完又在心里思忖这人是什么身份。

甄甜轻轻戳了戳他示意让他在自己学生面前少说点，“对了，你是不是每份菜打了两份？”

“一份。”

“那为什么这么多？”甄甜指指对面沙特盘里跟他们一样的菜式，“同样是一份，你打来的更像是两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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