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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江南
顾璨是大周唯一的一位皇子, 从懂事的时候,他就记住了一句话。那位离开京城云游一直隐匿在世人视线之外的国师对他说了一句话。
“殿下身负大周江山, 日后定要做一位明君,佑我大周万代永昌。”
这话显然是将当朝皇帝都不放在了眼里, 就这样对着一个五岁的孩子直白地说出来,沉虚子却一如既往地平静。
然后, 白袍翩跹,袖角携着夕阳的晚风,憬然离去。
顾璨听不明白, 这样的近乎于大逆不道的话语怎么会从一心为国的国师口中说出来, 他的父亲正值盛年,大周虽不说鼎盛,万国来朝, 但也是平平安安。
但还是顺从地行了一礼, “谨记国师教诲。”
送走国师,顾璨转身,看到了一身龙袍,在夕阳下亮眼至极。
他行礼, 小小的身子礼仪一丝不苟, “父皇。”
其实他对于叫出这个称呼心底有着陌生,他是明芽姑姑和国师大人一手带大的, 对于这位大周的皇帝,他所见的次数,寥寥无几。
父亲从不喜欢来皇子殿, 也很少与他说话,不,应该说是从来没有。至少在他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此刻,他内心几分惴惴,没有一个皇帝会允许旁的人觊觎自己的皇位,即便是亲生的孩子。
而大周皇帝只是高高在上地淡淡瞥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冷漠地不像一对父子
顾璨站在地上,有些无措。他五岁了,有朝中送来年纪相仿的皇子伴读子弟与他同吃同住,他的伴读王元朗出身大族,有很多的兄弟姐妹,他的母亲是个很温柔的女子。
顾璨没有见过王元朗的母亲,但见过他母亲给王元朗送的糕点,不算很精致,远远比不上明芽姑姑做的。糕点很少,王元朗先让着他吃,他没动。一直都没有碰过那块糕点,甚至是避之如虎,任由它静静地躺在碗碟中腐坏。
他的身边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痕迹,他也从来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母亲的消息。
母亲是皇后,是纪国的公主。这是他听到的关于母亲唯一的描述了。
在宫里,“皇后”这个词,成了忌讳。没有人敢提起。
顾璨曾经向明芽姑姑问过,也向国师沉虚子问过,他们都像被戳到了伤口似的,顾左右而言他,对这些避之不谈。
他想,这算什么呢,他是大周唯一的皇子,却与孤儿无异了。
明芽从顾璨的身后跑过来,拉上他的手,“殿下莫要伤心,国师大人还会回来的。”
明芽牵着他的手,慢慢地往皇子殿的路走,此时天幕已经暗了下来,宫婢殿上路旁的宫灯,荧荧煌煌,满宫殿都点上了灯盏,唯独在正西方处缺了一块。
幽幽暗暗的,被世人掩埋,覆盖,不愿提及。
那是风栖宫所在的地方,迹也是宫里所有人心照不宣秘而不发的禁地,没人敢告诉顾璨,但他知道。整座皇宫里唯一忌讳便是他的母亲。
明芽带着顾璨所走的道路刚好与通往风栖宫的道路交错,顾璨停下脚步,风栖宫不见任何灯火,静静地,寂寥地沉浸在夜色中。
“不会回来了。”国师也是,母亲也是。
皇宫之内的生活永远平静有秩,规规矩矩,像一谭不起波澜的死水,就连岁月都留不下任何痕迹。
顾隋时坐在高墙之内,金銮之上,日复一日处理奏折,然后,日复一日地歇在风栖宫。
他不允许任何人提起纪纤的名字,不允许风栖宫内的摆设有任何变动,就连顾璨,他不曾多看几眼。
天亮了,风栖宫便亮了,天黑了,风栖宫内也暗了下来,循着昼夜轮转,晨起,夜息。
大周皇帝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风栖宫内从头到尾都只宿着他一个人,所有布施整洁如新,就连书桌上,还留着纪纤当年翻开的书。
顾隋时夺走顾璨身边纪纤留下来的所有东西,也一如当年一般尘封在箱笼中。
纪纤的尸首在某一天里陡然消散,散落在尘世间山海间,散落在天光余晖处,留余满室被裘冷。
顾隋时那一天终于去看了一眼顾璨,他那时一岁多,牙牙学语的年纪,步履蹒跚,哒哒哒地在皇子殿内跑来跑去,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璀璨如星。
他看了他许久,从清晨到日暮,然后,又转身离开,回到风栖宫,回到榻上,躺在纪纤生前所睡的身侧,在光影中沉入镜花水月的梦里。
梦很长,他融进无边无尽的茫白,天地皆成一色,他慢慢地,慢慢地走,没有尽头。
*
春花谢了又红,明月缺了又圆,时间迢迢流水而逝,朱红城墙琉璃金瓦却半点都没有变。
顾璨已经十岁了。
帝王家的孩子总是比同龄人早熟些,他已经学会写策论,通人文,知晓国政。
今日是他的生辰。所以国子监的师傅早早地给他散了课,小太监跟在他身后收拾好东西,笑道:“今日是殿下生辰呢,想必明芽姑姑已亲自下厨给殿下准备了好些菜品。”
顾璨应了一声,他抬头望向远方的天际,金黄的琉璃瓦绵延不绝,不知何时是尽头。
皇宫的尽头是京城,京城,他一直住在京城里,却从没有见过真正的京城,见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喧嚣的集市,甚至没有吃到过除了皇宫御膳房之外的食物。
因为他是大周的皇子,唯一的皇子。
“呀。下雪了。”
身后的小太监伸出手接了些零散的雪花。
这是初雪,刚开始下还不算很大,落到身上便化成了水,将衣衫沾的暗暗一层。
顾璨也抬头看,深秋的雪来的又快又急,不断有雪花飘落到顾璨的脸上,落在他眉上,眼上,凝成点点的露。
小太监要来给他擦拭,他抬手制止,接过帕子一点一点地擦干净后淡淡说道:“回去吧。”
这是皇家的仪态,举手投足之间高贵出尘,小太监恍惚间,看到了那位他只见过一面的大周皇帝陛下的影子。
他没敢说。宫里人人都知道,陛下不喜殿下,至于原因,那是阖宫都不敢提的密隐。
皇子殿内此时静的可怕,明芽不时地偷眼瞧着在窗边看雪的一身龙袍之人。
顾璨步履稳健地回了皇子殿,一路雪花飘飞,他恍若从雪里走出来。
顾隋时站到殿前,与他隔雪相望,“回来了。”
顾璨毕竟才只有十岁,这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周皇帝第一次与他对话,他滞住脚步,低声应了一声。
“是。”
到底是十年生疏,即便血浓于水,还远远称不上亲近。
顾璨的眉眼越来越像他的母亲了,纯澈如泉。顾隋时静静地望着他,顾璨不知道这个目光的含义,也许是他的长相略有那么几分像他从未谋面的母亲吧。
他五岁那年,第一次了解到死亡这两个字眼背后的含义。
一场生辰宴吃的安静严肃,皇家的礼仪秉持着食不言,待顾璨放下玉筷之后,顾隋时便淡淡开口。
“你想出宫?”
顾璨身子僵了一下,跪到地上行礼,“还望父皇恩准。”
殿内静了许久,头顶传来顾隋时的声音,“那便去吧。”
“谢父皇。”
这是父子二人如此久以来的唯一一次对话,顾隋时没有多停留,便起身走了出去。
他走到殿外,雪落到肩上,伸手接了一些,“初雪。”
她走的那天也是初雪。
她的儿子同她一样,向往着宫外的热闹红尘,向往着喧嚣百姓。
顾隋时回到风栖宫,回到那张躺了十年的榻上,这十年来他从未梦到过她,梦里茫白如雪,无边无尽。
这个梦他做了许多次,隔世经年,岁月变迁,他等了纪纤十年。
纤纤,你何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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