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br>
D.
2003年,我遇见了想要遇见的那个人,2005年底,我带了那人回到散花镇去见太姥姥。到达时正是午饭时光,小镇落雪了,足有一尺厚,到了下午三时,天就全黑了。
祖屋看起来并无太大变化,只是更陈旧了些,墙角开出小块的青苔,屋檐上结着冰柱,门前的桑树上挂着红灯笼。亲戚们早就自立门户,太姥姥喜好独处,他们便走动得少,逢年过节送些老人适宜吃的水果软糖和藕粉之类,闲时偶尔来坐坐。
我幼年时太姥姥给我缝制的布老虎仍放在毛主席的中堂下面,鸡毛掸子搁在案上,堂屋里的电视是前几年妈妈买回来的,太姥姥终日开着它,说房间里有声音,热闹些,她喜欢听各种各样的响动,那会令她感到有烟火气。
吃过晚饭,我们围坐在火炉前看着电视聊天,太姥姥最爱看《湖南新闻》,看得很专注。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的特辑里,播放的是731部队的罪行,黑色字幕上打出湖南常德的县志:日本731部队在华期间,对中国大陆展开细菌战……然后是一长串遇难者名单,有不惜以死抗争的爱国英雄,有无辜受害的平民百姓等,在民间义士那一栏里,我看到太姥爷的名字,在无数名字中间。
我去看太姥姥,她平静地盯着荧屏,我的心落回原地,还好,她不识字。太姥爷早不在人世是意料中的事,但只要未被证实,就还有希望。太姥姥一生都在等他归来,可是,太姥爷其实已经去世64年了。
我出去站了一会儿,小声哭了起来。有孩童在打雪仗,我在雪地里跌了一跤,一点都不想再站起身。回屋的时候,太姥姥拉着我的手说,我昨天梦见屋后的薄刀山着火了呢,很红。
厨房的炉火仍烧得旺,我进去添了一把柴禾,又想,还好,太姥姥不识字。
E.
太姥姥是在2006年3月19日去世的,那天离春分不远了。在整理她的遗物的时候,我翻出一本残旧的账本,历经大半个世纪,纸张发黄脆薄,折角的那一页上,赫然有太姥爷的签名。那是1937年春天,他到太姥姥家的缝纫店取寿衣时写下的字迹。
太姥爷是冬天出生的人,名字是童冬来,普通的名,沉痛的字,反复地出现在账本的空白页,起先是笨拙的笔画,渐渐地就书写得流畅了,应该是太姥姥的临摹体,她想等他回来给他看看。她的确不识字,但“童冬来”三个字,她看了那么多回,默念过那么多次她熟悉它,就像熟悉自己这八十多年的人生一样。她一定在《湖南新闻》里认出了他的名字,可她若无其事地又活了那么多天,她是不想让我们伤心吧。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