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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外婆让方庭去拣些木棉花回来,她煲汤要用。方庭拿着小竹篮出去,一朵一朵地拣着,暮春日照充沛,花朵的边儿被晒得脆薄了,她抬起手,想要挡着阳光,忽然听到有人喊:“喂!”
是个小男孩,海军服,一双伶俐俐的大眼睛,腰上别着一把小木枪,嘴里啪地一声朝她开了火,从院墙跳下来,瞧着她问:“你家有细线吗?”
凑近看,他的拇指和食指间拈住一只黑蚂蚁。他的眼睛也像蚂蚁一样黑,不仅黑,还很亮,仿佛是两把小火苗,一窜一窜的,让人想要用手去捂。方庭找来细线,男孩唧唧呱呱地说,从民间故事选刊上看到聪明人捉了蚂蚁,在九曲球另一端涂了蜜,顺利地穿好了它。
这个故事有不同的版本,聪明人有时是松赞干布,有时是阿凡提,但问题是——怎样才能用线把蚂蚁绑住,并且让它还活着呢?这可真难办到啊。男孩子夏南充满了求知欲,捉了几只蚂蚁,却都在完成使命前就被他腰斩,无一例外。好不容易挑了个头大的这只,可是细线用完了。
绑得牢,蚂蚁就死掉了,不牢,它就挣脱了,都市的生活水平高,蚂蚁嘴巴大概也刁了,不像它的古代祖先那样,为一点蜂蜜卖命。折腾了半天,方庭把线一扔:“干嘛跟蚂蚁过不去?来我家玩吧。”
这一年,方庭七岁,夏南八岁。
2.
一来二去,两个孩子就熟了。夏南就住在七街附近,他父母开了一间小作坊,卖些酒水熟食。他母亲是江浙一带的人,桂花酿做得尤其出色,周末的傍晚,夏南到方庭家玩,总会给她端一大碗来。
路途虽不算远,夏南走路蹦蹦跳跳的,递给方庭时,总只剩下半碗了。方庭笑他:“你不知道用杯子装吗?”
夏南鼓着脸:“你笨啊?杯子还有用!”
杯子里不是装了小蝌蚪,就是蚱蜢之类,有只大肚子水壶被他凿了洞,种了太阳花,蜜蜂们时常来窜门。夏南是生物爱好者,他懂得好多方庭闻所未闻的东西,比方说,蝈蝈爱吃带着露水的南瓜花;比方说,蝉要在地底下生活好几年,才能换来一个月阳光下的歌唱;比方说,萤火虫从蛹蜕变成虫后,几乎不进食,在拥有最多两周的光亮和飞行之后就会死去。
有次方庭吃多了辣椒,上了火,夏南风风火火地跑来了,将一堆薄荷叶哗啦啦地堆到她的手心:“快吃!”
“你要我吃树叶?我又不是蚕宝宝!不吃!”
“你笨啊?连桑叶也不认识!”
你笨啊,是夏南的口头禅,他母亲在院里种了一畦薄荷,嚼些薄荷叶,可以去火。笨人方庭不懂,反而老笑话他幼稚,一边笑他,一边骂他:“功课功课,明天要交!”
夏南乖乖地去写作业,方庭坐到一边喝桂花酿,小丸子洁白圆润,桂花加了芝麻和茉莉同炒,一勺下去,口齿生香。很香很香的酒酿,被小少年咣当咣当地端来,真的,后来再也没有喝过那样好喝的酒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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