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师父,杀了我吧(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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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师父,杀了我吧

“咳咳咳……”洛青从温热的泉水中爬起来,鼻腔和咽喉里的水呛得他几乎背过气去——他没想到洗澡的时候能睡着,还差点儿被淹死……

缓过来后,他想到了刚才那个梦,不寒而栗……

莫思璇果然在正月十六那日就回来了,比大师兄还早,他给大家都带了礼物,收到一片祝福,洛青没去那间堆满礼物的房间里挑一份,他也没给莫思璇送礼,在长安买的两面小鼓带回来了,此时搁在他自己寝室的桌子上。

薛孟染整日流连在***,除了每日桐在楼的课还听,修炼内丹的事都扔到爪哇国了。想必青娥师姐听说莫思璇被选为驸马,芳心落空,终于看到了殷勤可人的薛孟染。

洛青整日早出晚归,一边躲着师父,一边躲着莫思璇,那个梦像生在他心上的臃疮一样,他一面恐惧地看着它腐烂发臭,一面又担心别人看到后的惊诧。

如此恍惚五六日,他终于忍不住,去结丹顶找莫思璇——寒风呼号、冰冻三尺的结丹顶,只有莫思璇一人在修炼内丹,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衫,头发用发带绑了,周身蒸腾出一团热腾腾的金色灵力。

洛青站在旁边等着,直到他修炼完毕,收回灵力,才走过去——

莫思璇看见是他,凤眸一挑,有些惊诧。

“莫……师弟,我问你一件事。”洛青结结巴巴开口,因为冷,声音都颤抖着。

莫思璇没说话,等着。

“那天晚上……我们睡在你房里……你半夜有没有起来给我盖被子?”洛青问完,脸都红了。

莫思璇垂下眼皮,也有点儿尴尬,不过他轻轻碰了碰嘴唇,道:“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洛青长吁了一口气,颓然地点点头;“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他咧开嘴突兀地笑了笑,被寒风吹得牙齿发酸,兜紧羊毛大氅往回走去。

“洛青——”莫思璇在身后叫他,声音被寒风一阻,有点儿哽:“你还好吗?”

为什么问他好不好,难道自己看起来很不好!

洛青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点头,说:“好,我好的很。”他听见莫思璇站起来,向他走来,似乎想跟他一起走,赶紧说:“莫师弟,我先回去了。”加紧几步飞奔而去……

解开这个心结后,洛青的心情好多了,整日里上课,修练内丹,干活都精神抖擞。莫思璇再没跟他说过话,两眼朝天,比以前更高冷了。

只是薛孟染突然被青莲师姐赶回来,连***都不让他去了。害的薛孟染整日里伤思悲秋,心情不好起来,什么活儿都不干,统统推给洛青……

“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洛青问。

薛孟染正在啃师父给他的花生酥,嚼的满嘴花生末,“没说什么,头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不理我,还叫我不要去找她。”

洛青心想,真不愧是瑶光长老的徒弟。

“你有没有说水仙娘子在昆仑山有个心上人,为了那个心上人差点儿拒绝公主……还有他打算成亲后把那心上人也娶回家?”

薛孟染一口花生酥吐了出来,茅塞顿开:“对了~就是说了这个,她就不理我了,还凶巴巴的赶我走~”

“唉——”洛青仰天长叹,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他:“薛师弟,你就留在师兄身边好了,师兄不娶妻,不生子,以后就疼你一个!”

“我该不该告诉她,水仙娘子的心上人不是她!”薛孟染急白了脸,就要穿鞋出去。

洛青一弯腰抄了他的鞋,丢到门口:“你要是想让她恨你,就如此做吧——现在她至多不过是不想见你,真要恨起来,嘿嘿……”

“那……如何是好?”

“等着呗,等莫思璇成了亲,再娶了自己的心上人……”

“到时候她就想起我的好来了?”

“到时候她就会看上别人——像莫思璇那样的,长得特别俊,灵力高修为好,还出身名门……我看大师兄就是个不错的选择……诶,薛大嘴,她好像总是喜欢当你嫂子啊!”

“滚~”薛孟染把手里的一把花生酥都丢到洛青脸上,光着脚就冲出去了……

这一次生气生大了,薛孟染一个月都没怎么跟洛青说话,还好大师兄回来了,洛青无聊时就去找他聊天。大师兄为人风雅,喜欢弹琴,洛青对乐器不熟,只会吹埙,只能听大师兄弹,有了这么个听众,大师兄倒是欢喜的很,不仅天天定时定点儿给他弹琴,还开始教他……洛青这才发现,自己不仅修灵力不行,弹琴也毫无天赋,最后大师兄也没耐心教了,给了他一本指法和曲谱,让他回去自己领悟……

到了三月份,开始准备十年一度的昆仑盛会,这一次正是第九峰承办,整个玉珠峰都忙起来,大师兄也没工夫给他弹琴了,倒是安排了一大堆杂事——给修葺降龙殿的工人安排食物,种植广寒花,照顾云杉,监督安排弟子们扫撒房屋,修整瓦片……洛青整日里早出晚归,忙的晕头转向,倒是把心里的一些不快都放下来。

一天在含章殿遇上薛孟染,两人横眉冷对一会儿,都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薛孟染先开了口:“慧虚,你忙不忙,帮我盘点文宇宫吧,数万本藏书,到清明时就要盘完!”

洛青自己也忙的紧,但不忍拒绝薛孟染,答应他晚饭后一起去。

傍晚去了文宇宫——莫思璇竟然也在,洛青心想,自己跟薛孟染生分这些天,他倒把水仙娘子勾搭来了,这孩子心真大,竟然一点儿也不介意他是青娥师姐的心上人。

三个人把厚厚的典录均分三份,各自去一片区域核对,一边核对,一边还得把书上的灰尘除了,把错位、空位的书籍找出来,放归原位,有些丢失的圈起来,等最后从一堆破损的书里翻找……干了两个时辰,才对了小小一部分,薛孟染烦躁起来,推脱要去外面透透气,就出去了,剩下洛青和莫思璇,也没心情干下去,商量一下,两人合作一处,洛青在后面拿着典录念,莫思璇在高高的书架前找。

对着对着,就对到了冥界纪事,洛青从小就容易入冥界,对这一部分一向感兴趣,只是这些书本来不算正统经典,他也没时间看太多,今天一对,才发现内容非常丰富。

“莫师弟,你把这本书拿给我看看——”洛青指着典录上“寄魂大法”四个字道。

莫思璇犹豫了一下,递给他。洛青翻开来大略看了,目光锁定在一张恐怖的图画上——是一个青面獠牙,眼珠铜铃大的恶鬼,用爪子扒开一位男子胸膛的画面,图画下小字标着:“恶鬼寄魂,入于心脏,以活人心血精气饲养,短则数月,多则数十载,魂魄养成,剖人胸腹而出,寄主死,邪祟成,为患乡里,吞人魂魄,秦亡后,楚王项羽坑杀降卒二十万,为厉鬼枭神吞噬,成大势,祸乱三界。”

洛青的手抖了起来,不由自主抚上自己的胸口。

“洛青,你怎么了?”莫思璇问。

洛青颓然坐倒在地:“心口疼!”

莫思璇俯下身,手按在他胸口,用灵力探了探,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你是不是累了,回去休息吧。”

“不……我……”洛青回过神儿,拿起那本书,急翻了几页,手指点在一行字上:鬼气未成,可以纯阳灵剑刺心,则恶鬼魂散,寄主死。君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自断生路,成就道义,姑息养奸,则不啻怙恶不悛之辈。

姑息养奸——难道瑶光长老说的,真是自己!

薛孟染这时回来了,看见他脸色不对,赶忙上来摸他额头:“慧虚,你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些汗?”

“师父呢?”洛青急问。

“不知道,应该在青莲小筑吧!”

“我去问问他。”洛青抓起那本书,起身就往外走,不料一个踉跄,被莫思璇扶住了。

“洛青,你要问什么?”莫思璇一双凤眸泛红,语气也焦急了。

洛青冷冷道:“不关你的事!”说完,他摇摇晃晃地冲出去——薛孟染追上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他心里烦的紧,扬起胳膊肘狠狠撞在薛孟染胸口,对方吃痛,闷哼了一声,手放开了:“也不关你的事!”他狠狠道,甩下目瞪口呆的薛孟染,向青莲小筑跑去。

一路跌跌撞撞,洛青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狠厉,他脑海不断浮现昭德寺大火中浮动的金色蝌蚪,和酆都城门前被鼓声震碎的金色齑粉:“滥杀和滥毁之罪。”他当时不懂师父神色中的复杂,现在懂了。

“姑息养奸……”

“养虎为患……”

“把那祸害养在身边……”

那个祸害就是他——不,是他心里的东西——他的头都快炸了……

到青莲小筑时,他腿软的几乎站不住,一头扎进门内……青莲长老正跟清潭长老谈事情,看见他跌进来,两人俱是一愣。

“慧虚,你怎么了?”青莲长老疾走过来,一把扶起他,面露关切之色。

“师父,我有事问你!”洛青顾不得跟清潭长老行礼,只想让他赶紧走。

青莲长老一脸诧异,只得跟清潭长老作别——对方看他们师徒有要紧事,也不逗留,挥挥手很干脆的走了。

待清潭长老走远,洛青拿起那本书,塞进师父手里,凄厉地笑了:“师父,是真的吗?”

青莲长老皱起眉头,翻了几页,问:“什么?”

“我就是那个被恶鬼寄魂的祸害……所以我从小到大,总是莫名其妙的跑到冥界——还有昭德寺的大火……三百多条人命,就是我心里这个恶鬼做的……”

“洛青——”青莲长老恼了,怒喝一声,似乎想叫醒噩梦中的人。

洛青眼眶一热,流下泪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师父面前:“师父,别骗我,我都看见了——我看见他引了长明灯上的火,先把藏经阁点着,又招来大风把火送到那一排房子里……为了不让他们逃出来,他结了一个印,把门窗都封死了……那些鬼魂是金色的,跟我在冥界看到的一样,都被他吞了……哈哈哈哈哈……”

洛青抬起泪眼,想在师父的脸上寻找一丝惊诧,然而没有,没有惊诧,只有心疼。

“师父,杀了我吧,用纯阳灵剑刺穿心脏——我宁死也不愿供养这个怪物!”第十四章 出山历练

“洛青——”青莲长老抓住他肩膀上的衣服,把他提了起来:“这世上已经没有寄魂大法了——你看到的,只是你心中的臆想罢了……那天你是不是听见师父跟瑶光长老说的话了?”

洛青抹了一把眼泪:“可是……”

“寄魂大法这种邪术,是依附鬼王枭神而行的,做法的恶鬼先要恭请鬼王护法,才能实施——八百多年前,鬼王枭神为祸三界,被三界联合绞杀,魂飞魄散,那寄魂大法,也就失去了依托,从这世上消失了。”

洛青面红耳赤,松了一口气:“可是师父,我……梦里的事,就跟真的一样!”

“你在鬼市上受了惊吓,又被重刑责罚,大病一场,从长安到昆仑奔波数千里,神识不定,做噩梦也是正常……”青莲长老笑了笑,柔声道:“而且,你可能是怕师父不要你,所以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那,瑶光长老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洛青问。

青莲长老抿了抿嘴,脸上现出一丝怒意:“谁也不是,莫要听她胡说,伤了你们师兄弟的情分!”继而,又缓和了语气,说:“孟染和景桓来找你了,快回去睡吧,一个噩梦而已,也值得你这样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你已经十六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以后再犯这种错,为师定不轻饶!”

“是!”洛青一颗心落了地,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脸上也绷不住笑了……

“慧虚,你刚才问了什么,气得师父脸都白了!”回去的路上,薛孟染责问道。

洛青因为刚才失态,还暗暗自责,听到他说,不禁面红耳赤:“孟染,刚才,对不住了……还有莫师弟,刚才……对不起了……”

莫思璇轻声道:“你不必说这种话。”

“是啊,你说这些废话干啥,你刚才究竟怎么了,就跟疯了一样?”薛孟染追问。

“做了个噩梦,自己吓自己罢了~”

“成天走阴间也没吓着,做个噩梦就吓着了?”薛孟染嘀咕道:“你蒙谁呢……”

“薛师弟,你寝室到了,回去睡吧!”莫思璇打断他的话,提醒道。

“慧虚,要不我陪你睡吧,你做噩梦了我把你叫起来。”薛孟染还是不放心。

洛青赶紧拒绝了,上次水仙娘子讽刺他一个人不敢睡,他还耿耿于怀。

薛孟染走后,莫思璇跟他并肩走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梦见有恶鬼钻进你的心里了?”

洛青吃了一惊,哽道:“你也看见了?”

两人停住脚步,面对面,莫思璇的一双凤眸看着他,在月色下清亮澄澈。

“那天晚上,你确实给我盖被子了!”

“哦!”莫思璇轻吟一声,问:“你还梦见什么了?”

洛青叹了一口气,刚刚搁下的心又悬起来:“昭德寺大火……三百多个宫人,被活活烧死了。”

莫思璇的凤眸挑了挑,闪过一丝惊诧:“你睡在我房里那天梦见的?”

“不是,回来昆仑梦见的。”

“哼——”莫思璇的脸上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昭德寺失火,第二天满长安城都知道了,你也知道了吧?”

“你……什么意思?”

莫思璇脸上的笑意更浓,眼睛里都蒙了一层水色:“是你胆子太小,听不得这些惨烈的事——我可没看见恶鬼钻进你心里,也没起来给你盖被子。”

“你——你诓我……莫思璇,你个小兔崽子……”

莫思璇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满脸通红,腰都直不起来了。

洛青窘的无地自容,刚才提起的一颗心都被怒火压下来了,最后顿了顿脚,甩袖而去。

自从被莫思璇嘲笑一通,洛青就不再怀疑自己被恶鬼寄魂了,再帮薛孟染盘点藏书时,看见冥界那一部分也避之唯恐不及,心想圣贤果然高见,这种杂七杂八、怪力乱神的东西还是不看为好。

莫思璇又帮了三天忙,就被叫去挑选众弟子出山历练的事物,采购食材,也顾不上来了,洛青跟薛孟染硬着头皮苦干一月有余,终于在清明前两天把十几年的藏书乱账盘清楚了。

到了昆仑盛会那一天,一切井井有条,九峰十八座的长老各携三百门徒光临,降龙殿上云气缭绕,修炼之人气场全开,空中氤氲着各种花草精魂的香气,这是十年一度的昆仑盛会,济世大典,九个峰的长老难得的齐聚一堂,今天,各个峰的弟子们要被委派任务,出山历练——为了这一天,庭院大堂扫撒了一个多月,光是老鼠、蜘蛛、蟑螂、野蛇、臭虫就不知道清出去多少,修行人忌杀生,只得让它们腾云驾雾,飞到适宜生长的丛林湿地里去……而此刻竟然有一只大蟑螂扑腾在洛青眼前的蛋花汤里,恶心的他胃里一阵紧似一阵。

他斜眼观察他的师兄弟们——大师兄站在师傅身旁,端庄秀雅,薛大嘴正往嘴里灌汤圆,低眉垂首的,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真没功夫顾别的,莫思璇倒是正襟危坐,没来由转过头,两人眼光对上,各自闪开。

水仙娘子不会做这种事,几乎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瞥中,洛青就笃定下来——他挥起右手一巴掌拍上了薛孟染的肩膀:“薛师弟,蛋花儿汤跟我换换。”

“咳咳——”薛孟染差点儿把汤圆吐出来,最后还是端庄地闭嘴咀嚼,咽了下去:“不换——”他憋着笑小声说。

真无聊,开个玩笑他都这样无聊。洛青又挥起了巴掌——“慧虚——”就在这时,师父的声音从高台上的九龙座椅上传过来,好像是怕他听不见,专门用法力扩大到他耳朵里。

“在。”他赶紧起身走到大殿前面,在五光十色的氤氲中跪下了。

“你上前来。”师父传音给他。

他亦步亦趋地走过去,小心翼翼来到师父案前——大师兄向他点头打招呼,他偷偷扫一眼旁边的瑶光长老和西鹿长老,发现他们正红光满面,推杯换盏,无端多出一丝世俗气。洛青想起那天瑶光长老跟师父的对话,不禁脸上胀热——不知他俩有没有和好。

“吃饱了吗?”师父问。

“弟子吃饱了。”他撒谎道,什么吃饱了,他简直一口没动。

“第一次出山历练,你想跟哪位师兄弟一起?”

跟大师兄在一起,很顺利很安全,就是要听琴,薛大嘴太调皮,不过还是个有趣的孩子,水仙娘子压根儿不在他考虑的范畴,鬼市的遭遇犹记在心,万一出了岔子,他可赔不起一个活生生的驸马爷。

“薛师弟!”他最后回答,有点儿抱歉地望了一眼大师兄。

“嗯,跟孟染说一声,吃完饭回去收拾吧,你们这回走的路远,早去早回,路上不要贪玩。把这个戴上。”师父抬起手,递给他一块血红的玉石——这玉石鸽子蛋大小,未经雕琢,形状是个不规则的椭圆。洛青拿在手里,感觉里面有灵力涌动,还有类似符咒的气息。

“这是安神石,能保你不做噩梦。”师父宠溺道

洛青低头笑了,赶紧挂在脖子上。

“径云,你也去吧。”

“是,师父。”洛青跟大师兄恭恭敬敬地退下,到弟子席后,他一把扯住了薛孟染的耳朵。

“等会儿,没吃完!”对方摇头晃脑,就是不舍得把端着蛋花汤和油饼的手腾出来。

“别吃了,其他峰的师兄弟们都陆陆续续出发了!”大师兄无奈道。

薛孟染不情不愿地放下手中食物,拿出手帕来擦嘴。

“师兄,是什么任务?”莫思璇问,好像只有跟大师兄和师父说话时,才能看到他一本正经的谦恭态度。

“我跟你去长安刘家,收服作祟的狐妖,孟染和慧虚去淮阴捉水鬼。”

“要不咱们换换?”洛青立马插嘴。

“对对!”薛大嘴也随声附和——听说狐妖都生的千娇百媚,国色天香,这对于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说,吸引力可比冰冷滑腻的水鬼大多了。

“哼——”莫思璇冷哼一声,斜了他一眼,大师兄脸上则爬上两朵红晕,沉声道:“狐妖不好对付,你跟孟染……咳——你们还是去抓水鬼吧。”

听到这话,洛青不禁面红耳赤——他一心想着看美色,竟然忘了自己的天资缺陷,此去不论干什么,自己顶多算个打酱油的,最大的用处不过是打架的时候递递法器和武器。

“哦,我知道了,师兄!”众人在尴尬中道别,各自回去收拾东西。

收拾停当,连夜出发——凡是能送到昆仑仙门来的求助信,问题都是特别棘手了,否则,仙门百家那么多俗家弟子分散在人间各处,收拾个把个小妖厉鬼还是没问题的。

洛青站在薛孟染的剑上,两手抓着他的腰,不禁一阵觳觫。太快了,他有点儿恐高头晕,只得提起一口灵气给自己安神。

“慧虚,你有没有发觉青娥师姐今天看我了?”薛孟染回过头来问,嘴里咕噜咕噜地嚼着一颗糖——师父给的那一大桌子零嘴,几乎都让他独个儿占去。

“我发觉她往这边儿看了,不知道看的是不是你!”洛青不敢泻那口气,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栽下去——他只比薛孟染虚大一岁,却不得不对付他千奇百怪的问题。

“你说,我再去找她,她会不会赶我了……”

洛青叹了一口气:“薛大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为什么?”薛孟染的身体猛地转过来,闪了他一个趔趄。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除非你变成薛思璇,或者把水仙娘子那一类的男人都杀尽……”洛青灌了一嘴风——“闭嘴吧,说了你也不懂,赶紧扭过去,风太大!”

薛孟染还想说什么,被洛青扯着肩膀扭了回去,他念了个避风咒,又期期艾艾地往回扭头。

“我说薛大嘴,你发什么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都消停不下来?”

骂过之后,薛孟染倒是不敢回头了——他改用传音术了。

“慧虚,是不是看过了人家姑娘的身体,就得娶人家?”

这一惊不小,惊得洛青连那口灵气也提不住了,他看着眼前腰身挺拔的小师弟,不由自主收回了抓在他腰间的手。

“你……啥意思,你都看过了?”

“……也算是吧!”师弟的声音有些羞涩,却如雷贯耳。

“啥时候……”洛青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堆不堪的画面,那是些春宫图的一星半点——师弟都已经……他还活在春宫图的阶段——怎么能这样想,他有些头晕。

“前天,在结丹顶,她滑倒了,湿了鞋袜,还扭伤了脚,我就把她背回去了,当时她脱了鞋袜,光着脚,我都看到了……”

“她去结丹顶了——”洛青想了想,现在昆仑山春寒料峭,大家都在各自寝室修炼,只有莫思璇那个修炼狂人肯去结丹顶挨冻,美其名曰——仰天地灵气:“薛大嘴,你去结丹顶干什么?”

“水仙娘子说在结丹顶修炼,灵力增长的快,我俩就一块儿去了,不过他修炼了一会儿就走了,紧接着青娥师姐就来了,扭伤了脚……”

洛青的眼前一片白茫茫——怎么听起来这么巧,莫思璇这个小兔崽子啥时候开始热心牵红线了,还把自己的仰慕者牵给别人——我的傻师弟呀,人家这是赤裸裸的甩锅,而你就是那个背锅的。就在这时,剑锋陡然一提,越过一团黑气。

“慧虚,这是什么,黑乎乎的一片。”等了半响:“慧虚,慧虚……”薛孟染回过头去,剑上哪里还有人!第十五章 淮渎的祭品

这一摔摔的不轻,纵使有微薄的灵气护体,洛青还是被震得头晕耳鸣,鼻血直流。

“就说不该跟薛大嘴!”他自言自语地爬起来,发现自己摔进了人家屋子,恐怕还砸塌了屋顶。

“你是……要干什么?”一个声音在背后问,他猛然转身,看到一个少年立在床前,剑眉星目,左眼角下一颗米粒大的红痣倒映着柔软的烛火……

“我……”洛青一时说不出话来,如果人家以为他是梁上君子,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少年目光沉静,没有多少情绪,好像只是耐心地等着他回答,洛青回过神来看他第二眼,发现他唇红似血、肤白胜雪,清冷的不像个活人。

“抱歉,我是……洛青,字慧虚!”想了半天,他决定只报个姓名,如果把昆仑山第九峰的名号说出来,只怕会令师父师兄弟们脸上无光。

听了这话,少年似乎吁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缓和下来,有些颓然地坐到床上:“你鼻子流血了!”

洛青抹了一把,不禁松了口气,他其实挺怕对方大呼小叫,或者不问青红皂白把他当贼抓。

“砸坏了多少东西,我赔。”他拿出钱袋,打开来从里面掏银子。

“不用,又不是我家!”对方冷冷地说。

洛青的手指滞了滞,还是拿出一锭银子来,往前挪了两步,搁在桌上:“那也该赔,一会儿主人回来,会责怪你的。”

少年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闪烁着一道若有似无的蓝光:“你要走?”

“我……我还有事——”洛青被盯得好不自在,说话有点儿结巴。

“门锁了,你能出去?”少年笑了,露出珠贝一般的白牙。

洛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门锁了,啥意思,不让他走吗,为啥不让他走——他第三次去看少年的脸,这一次多了些活气,岂止是活气,简直有点儿妖气,妖娆的不像人间之物,令他不得不想起噩梦中的那个白衣黑靴的怪物,不禁打了个冷战,但他们长的并不一样,只是各自占了一个极端——一个是邪恶,一个是天真。看来看去,这少年也不像个妖物……哦——他幡然醒悟:门从外面锁了!

想到这儿他赶紧过去推门,果然从外面锁了,不仅锁了,这门还是铁的,相当厚实,再去看窗户,更结实,就是几根铁柱子——这难道是个牢房!

洛青转动脑袋:这牢房的待遇也太好了,布置的相当停当,家具都雕花,地面干干净净,床下有脚踏,床上有纱帘,对门的墙面上还挂着一幅山水画,颇有古风。

“这是什么地方?”最后,他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淮渎的行宫!”少年盯着他说,他赶紧转了个角度,避开这锋芒一般的目光。

“淮渎是谁?”

“呵——郎君不是本地人?”

洛青摇头,被称作郎君,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一不好意思,又连带想起薛大嘴的故事和春宫图。

“淮渎就是此间淮水之神。”

“哦!”他约略想起大师兄跟他们交代的事,当时饿的心慌,没听清,只记得假扮神祗、为祸百姓两句。

“那你是?”被锁在淮渎行宫里的美少年,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我是明天要献祭给淮渎的祭品。”

“淮渎是女的?”洛青惊问。

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似乎是怒,又像是羞。

“淮渎每次要两人——金童玉女。”

“那玉女呢?”洛青继续问。

少年瞪了他一眼,这回看出来了,不是羞,是怒。

“抱歉抱歉——”洛青简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我的意思是如果还有一个人被关在这儿,我一道救你们出去……”

“出不去,上面有妖法屏障。”少年打断他的话,指了指屋顶上被砸出的大洞。

好巧不巧,就在此时,一颗脑袋在洞口晃了晃:“慧虚,没摔坏吧!”随着这声音飘落,几颗糖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薛——大——”一眼扫到床边站起的少年,那个“嘴”字愣是生生咽下,洛青换上一副兄友弟恭的态度,招呼道:“薛师弟,下来说话。”

可能是“薛师弟”三个字刺激了薛孟染,他难得的没有油嘴滑舌,二话不说跳了下来,看见床边的少年,薛孟染的眼睛暧昧地闪了闪。

“这是我薛孟染师弟,我们都是修行之人,这位公子是……”

“徐宁!”少年拱手行了个礼,薛孟染也回了个礼,看看周围,问:“这是什么地方。”

“淮渎的行宫——”洛青答,为了防止他听不明白,又解释道:“就是那个自称为淮水之神的妖物。”

“好气派,我说怎么不见人气,还设了这么牢固的结界。吃糖吗?”薛孟染从兜子里掏出一把糖,呈到他面前。

洛青忍了忍胃里的空虚,摇头拒绝了:“我不吃,徐公子你吃吧。”

徐宁凑过来,一伸手全抓走了,他也不吃,只是放进了自己衣兜里。

“你饿了吧,没事,一会儿就带你出去吃饭。”洛青大发善心道,看薛孟染的神情,破了这结界应该不成问题。

“慧虚——”薛孟染道:“一会儿怕是出不去,这结界只能进不能出。”他说着一甩手,从袖子里飞出几只金蝙蝠,金蝙蝠们呼啦啦一下冲出屋顶的破洞,停在一个高度,挣扎着呼扇翅膀。

金蝙蝠都出不去了,难得薛孟染还有心思分糖吃——洛青的面皮一阵发烫,不过说来,布阵和破阵也的确不是薛孟染所长。

怎么办——他看着薛孟染,薛孟染看着他,总不能在徐宁面前互相怨怼。

“徐公子,淮渎祭祀什么时候开始?”洛青问。

“明日,辰时。”

“怎么个祭祀法?”

“到时,由主祭敬献祭神文书,然后巫婆和巫师做法,做法后在河上铺两条草席,让金童玉女各自乘坐一席,河岸两边敲起锣鼓,草席飘入河中沉落,就是淮渎拿走祭品了。”徐宁不急不缓的说。

洛青想,这少年心真大,说的好像跟他一点儿关系没有。

“玉女呢?”薛孟染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原先定好的姑娘由于惊惧得了重疾,昨天晚上死了。他们今天出去找新的了。”徐宁道。

洛青看着徐宁,不禁心生怜悯:看他不过十五六岁,又不会仙法,被关在这儿孤身一人,同伴还惊惧而死,真是怪可怜的。

“别怕,我们一定救你出去!”

徐宁低头笑着,脸微微红了,很乖巧的样子。

“那咱们睡吧,明天到了淮河再说。”薛孟染收了金蝙蝠,迈开大步向床走去,刚走到跟前就扑了上去,蹬掉靴子占据了最里边的位置。

洛青知道他的小九九,他大抵是不愿挨着徐宁睡,而且嫌睡在中间不舒服,就去抢了个先,不过看他这个表现,应该对明日一战很有自信,洛青也就放了心。

“徐公子,你也睡会儿吧,不用担心,我师弟法术高强,明天定会保你无事。”

徐宁好像倒也没怎么担心,脱了鞋子就贴着床沿侧身睡了,他穿着普普通通的月黄色布衫,两只胳膊交叉抱肩,显得腰背修长,身材挺拔。

这么好的小伙子竟然拿去献祭,真是丧心病狂!洛青感慨。他在地上呆坐了一会儿,估摸着两人睡着了,才蹑手蹑脚起来,到窗前的角落盘腿坐下,静静运行五经八脉里的灵气,逐渐聚集在指尖:“来!”

随着这一声轻喝,一道白色影子怦然出现在面前,先开始影影绰绰的,过了一小会儿,便聚成实形——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姑娘。

金童玉女——洛青脑海中闪过这个词,心想这淮渎还挺挑。

“你是什么人?”女孩儿满脸惊慌之色,颤声问道。

她不知道自己死了,可能由于惊吓过度,神思恍惚,魂魄不全,洛青暗道不妙。

“我是仙门的修行人,你死了,我来渡你入轮回。”

“神仙哥哥,救救我,救救我……”女孩儿嚎啕大哭起来,不愿意死。

“我先送你进鬼道,自有阴司官员来处置。”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女孩儿突然撒泼似的哭喊,死死扯着他的衣角不放。

“生死轮回,都是规律,没有那么可怕——”他笨嘴拙舌地安慰道,然而,对方根本没听见,一味拽着他的衣服嚎哭,洛青一抬头,窗户口上,一个勾魂使者已经拿着铁链进来了。

“去吧。”他抚了抚女孩儿的头,嘱咐道,勾魂使者的铁链一展,呼啦啦套了女孩儿的脖颈——她还在挣扎着哭,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来了。

洛青叹了一口气,看着两个鬼的剪影愈走愈远,指尖发出一声爆响,灵气散了。

真累呀!他又坐着缓了半天,觉得那个女鬼的怨气残留在身上,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你刚才跟谁说话?”有人轻声问,他抬头一看,是徐宁——他不知何时醒的,站在离自己两米开外的地方。

“我……刚刚送那个姑娘入鬼道——就是那个死了的玉女。”

闻言,徐宁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你……别害怕,她的鬼魂已经走了——”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洛青有些慌神:“你也别怕我,我不是坏人,我只是送她一程,她的冤魂留在这儿不好……”

“我不怕你。”徐宁的眼睛闪了闪,笑意盈盈。他跨了一步,弯腰搀住洛青的手肘,用了很温和的力道把他拉起来。

少年的手温很高,隔着衣服都感到燥热,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好像是桑葚,又好像是梨花。

“呵,睡吧!”洛青抽回自己的手肘,往前迈了一步,差点儿跌倒——好晕!

徐宁很迅速转身,扶住了他——这个少年好像练过外家功夫,身手非常敏捷。

“吃点儿糖吧!”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糖,递到洛青面前。

——还有比这更尴尬的吗,刚刚拒绝了师弟,慷慨地给了徐宁,然后又从人家手里拿回来。洛青不顾羞耻地拿了一颗,剥开塞进嘴里,他知道自己是饿的,本来练过辟谷的人扛个两三天没问题,可是今天被摔了一下,刚才又消耗灵力召唤亡魂和勾魂使者,身体就撑不住了。

徐宁把他扶到桌子前坐下,手里的糖摊在桌子上,一颗一颗数着,分成两份,一份推到洛青面前,另一份仍旧抓起来放进怀里。

洛青知道他给自己的那一份多了一颗,不禁哑然失笑——虽然年龄相当,但他从小在昆仑山,又修行多年,总觉得自己比外面那些少年大一些,而徐宁,好像又显得格外的小,比外面那些同龄人还小,不过论起身材,他倒比一般人高大很多。第十六章 可不要多想

两人坐了一会儿,洛青吃完了自己的糖,转眼就到了四更天,外面渐渐有了动静,先开始是扫院子、倒水、吆喝,不多时人声鼎沸起来,有七八个妇女南腔北调地说着什么,还有人的哭声。

徐宁凑过来,对洛青低声说:“巫婆们回来了,一会儿要进来,你们先躲一下。”

洛青点头,去床边拍醒了呼呼大睡的薛孟染。两人环顾四周,想躲进空衣柜里,徐宁摇了摇头,给他们指床底下。

外面又乱了好久,徐宁就坐在床沿上等着,洛青看到他的一双脚,一会儿伸进床底下,一会儿又登出去,好像安宁不下来,心想,他一定是害怕,于是在他的脚下一次伸进来时,轻轻伸手拍了拍。

“你干什么?”薛孟染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专门用法术放大了,振的他脑袋嗡嗡响。

“他心里害怕,我安抚他一下。”洛青也传音道。

两人看着徐宁的脚,那双脚竟不动了,就在原位,脚背朝后蜷,看着也不怎么舒服,徐宁的腿长,这样脚上一点儿支力都没有,不知道怎么在床沿上安坐的。

“你看,把人家吓坏了,死断袖!”薛孟染骂道。

洛青的心里咯噔一下,脸登时涨热起来,心里默默念着:“可不要多想,可不要多想!”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跟薛孟染传音解释。

就在这时,门外的铁锁叮叮当当响了,有人拧开锁,推开了门。

洛青看着徐宁的脚,还是那样,纹丝不动,心想,这孩子不会吓傻了吧。

“小兔崽子,你干了什么!”一声怒喝,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相当泼辣和凶狠。

徐宁的脚收回去了,老老实实搁在榻上,可怜巴巴的样子。

“说,你干了什么?”蹬蹬蹬几步,一双女人的脚走过来,上面传来啪——的一声,有人被扇了耳光。

洛青的身体一激灵,就要冲出去,却被薛孟染一把拉住,传音道:“急什么,那么大个男人还能被扇死?”

他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也对,徐宁那么大的个头,断无可能被一个女人扇耳光扇死吧!不过他心里还是不舒服极了,心想,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疯女人扇耳光,竟然束手无策,心里一定感到屈辱。

“我什么也没干,屋顶自己塌了!”良久,徐宁才回答道,声音低低的,说不出的委屈。

啪——又是一声:“死到临头,还耍花招!”继而,她好像看到了什么,迈着小碎步到桌子那边了:“哪来的银子?”——她看到了洛青搁在桌上的银子。

“不知道,不是我的。”徐宁回答,他的脚又伸回床底了。

“早这么机灵还能走到这一步?”女人讽刺道,又对门外吩咐:“抬进来。”

几个大汉脚步沉重地走进来,砰一声,放下一个大木桶,然后是水哗哗往里倒的声音。

“好好洗干净,把衣服换了,半个时辰来接你,要是没换好,我把你的皮揭了,就留这张脸就够了!”

洛青看见徐宁的一双脚又往床底探了探,好像邀请似的踮了两下。不过这回,不用薛孟染提醒,他也是不敢动的了。

他们把水倒满后就出去了,仍旧关了门落了锁,洛青和薛孟染恐怕有诈,躲在床底不敢轻易露头。他听见徐宁坐在床上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不出的失落和可怜,然后他的一双脚缓缓抽了出去,在床榻上踮了两下,又在床榻外踮了两下,似乎对他刚才碰自己那两下没怎么介怀。

“我要洗澡了。”徐宁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床底下的两人说。

他站起来慢慢踱到木桶前,又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次可不失落了,好像有点憋不住笑的意思。悉悉索索的一阵,似乎是衣服解开、脱下、落地的声音,洛青和薛孟染两人先开始还掀了一点儿床布往外看,此时都默契地放下了。外面响起哗哗水声,徐宁果然开始洗澡了,一边洗一边还感叹:“要是有人给我搓搓背就好了!”

“他故意的!”薛孟染面红耳赤地传音道。

“别跟我说话!”洛青比他还尴尬。

不过好歹,外面的人很快洗完了,水声停了,有麻布擦过皮肤的声音,还有从头发里往出拧水的声音——洛青他们常在昆仑温泉的大汤池里泡澡,一群师兄弟们坦诚相见,互相搓背也是有的,不过都没有今天听到的这些声音刺激——一定是自己对徐宁脚上拍的那两巴掌导致的,还有薛孟染骂出的那句:“死断袖”。有些事就是,你本来没有那个意思,越想撇清越觉得别扭。

“唉,要是有人给我束一下发就好了!”外面又传来徐宁的声音。

“头发还没干束什么发?”薛孟染嫌弃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震的洛青差点儿没晕过去。

“薛大嘴——你……你真……”

“头发没干,要不等头发干了再束?”外面的徐宁又作妖一般地自言自语。

“他能听见!”洛青脱口而出,传进了薛孟染耳朵里。

“他能听见个鬼,咱们都是传音的——我就说头发没干不束发的!”薛孟染露出一个倔强的表情。

洛青反正是无语了。

外面悉悉索索又一阵,好像是衣服系带的声音。不一会,脚步声响想起,徐宁走回床边,咚的一声坐到床上,一双穿着红靴子的脚又伸进床底了……

“你看看,又来了。”薛孟染指着那双脚,咬牙切齿。

门响了,外面有人开锁推门,徐宁的脚又收了回去。

“哎呀——好俊俏的郎君,怎么不束发?”还是刚才那个女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得了银子,这回态度好多了。

“头发未干。”徐宁回答。

“没干就没干吧,等不了了。”蹬蹬蹬几声,女人走上前来,好像要给他束发,徐宁的脚侧过去,转了个身。

“啧啧啧,多好的头发,我都没见过哪个姑娘有这么好的头发,又黑又密……”

扑通一声,两人都没声音了,好像倒在了床上,洛青的心揪了一下——这孩子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薛孟染拉了他一把,不让他出去,示意他仔细听。果然,不一会儿,床上有磨蹭的声音,徐宁的红靴子动起来,他俯下身,一把掀起床布——一张刚刚沐浴过的脸呈现在眼前,透着水汽和红润,嘴唇跟眼睛特别明亮,像刚被水冲刷过的宝石,再加上那一身红衣,简直妖冶的不像人类。

洛青顿时脸红脖子粗,脑子里不断回响着那句:“死断袖,死断袖,死断袖……”

“出来!”徐宁只是匆匆扫了他们一眼,唤道。

薛孟染先爬出去了,洛青紧随其后。床上倒着一个人,浓妆艳抹,满头华翠,脸上脂粉比面粉还白。

“快把她衣服脱了。”徐宁语出惊人,眼睛还看着洛青。

干什么——洛青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你换上她的衣服跟我走。”见洛青不动,他又对薛孟染说:“你从屋顶往西走,隔壁房间就是那个……献祭的姑娘,有一个巫婆看管,你把她打晕,换上她的衣服跟着那个姑娘。”

薛孟染撇着嘴犹豫了一小会儿,终于点点头,从房顶的窟窿出去了。

徐宁则俯下身,开始脱那个巫婆的衣服,从衣带、外袍,到鞋袜、罗裙……他脱的轻车熟路,速度飞快。

转眼间那长袍广袖的老巫婆就被脱成了只剩亵衣***的轻装,连头上的珠翠都摘完了。

徐宁脸上的表情有些狠辣,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又有些危险的诱惑。

“你会变形术吗?”他拿着一堆衣服问。

“不会……”洛青羞愧地低下头——他的灵力太弱了,变形术都支撑不住。

“闭上眼。”徐宁靠过来,一双黑眼睛无比莹亮、无比认真的看着他,像捕获猎物的猛兽要一口咬下。

洛青不由自主地去看他的嘴唇,发现他的牙齿也露了出来。

就在这时,眼前一黑,一只燥热的手覆盖了他的眼睑,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下意识地往后躲,却被一条坚硬的手臂揽住后背。

“别动——”对方威胁道,继而又换了温和口气:“我帮你易容。”

脸上果然有一股热气窜动,他听说过易容术,在江湖上也算一种邪术,看徐宁的身手,应该是练外家功夫的江湖人士,他既然会易容术,是怎么被囚在这儿?

一股炙热的鼻息吹在洛青脸上,有淡淡的桑葚味道——这个人的呼吸都是这个味儿吗?

他忽而意识到自己被一个男人禁锢在怀里,近的几乎脸挨脸,不禁一个激灵,伸手去推。

“等等,就好了。”这声音清脆澄澈,恢复了初见时的纯真,也成功地止住了他的动作。

果然,不一会儿,挡在他脸上的手拿开了,对方的目光认真地扫过他的脸,鼻息还吹扫着他脸上的皮肤。洛青情不自禁地低头,感觉耳朵都热了。

徐宁别开脸,漫不经心地说:“唉,可惜没有胭脂水粉,她这张脸不化妆可真是没法儿看!”

什么?

他羞愧地在屋里找了一圈儿,没看见镜子,只得来到那桶洗澡水跟前……哎呀——一照,他差点儿张过去——真是难为徐宁了,挨那么近,还看那么久,竟然没吐。第十七章 我害怕一个人

“换衣服吧!”徐宁把衣服递到他手里,转身去抓起那个老太太,把床榻往外一踢,粗暴地塞进了床底。

洛青则七手八脚换衣服,罗裙、衬里、外袍……他穿的乱七八糟,换到鞋袜时,他发现一个问题——虽然易容术能改变人的脸,却不能改变人的身材,他比那老太婆高太多,衣服宽窄还好,长短就太不合适了,而鞋袜根本就穿不上。

徐宁也发现了问题,他走过来帮他整了整衣服,眼神透出失望,还有些憋不住笑:“就这样吧。”他最后说,一伸手解了他的发带,开始给他弄头发——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洛青拿了把椅子坐下,感觉一双手在自己头上东拉西扯,结了几个发辫,又悉数拆开,重新结。

看来徐宁没做过这种事,洛青也没做过,他想到了自己的好师弟薛孟染,不知道那边怎样,打扮的顺利否,他那双抓饭的手能不能梳起女子的发式,于是他传音问:“薛大嘴,你那边怎么样?”

对方喜悦地说:“嗯,挺顺利,我都装扮好了。”

薛孟染能用变形术,看来是没问题了。这边徐宁终于盘好了头发,一把搂了那十来个头饰,左一个右一个悉数插在洛青头上。

“就这样吧。”徐宁看了他一眼,目光飞快地转向别处。

洛青到木桶边照了照,就感觉一头珠翠横飞,比起原版来真是太扎眼,但他研究了半天,也弄不明白该怎样调整。

门外有人问道:“仙家,走吧?”

洛青捏着嗓子答道:“嗯。”

外头的人沉默了半晌,似乎没听清,犹豫着。洛青弯着膝盖,微微佝偻了背去开门,门口站着五六个老婆子,都是浓妆艳抹,满头簪花,看她出来,虽然目光有些惊诧,但也没怀疑。

“周仙家在门口等着呢。”她们催促道。两个老婆子过来拉了徐宁的手就走,洛青只得跟在后头。

“这回的姑娘不错,花枝招展,笑盈盈的,老人家一定喜欢。”

“死了那个肯定是老人家看不上,先把她送地府了。”

她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洛青尽管板着脸也不吭气。

门口立着一群婆子,簇拥着一个姑娘,姑娘头上蒙着红盖头,看不见脸,身段不差,洛青在那堆婆子里辨认薛大嘴,就见一个红光满面,端庄富态的中年妇女走过来,热情地握了握他的手。

“薛大嘴?”洛青传音问。

对方笑了笑,直冲他眨眼睛;“慧虚,你这变形术好生了得啊?”

洛青瞪了他一眼,门外停着两辆马车,披红挂彩的像办喜事,洛青回头看看徐宁,他一身红衣,目光炯炯,意气风发,倒真像个新郎官,再看那姑娘,娇小婉转,体态风流,还挺般配的。

“姐姐,上车吧!”薛大嘴挪逾道,声音又尖又细。

一帮老婆子簇拥着徐宁和姑娘分别上了车,薛大嘴去了前车跟那个姑娘同乘,洛青则上了后车。

马车缓缓而行,走到大街上,就听得人声鼎沸,喝彩声祝福声连城一片,洛青扯开窗帘,只见外面街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一个个满面春风,就跟自己家办喜事一样。

这些人都疯了吗——洛青愤然合上窗帘,心想邪魔外道,真是害人不浅。

转头去看徐宁,对方正正襟危坐,心不在焉,似乎紧张多过害怕。他伸手想拍拍徐宁的肩膀,又想到床底下拍他脚的事,手就放下了。

“哥哥,我害怕!”徐宁突然说,他的目光直直盯着前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梦呓。

哥哥是叫我的吗,我真的比他大吗,他家里还有哥哥吗,他哥哥死了吗,他为什么要对空气说话?洛青想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孩子吓傻了!

“徐宁——”他轻声唤道,怕外头的人听见。

“嗯。”对方短促地应了一声。

“别害怕,你不会死的。”

“哥哥,我不怕死,我怕别的!”徐宁突然转过脸来,目光直直对着他——这回这个“哥哥”真是叫他的。

洛青顿时有些感动,像徐宁这样的弟弟,恐怕是最能激发哥哥的保护欲了。

“你怕什么?”他不禁问。

“我怕……一个人……”徐宁垂下眼皮,犹犹豫豫地说。

他怕一个人,那个人是谁呀,淮渎吗?

“谁呀?”洛青脱口道。

徐宁噗嗤一笑,眼睛抬起来,像闪着金光点点的星星:“我怕我自己一个人……”

哦——洛青终于恍然大悟,想来一会儿祭祀的时候,他要一个人坐上草席,被卷到河中央淹死。

“别怕,我不会让你上那个草席,我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洛青拍着胸脯道——他的仙术虽然排最后,但外家功夫可是数一数二的,一会儿薛大嘴跟那妖物斗起来,他一个人对付其余的妖人不在话下。

徐宁又噗嗤一笑,说话的语调有点儿发狠:“当真——好!”

洛青点点头,别过脸去——这人怎么一会儿一换脸,刚才还可怜巴巴,现在就令人生畏。

两人一路无话,走了两炷香的时间,马车停了,洛青有点儿昏昏欲睡,他们下了车,淮水边已经立起好大一个祭坛,上面摆着满满当当的三牲祭品和糕点,河岸两边人头攒动,摆着数百架鼓,好多穿着红色短袍的鼓手,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子,妇女们靠后一些,在临时搭起的凉棚底下,男人们则踮脚站在鼓手后面,看见他们下了马车,人群往前涌了涌,要看淮渎的金童玉女。不一会儿,大家看清楚了,发出一阵惊叹,有人撺掇着仙家把玉女的红盖头掀开看看,薛大嘴露齿而笑,冷喝一声:“谁敢,剁了她的手。”

他身边的老婆子们原来也有此意,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住了,站在那儿噤若寒蝉。

徐宁对大家的惊叹毫无反应,他转动脑袋一会儿看看祭坛,一会儿看看鼓手,一会儿又看看人群,还扬头眺望后面凉棚里的女人们——就跟他是来看热闹的。

今天天气不错,晴空万里,淮水波光莹莹,没有多少湍流。洛青传音给薛大嘴:“没看见有妖物。”

“可能躲在水底,等他出来时你把他后路断了,钻回去就不好抓了。”

洛青正要答应,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一辆无比奢华的黄盖马车缓缓驶来,车上纹龙绣凤,好生气派,车后头还跟着一条长长的队伍,都是穿着统一黄道袍的道士,每个人都背着一把剑,看着足有四五百号人。

婆子们和鼓手们立即垂手恭立,小声提醒对方:“主祭大人来了。”

洛青撇着嘴琢磨:“一会儿万一打起来,自已一边要断了妖物后路,一边要对付主祭和四五百个道士,一边还要保护徐宁,三头六臂也不够啊——”

“你只管断了妖物后路,这些我来对付。”薛大嘴的声音传来,总算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还是我的薛师弟呀——洛青对薛大嘴投去感激一暼:“大嘴,那就辛苦你了。”

说话间,主祭大人已经下了车,被一群小道士花团锦簇般的拥过来,洛青做出一副谦恭的样子,拿眼偷偷瞟他——这妖人长得还不错,气宇轩昂,仙风道骨,看着也就三十六七岁,留着一把好漂亮的胡子。

主祭大人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把目光放在徐宁脸上,好一通打量,末了,露出赞许的神色,斜过眼来对他点点头,道:“不错。”就迈开大步向薛大嘴那边走去。

“盖头掀起来。”他指着“玉女”说。薛大嘴嘿嘿一笑,替新娘撩起了盖头,洛青打眼望去,好生漂亮的姑娘,凤目含情,眉如远黛,要不是吓得面色苍白,还真是貌美如花。

“不错。”主祭大人又对薛大嘴点头道,不过这一声不错就比不了上一声由衷了。

“准备上祭台!”他吩咐道,一群小道士忙乎起来,又是给他端茶漱口,又是给他净手擦脸。

洛青身边的婆子也忙乎起来,她们围上来,把他头上插的十来根发簪尽数拔下,混乱的发型散开来,重新梳理,端端正正地盘起。洛青被围的满面通红,偷偷去看薛大嘴,她身边的婆子们倒没有那么忙,只是整了整玉女的衣冠。

“哎呀呀,李仙家,你使的什么法子弄头发,真好啊,又浓又黑,一根白的也没有。”一个婆子多嘴道,其余也七嘴八舌问起来,都伸了手摸他的头发,洛青不敢吭声,他的声音没变,只得板着一张脸,学莫思璇的样子把她们逐个瞪过去——还真管用,她们都闭嘴了。

弄好后,那边的主祭大人又磨蹭了一会,才整理停当。他头也不回,仗剑往高高的祭台走去,洛青被婆子们推了一把,才犹犹豫豫地跟上,他回头去看薛大嘴,只见他正贴着玉女的红盖头,窃窃私语。

“薛大嘴,还不走?”洛青传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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