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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亭亭玉立,就站在面前。
苏医生站了起来, 细细打量着她, 餐厅当中,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萨克斯声音, 低低的,更为这夜色渲染了几分忧伤情调。
谢云亭在旁轻笑:“苏医生, 信不信缘分, 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你们或许有些缘分,你也不敢相信是吧, 她和那副画像上的少女神韵很像。”
之前他说三分相像,其实细看,三分不止。
苏瑾瑜指尖微颤, 一手握住了另一只, 才冷静一点:“你就是徐老板的女儿?”
徐妧看着他的神色,以为他是为了苏家药铺的事, 自然有几分防备:“是, 不过药铺的事,怕是帮不上您什么忙,实在很抱歉。”
他上前一步:“早就对徐老板有所耳闻, 听说她在北城开创了女子经商先河, 建立了北城的商业圈,手段独到。”
怎么突然夸上徐柔了,徐妧不明所以, 沉默以对。
苏瑾瑜的声音忽然轻柔了起来:“能否冒昧地问一句,你父亲是何许人?”
怎么突然问起她爹了?
徐妧如实答道:“我父亲去世很多年了,现在和继父生活在一起,不知道苏医生呃……”
不等她话说完,人已经转身。
苏瑾瑜快步走了出去,谢云亭在他后面怔怔看着他,脸上笑意已经消失了:“他这是怎么了?”
徐妧也一头雾水,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他往楼上天台去了。
她立即加快了脚步:“苏医生,苏先生!”
苏瑾瑜脚步匆匆,直接上楼,刚才弗雷德克先生在三楼拦住了陆署长,之后就一直在一楼盯着了,三楼一共只有两桌客人,任谁都万万想不到还会有人冲上天台。
徐妧在后面追,谢云亭也赶了过来,可他们都落后一步,苏瑾瑜已经推开天台的后门,上去了。
天台上面,霓虹灯交替闪烁,马文才微扬着脸,正和顾修远说着话。
一旁的马太太则到了另外一桌,给马钰剥着虾。她温柔得很,主动也给顾云栖夹着虾,整个天台上,只有tt她一个女人。
苏瑾瑜环顾一周,才兴起来的点点火苗,一下子被浇了个透心凉。他呼吸错乱,刚才一路跑上楼来的,心跳都快了许多。
他站在暗影当中,天台上的人似乎都没有看见他。
太失态了,苏瑾瑜转身下楼,与徐妧差点撞上。
站稳了身体,他单手抚额:“对不起徐小姐,今天是苏某人有所冒犯了,还请转告徐老板,瑾瑜情急之下十分抱歉,并无恶意。”
他脸色不太好,徐妧没再追问:“好。”
苏瑾瑜胸口还略起伏着:“那两间旧铺子放在徐老板手上闲置着,于她无用,苏家世代行医,如若能赎回,最好不过,如若不能,那是无缘。今日贸然前来,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徐小姐见谅。”
他隐忍着,只身侧紧握着的拳头,或许能看出一点情绪。
徐妧对他笑笑,伸手相让:“苏医生请。”
苏瑾瑜对她轻点着头,最后看了她一眼,随即下楼。
他没有再回座位,直接往一楼去了。
身后的谢云亭也匆匆走过徐妧身边:“云亭先走一步,改日再给徐小姐赔罪。”
徐妧跟着他们走了几步,隐约听着苏医生的声音很轻很轻的:“……酒吧……喝一杯……”
她再往下走,快下一楼了站住了,谢云亭和苏医生结过账了,直接走了。
很奇怪的感觉,徐妧定定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离开,她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
一阶梯一阶梯地上楼,到了二楼转角处,一抬头就看见了顾云栖。
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此时见她深情恍惚,伸手扶住了她一边手臂。
徐妧轻轻拂落:“没事,我没事。”
顾云栖沉默片刻,与她一起上楼:“那么喜欢他吗?真的看上他了?”
莫名其妙说的什么话,徐妧回眸:“胡说什么,我妈呢?”
顾云栖低着眼帘:“徐姨在天台上面。”
徐妧哦了声,匆忙上楼,等她们到了天台上的时候,徐柔也才坐下。
她单手抚额,对着顾修远伸了下手:“给我一根烟。”
顾修远对她向来是百依百顺,当即摸向口袋,可惜口袋里没有:“你不让我吸烟,身上没有。”
马文才在旁边听着了,默默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递了徐妧的面前来。
“我有烟,但是没有火。”
马太太回头看见,不由轻咦了一声:“你怎么会有烟,你也不抽烟的啊!”
马文才对她笑笑,解释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口袋里面的。”
徐柔从前爱吸烟,是后来戒掉的,此时她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根,两指才一夹上,余光当中瞥见女儿回来了,顺手扔了地上。她抚着短发,将那包烟推回了马文才的面前。
“老马,多谢。”
马文才笑笑:“北城就这么大的地方,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躲来躲去的,这不像你的性格。”
徐柔轻笑出声:“苏家没落了,我就让他没落到底。那两间铺子,你以为他们是想要铺子?他们想要的是百年老字号,是名号,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我只是不想改变计划,仅此而已,你想多了。”
徐妧走了她的面前来:“妈,苏医生来了,可能还是为了那两间铺子的事。”
徐柔点头,拍了下她的手臂:“知道了,没事。”
马文才回头看了眼自己太太:“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马太太立即站了起来:“好。”
马珍珠诸多不舍,过来抱住了徐妧手臂,使劲晃了晃,还揉了揉她的脸:“大妧妧,舍不得你。”
马钰在下面仰头看着她,直撇嘴:“走了。”
徐妧也揉了揉珍珠的脸:“我也舍不得你,你常来帅府找我玩啊!”
马珍珠一听可以去找她,顿时跳了起来:“要去!我一定去找你,你都不知道,你一走都没有个玩的人了!”
马钰在下面戳她话柄:“说得好像她不在的时候,你没天天玩似的。”
马珍珠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上面,惹得大家都笑了,相继下楼,大家都是互相作别,顾云栖此时乖乖地跟在后面,顾修远回头看见了,站住等他一等,等儿子走了自己面前,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还大力拍了拍。
疼得顾云栖顿时抬起了头:“爹……”
顾修远哈哈笑着:“我们家幺儿这是怎么了,爹带你吃西餐不高兴吗?”
少年笑笑,顿时笑笑:“当然高兴了。”
顾修远拐着他肩上:“你大哥和你二哥就总是让人费心,咱们家就你最听爹的话,就是你妈太娇惯你了,我是想要个闺女,但你是个小子啊,有点血性,抬头挺胸!”
说着猛然间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子,顾云栖的精气神似乎一下被他拍出来了,与他一起,父子两个笑成一团。
下了楼了,俩家分开。
马文才叫了两辆黄包车,这就走了。
徐柔说有点事还要去商会一趟,让她们先回家,顾修远不大放心,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来。
二人上车,顾修远低着头,忽然对云栖招手:“云栖,来。”
顾云栖乖乖走了他面前,男人大手一挥,又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子:“你小子,明天是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云栖蓦然抬眸,随即笑了:“谢谢爹!我什么都不要的。”
顾修远一手拐着黄包车的敞篷,也不由叹着气:“时间过得真是快,你一下子就长大了,回家告诉你妈,就说我说的,太太做主了,今年生日给你大办一办。”
少年看着他,又看了看徐柔。
徐柔从顾修远背后探出头来:“明天是你的生日呀,没想到你生日和良辰的这么相近,你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回去告诉你妈准备一下吧。”
她这么说了,顾云栖这才点头:“谢谢太太。”
顾修远摆手:“行了,回去吧,看顾好妹妹。”
顾云栖退后两步,等着黄包车走了,才上车。
车门一关,徐妧也看向了他:“明天是你的生日啊,你怎么不早说?”
少年嗯了声,眉眼间都是笑意:“难得我爹还记得,每年他不是忙就是在忙的路上,因为我的生日和二哥的太相近了,就总是借光过上一过,今年本来也要大办,赶上谢小姐回来,光请了戏班子就算敷衍了。”
徐妧转身过来,借着外面的霓虹灯能看见他脸上笑意,也笑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哈,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早点说我好准备准备,现在有点晚了,不知道还能送你什么了。”
顾云栖想了下:“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徐妧:“要不,我们去逛逛,看看街上有什么,挑你喜欢的,我买给你。”
顾云栖:“二哥过生日,送他亲手织的围巾,还写他名字,我过生日随便买点什么,厚此薄彼啊!”
徐妧被他调侃,连忙解释:“我刚好学织毛衣,还织得有点长,你喜欢呀?那时候不是为了感谢你送小猫给咱们么,亲手做的东西,总是显得很有诚意,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也织一条一样的给你,现在都半夜了,我现织也来不及,还是送点别的给你。”
这解释还算解释得通 ,顾云栖想了下:“难得我过一次生日,那妹子也亲手做点什么给我吧,我不要围巾,不想和二哥的礼物一样。”
围巾太长了,织起来很费力,不要围巾就好办了。
亲手做的,她还能亲手做什么?
织毛衣围巾手帕好像都来不及了,徐妧苦思冥想,正是犯愁,司机一脚急刹车,头顶的贝雷帽差点掉下去,她一手扶住,忽然灵光乍现。
“云栖哥,我送你一顶帽子吧,和我的这个一样的!”
现在很流行戴贝雷帽的,徐妧头顶蓝色的贝雷帽就是针织的,她为了配身上的蓝衫,偶尔才戴。帽子说更容易一些,她还把帽子摘下来,放了他头顶上,比量了一下。
顾云栖面容精致,此时车里光线昏暗,却也能看出少年风姿。
徐妧不由赞叹一声:“很合适,怎么样?我还有点毛线,给你织一个和我这个一样的。”
少年点头,笑意更多:“好。”
回到楼上,徐妧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柜,开始找毛线。
之前织这件帽子的时候,还剩一些毛线,找了好半天,问了香秀,说是没带过来,在之前的家里。现在再出去取或者买已经来不及了,幸好之前织围巾的时候剩了些红毛线,红色的也行,徐妧赶紧动作起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加班加点熬夜织了一点,到了半夜嗓子不舒服起来吃了两片伤风药,徐柔和顾修远很晚才回来,她在房间里面都听见了,他们说着商圈的事情。
没有任何的异常,看起来那两间旧铺的事并没能干扰到她。
晚上织了一半,一早起来差点睡过头,幸好赶上礼拜天不用去上学,徐妧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就一直在房间里面织帽子。今天客厅里面的电话响了好几次,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忙,徐妧留意着外面动静,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想问问顾云栖的生日怎么操办,捧着毛线团,这就走了出去。
客厅当中,似乎有客人,交谈的声音很低听不真切。
徐妧边走边织,走了长廊头上,这才看清,白牡丹带着两个半大孩子来了。
她和徐柔坐在沙发上面,那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十五六岁的模样,看着俊秀得很。
徐妧放慢了脚步。
白牡丹正擦着眼泪:“现在是举步维艰,真的是要没活路了,我原想着小姚红能挑大梁,没想到她赶尽杀绝,昨个吵了两句竟要把我赶出去,我这大岁数了,什么事没遇着过。我红遍江南的时候,她给我提鞋都不配,现在我是死是活无所谓,可怜了我这两个孩子,都是身世可怜的,没爹爹妈的,你就行行好,留身边吧,就当多养两个人,长大了做牛做马也好给妧妧留个知心人。”
徐柔握着她的手,也是感慨:“师姐,你说什么呢,我也是你带大的,当然知道你的难处,你为自己都不求人,为这两个孩子也算费尽心思了,我养两个人干什么,以后你们就留下吧,我娘家没人,你就是我亲姐姐。”
白牡丹比徐柔还要大十几岁,此时听她不忘旧,更是落泪,招手让那两个来跪:“还不谢谢太太!”
那两个一起上前,徐柔一手一个,忙扶了一下:“得了,我这不兴这个,起来吧,也别叫我太太,就叫我姨吧,叫徐姨。”
两个都叫了,她又问了他们多大了,都会唱什么了。
白牡丹直叹着气,先替他们说了:“这两个孩子是一奶同胞,哥哥叫做那让,妹妹叫那文,爹妈都是京中老户了,按说老早年这姓氏该是个富贵人家,现在格格府都没后了,也不知道哪里的旁支,不用多心。这几年没少跑龙套,唱功有,就是没有个机会上台。”
徐柔哦了声,看年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
“十几?”
“十六。”
“那和徐妧一样大,到我这里来,也没有唱戏的地方,那你们想干什么,上学吗?”
“……”
二人都沉默了,彼此看了看。
徐柔声音很轻,温柔地看着他们:“你们只管说实话,就是白养着你们,也养得起,去读书也供得起。”
很显然,两个人都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此时彼此相望,都犹豫了,他们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戏班生活,换个环境当然手足无措了。
那让是哥哥,先站了出来:“谢谢徐姨,可是我们十几年都没有读过书,也不喜欢读书,再读书也来不及了,不如让我们继续做老本行,一辈子无非就是这样,读书也好,唱戏也罢,都为了生活挣钱。徐姨能养着我们,但是我们不能白吃白住被人白养着,还是自食其力。”
妹妹在旁点着头,想法是一样的。
徐柔笑:“行吧,你说得没错,读书也好,做别的也好,最后都是为了生活,如果你们现在有能力生活,那读书也可以有时间再学,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那让犹豫片刻,这就跪下来了:“求徐姨帮干妈重振戏班,也好让我们有个容身之地。”
他一跪,那文也跪了。
白牡丹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直拍腿:“你们这是干什么,放着好日子不去过,还说什么戏班的事!你们管我干什么,我怎么都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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