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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十七)
谢谦吟攥紧手里的糕点盒子,看着端坐其间的尹重行。
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晚竹呢,晚竹在哪,他回来了么,见到尹重行了么,还是说他依然在藏书室里,没有回来?
谢谦吟不敢猜测第一个,他宁愿是第二个可能。
“怎么了?看到我你怎么这么惊恐,难不成这么久没看我,害怕见到我这张脸了么?”尹重行似笑非笑地冲他道。
谢谦吟迅速收敛好表情,道:“你怎么来了,也不通传一声,我都没做好准备。”
“怎么,我进自己家里还要通传了么?”尹重行往杯子里倒了一杯水,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又很快消逝。
谢谦吟忙摇头,道:“自然不是。”
“你手里拿着什么?”尹重行道。
“桂花糕。”谢谦吟把盒子冲他打开,道,“要不要尝一个?”
“不用了。”尹重行心里知道这肯定是给纪晚竹准备的,倒也不点破,他看得出谢谦吟还不知道纪晚竹已经回来了,便干脆继续陪他演下去,“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这些甜点?”
“最近喜欢上的。”谢谦吟见他不吃,合上盖子,将糕点放到桌上,“你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怎么,我没遇到麻烦就不能回来找你了么?”尹重行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谦吟说。
纪晚竹站在那屏风之后,他隔着屏风的缝隙,可以清清楚楚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跟尹重行在一起,跟谢谦吟在一起的时候,竟从不知道他们竟然关系这么亲密。
纪晚竹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几乎要让他呼吸不上来。
谢谦吟,谦吟……。
喉头涌上腥甜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却还是强撑着看着谢谦吟。
他宁愿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若是假的,便不用承受这心痛的感觉了。
“你很久没跟我联系过了,是因为我要跟方若兰成亲的原因么?”尹重行拉住他的袖子,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
谢谦吟想躲开他,又怕自己动作太大引起他的怀疑。
“你要跟谁成亲,跟我有什么关系?”谢谦吟表面上跟他敷衍,心里却在期盼着他赶紧走的好。
他期许着纪晚竹能在藏书室里待久一点,等自己解决了尹重行这个麻烦后再回来。
尹重行看得出他眼里的焦虑,故意说道:“你看看你,又吃醋了是不是,我跟她只是做做戏,我最爱的是你啊。”
“我跟他只是做戏,我最爱的是你啊。”——这熟悉的对白彻底勾起了纪晚竹的回忆。
他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他以为自己再不会流眼泪了的。
他以为,在经历了尹重行的事情之后,他的泪已经流干了的。
“你喜欢谁,不喜欢谁,跟我没关系。”谢谦吟别开他的手。
“我的好弟弟。”他冲着谢谦吟喊,“你喜欢上别人了么?”
“没有。”谢谦吟打断他,道。
“也是,你那么爱我。你最近生意做得怎么样,曹随昀的那条盐铁运输线路,让你日进斗金吧……毕竟,是你用那个人的身体换来的呢。”尹重行道。
“你说起这个干什么?”谢谦吟紧张地四处看了一圈,低声喝道。
“怎么,你良心不安了?纪晚竹死都死了,你还怕什么?而且,不是你亲手把他送上曹随昀的床的么?”尹重行笑眯眯的,将当年的事情一件一件揭出来,故意说给纪晚竹听。
原来……是这样……。
原来,都是假的。
纪晚竹靠在墙上,用内力一次次冲击着被封住的穴道。
他的目光移到书桌上的香炉上,袅袅熏香缓缓升腾而上,清雅却寡淡的味道。
快了,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这屋子是他和谢谦吟的爱巢,里面的陈设,他都清清楚楚。
他知道,在他靠着的墙上悬着一把剑,虽是装饰品,却是开过刃的。
“弟弟,你说过什么你可记得?”尹重行的笑意渐冷。
谢谦吟退后一步,道:“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说会永远扶持我,助我登上盟主之位的么?你不是说永远不会背叛我么?那你为什么要留着他!”尹重行袍袖一扫,将那屏风轰成碎片。
当纪晚竹的身体显露出来时,谢谦吟的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而纪晚竹也在这时踏前一步,将剑刃送进了谢谦吟的胸膛。
谢谦吟已经傻了,他躲也没躲,怔怔地看着纪晚竹。
胸口的疼痛于他而言仿佛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看到他的晚竹在哭,为什么要哭呢,是谁欺负你了么?
纪晚竹将剑刃直插到手柄,这是他拼尽全力刺出的一剑。
包含了他所有的爱,和所有的恨。
纪晚竹红着眼睛,问他:“谦吟,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他哭着说:“我这么爱你,为什么伤我最深的,却是你呢?”
渐渐的他的声音变成了嘶吼:“为什么啊!”
尹重行脸上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得意扬扬,变成了愕然,在看到谢谦吟胸口插入的剑刃时,他的表情又被愤怒所取代。
他的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掌将纪晚竹击飞了出去。
纪晚竹的身体仿佛一片狂风中的落叶,他轻飘飘地飞起来,又重重地砸进了门扉里,将那木门砸得破碎。
“你竟敢伤他!”谢谦吟反手击中尹重行的胸口,飞身过去救纪晚竹。
可他还没够到他,就身体一软重重地跌落下去。
尹重行也察觉到不对,他努力摇晃着脑袋,眼前的景物却渐渐模糊。
他昏过去之前,看见纪晚竹捂着胳膊站了起来。
纪晚竹抬手抖落袖子上的粉尘,他看向香炉的位置,香料依然在燃烧着,只是,什么都回不去了。
熏香本是无毒的,可跟他身上带着的香粉混合在一起时,就会形成一味迷药。
谢谦吟怔怔地看着纪晚竹,他已经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他伸出手去,想挽留他,可那只手抬起又垂落,那人却仿佛跟自己隔着千百丈远,怎么也够不到他。
纪晚竹俯视着他,那双眼睛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谢谦吟,我恨你。”
这是谢谦吟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后来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今年的雪来得有些晚。
鹅毛大雪飘落下来,层层叠叠,像从天上抖落下来的棉絮。
雪越下越大,渐渐地积了厚厚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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