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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梦与过去
因为嘉兰神殿来了新客人, 嘉兰里的其他居民偶尔路过花房时,都会来偷看一下江亭远。江亭远第一天看到在窗台上排排站的翠鸟, 第二天就撕碎了柔软的面包撒到小盘子里, 给这些路过的观众当零食吃。
翠鸟从来不客气, 飞到房中还用小爪子踢了踢桌上装在玻璃瓶里的草莓果酱,意思是给它涂上, 还要多多的!
江亭远当然不会拒绝,他微笑着在面包上涂抹了果酱, 然后给那些肥嘟嘟的小胖鸟吃。翠鸟也不是不知感恩,它们将有些冰凉的鸟嘴放在江亭远的掌心里, 落下几颗树梢上的可甜可甜的小果子, 小果子在江亭远的手心里滚动,触感有些微痒。
“你倒是喜欢照顾它们。”
至高神的声音在江亭远身后响起,江亭远在窗台边猛地一回头, 就看到至高神正悬浮在半空中勾着脚, 单手支着下颚, 歪头打量他。
如果现在不是青天白日,至高神这副白衣飘飘的样子, 真会让江亭远以为是什么恐怖片里的角色。
“有闲空喂鸟,怎么不出去完成任务?”至高神问。
说起任务,江亭远下意识抿了抿唇, 上边似乎还带着一丝热烈的灼意。
“碎光……我已经有几天没看到他了。”
“别管他,他有特殊的回避技巧。你已经完全攻略他了,可这里不是还有另一个嘛。”
至高神伸了个懒腰, 在半空中踩着光梯步步走下。
“安塞尔我也好几天没看到他了。”江亭远说。
至高神的视线落在江亭远的手腕上,那些原本雪白的珠子都或多或少染上了颜色。
仅剩最后两颗还没有涂满颜色。
“你这个不积极的家伙,是因为挽救家乡的奖励还不够大吗?”
江亭远不说话,他并不是因为这个才消极怠工。
“你因为以前的事生气也是应该的,不过……他们啊,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了你。”
至高神像是知道江亭远在想什么,轻声说道。
“什么意思?”
江亭远一听,正要追问,就看到至高神摩挲着下巴,像是大减价买一送一肉疼得不行的奸商般,那张圣洁慈爱的面容,突然对江亭远露出像是大放送般的微笑。
“如果你把安塞尔也攻略下来的话,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
“你曾……遗失的秘密。”
江亭远终是在至高神的注视下,离开了花房。而当他在走廊想问至高神到底是什么秘密的时候,那位看起来很闲,但关键时刻又总是很忙的至高神就化作云雾消失了。
“还真是个只发布任务的npc啊。”
江亭远吐槽,但他也由衷好奇,他还能有什么秘密自己不知道。如果是他小时候五岁掉到坑里自己爬不出来的事,他并不会觉得是重要的秘密。
因为至高神没有告诉江亭远安塞尔的所在地,他只好像散步一样,在形如迷宫的回廊和茂密的林间穿梭。
午后阳光正好,照射着嘉兰的恒星永远不会落下过于灼热的光线,这让江亭远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以前他也时常与安塞尔在阿贝尔里漫步,但照耀着阿贝尔的恒星有两个,即使有控温隔离装置,但每到夏季,阿贝尔的温度还是会上升到四十五度,这样的温度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实在有些难耐。
江亭远走在路上,没一会就会热得汗流浃背。而他身边的安塞尔就像被什么特殊的物体隔绝了一样,即使一样穿着吸热的黑色长袖校服,安塞尔身上连一滴汗都没有。
安塞尔看着江亭远湿漉漉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不由失笑抬手摸上江亭远的额头。江亭远就觉得像是有一块冰块突然贴到了热腾腾的皮肉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但又觉得像大夏天灌了一肚子冰可乐一样舒爽。
“为什么你的体温这么低?”江亭远疑惑不解。
“大概是因为,我喜欢躺在水里。”安塞尔回答。
平民江亭远不太明白这种贵族消遣,幻想也许安塞尔包了一个酒店的泳池,觉得热就去躺躺?那为什么不吹空调呢?
安塞尔则一如既往面上带笑,眼含宠溺地用手帕给江亭远擦掉脖颈上的汗珠。
江亭远一路溜溜达达走着,却觉得眼前景色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回廊的转移方向以及路上的花草树木,都悄无声息地变换着方位,江亭远走到一个拐角处时,便听到了潺潺水声,和一片碧波湖水。
“嘉兰里原来有湖?”
江亭远闻着空气中的气味,这里没什么水腥气,只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江亭远朝着湖边走去,风夹裹着不知哪来的尘土,突然飞入了江亭远的眼里。
“嘶!”江亭远轻叫一声,不由抬手揉眼,脚下却突然踩了个空,扑通一声落入了水里。
幸好江亭远懂得游泳,在阿贝尔的时候也时常进行水上操练,因此惊慌过后,他就冷静了下来,没呛到一口水,还在水中睁开了眼睛。
江亭远正试图往上游,眼角余光却借着这片可见度极高的湖水,江亭远在那遍布白沙的湖底,看到了一只……白色的海妖。这银发海妖赤|裸着身体,青天白日无遮无挡地躺在水里,任由那天光照在他雪白的身体上。
他银色的长发在水中顺着水流轻轻漂浮着,就像古代沉船里落下的名贵雕像,即使沉入水底也不会让人错认他的贵重。
江亭远先是呆看了一会,等胸口憋得难受的时候,才想起他是在水底。而安塞尔……这样像是沉尸水底的情状,很难不让他多想。
江亭远回过味来,嘴里都吓得吐出了几个泡泡,即使自己存着的气也不多了,依然猛地一扎往下划动,等他拉到了安塞尔的手时,嘴里的气也快没了。可江亭远没想到安塞尔这么沉,真担心出了什么事,而越发用力起来,可自己存着的氧气就更少了。
在江亭远有些晕乎的时候,被他拉着手的安塞尔突然睁开了那双银色的眼睛,在水中江亭远就像看到了传说中的鲛珠,安塞尔微微张口,口中有些微气泡缓缓浮出,他轻轻抬头,就像亲吻一片落在水面的花瓣一般,吻上了江亭远的唇。
江亭远骤然瞪大了眼,那冰凉柔软的唇相接时,有新鲜的氧气自安塞尔口中渡入,江亭远的喉头轻轻滑动了一下,不知到底吞入的是氧气还是某场幻梦。
冰凉的手指扣到江亭远的后脑上,轻抚着他的头发,似乎在告诉他不必惊慌。而在这轻轻地抚摸下,江亭远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精神像被人空手抽出一般,他就这么软了身体,朝那清净的湖底沉落。
江亭远再醒来时,他在水中徒然变成了一尾只有巴掌大的小白鱼?!
“噗噜噜”!江亭远吓得吐出一串泡泡,而他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阵悦耳的笑声。这优美如同诗歌般的声音,江亭远十分熟悉。这条小白鱼不太熟练地摇摇尾巴,让自己转了个圈,才看到身后的安塞尔。
安塞尔?
江亭远犹疑地看着他,那双手捧着他的安塞尔,似乎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虽然他的标志特征银发银眼没有变过,但脸庞和身体都显得有些稚嫩,大约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但也因为瞧着年少,让安塞尔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丽。在水中,安塞尔似乎也能自由呼吸,他抓着今天在王宫湖底看到的漂亮小白鱼,一时喜欢得不行,正想着要放到他房间的鱼缸里,就听到水上有一艘快船驶来。
“殿下!殿下!”
仆从的叫声在湖面上回荡,船已经停了下来,仆从们笃定他们的小殿下就在这里。
安塞尔不耐地皱起眉头,抬手把小白鱼包裹在水球里,便带着这只水球往水面上浮去。在水球中,这尾小白鱼似乎有些焦急的不停往水壁上撞,一会上浮一会下潜,好像不太会游泳的样子。
鱼不会游泳?安塞尔不由弯起嘴角笑了,抬手轻点水壁。
【小家伙,你可真笨啊。】
小白鱼·江亭远噗噜噜吐泡泡抗议,他第一次用鱼的身体游泳,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啊!
不对……他为什么会变成鱼,而安塞尔怎么变小了!
江亭远心中呐喊着,却在水流之中,隐隐看到安塞尔的头发被水轻轻扬起,他看到了安塞尔耳后出现了像是腮一样的淡色割痕。
那是人类绝不会有的水生器官。
安塞尔浮上水面时,一众仆从们这才像是劫后余生一样服侍着安塞尔上船,并打开了速干清洁机,帮安塞尔换下了身上的湿衣服。
“殿下,您这是?”一名仆从看着悬浮在安塞尔手心上的水球,有些犹豫。
“拿个鱼缸来,我要养它。”
“是。”
不同与外界喜欢用波纹玻璃规划巨大空间养鱼,这座古老的行宫仍遵循着老旧的生活方式,仆从献上了形制古朴镶嵌着金边的玻璃鱼缸,安塞尔随即将那尾傻乎乎的小白鱼放了进去。
看安塞尔外表整理得差不多了,一名年长的侍从官才对着安塞尔躬身说道。
“奈法亲王正在等您。”
安塞尔听到这个名字,形状优美的眉毛轻轻往下一压,显得十分不耐。但他已知道在外人面前要保持体面,因此那份不耐也只出现了一瞬间,他脸上便露出了沉静的微笑。
“我这就去。”
安塞尔抱着鱼缸,不许别人碰触,便踩着光梯,脚步轻缓地往岸边的巨大白色行宫走去。长长的白色纱袍一角自光梯上垂落水面,掀起阵阵涟漪。安塞尔边走,边伸手在耳后一抹,那两道淡色的腮便缓缓合拢,手指放下后,耳后又是光洁一片的皮肉。
“噗噜?”江亭远吐着泡泡,好奇地看着安塞尔的动作。安塞尔则微垂眼,手指轻点着小白鱼柔软的鱼鳍。
“看什么。”
“噗噜噜。”江亭远又吐了几个泡泡,呆头呆脑的样子似乎很讨安塞尔喜欢,这美貌惊人的少年嘴角微弯,这盛夏的光景都不及他的笑容明艳。
小白鱼呆看了一会,随后尾巴一甩,把自己埋到鱼缸底部,看起来是要惩罚自己不要被美色所惑,要搞一下自闭的样子。
安塞尔不知道这条小鱼的在想什么,随着越靠近宫殿,他脸上的神色便越来越凝重,等他踩上铺着猩红色地毯的长廊时,他已完全不笑了。
守候在巨大金色雕花门外的两名侍从朝安塞尔微微弯腰,却不出声叫他,因为此间主人厌恶喧闹。
大门轻轻打开,安塞尔抱着鱼缸往里走去,巨大的房间只亮着几盏灯,室内燃烧着水生花的香气,安塞尔就像游走在黑暗中的银鱼,没一会就被那沉沉暗色吞噬了。
直到安塞尔走到底部,才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亲王服饰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一面浮雕墙前。
“回来了?”
奈法亲王缓缓转过头,那是张与安塞尔有六分相似的脸,只是他的头发是王室纯正的金发,瞳孔也是如蓝宝石般的颜色。相反安塞尔的相貌更精致,那迥异于人的发色瞳色,为这名年轻的王室成员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奈法亲王今年三百二十岁,就如今人类的年纪来说,还算是壮年,他的脊背依然挺直,身形依然健壮不见赘肉,可是他的眼神,他无情耸拉的嘴角,都彰显着他身上带着一种步入老年的暮气。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奈法亲王问。
“鱼。”安塞尔沉默一会,才简短回答。
奈法亲王看了一眼鱼缸中的小白鱼,随后又看向安塞尔。江亭远在鱼缸里吐泡泡的时候,还在想这位就是安塞尔的父亲么,就见奈法亲王突然瞪大眼,一把抓住安塞尔的头发,将这尚且瘦小的少年凭空抽了起来!
“你又去湖里了!我不是说了不许去吗!你要干什么!像你母亲一样,像那个最下贱的婊|子一样逃走吗!”
奈法亲王不受控地大声咒骂着,他额头上青筋突突跳动,雪白的脸因愤怒涨得通红,他的身体颤抖着,就像有人突然拿鲜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脏上。但随后在接触到安塞尔平静无波如同冰棱一般的眼睛时,他又突然松了手。安塞尔落到地上,他身形有些摇晃,但还记得护住自己手里的小鱼缸。
“……母亲在这,她已经永远都逃不走了,不是吗?”
安塞尔仰起头,看着面前的那面浮雕墙。浮雕墙上镶嵌着一名雪白丰腴,生着银发银眼,上身是人,下半身则是一条优雅鱼尾的雌性人鱼。
她实在太过美丽,即使已经被砌入墙里,身体刷上石膏,也无损她勾魂摄魄的魔力。
“那普泰拉,那普泰拉,你看看我,看看我……”
奈法亲王转头看着那集齐着世间一切美色的雌性人鱼,像失了神魂一般,对着那浮雕缓缓跪下,头埋在那流丽的鱼尾上,幻想着他的妻子还活着时,会用这优雅的鱼尾轻轻勾缠他的手腕,随后一个世上最甜美的吻就会落到他的唇上。
听着自己的父亲对着浮雕发出难耐的粗喘时,安塞尔面无表情地抱着鱼缸缓缓往外退了出去。等他父亲恢复正常,还要一段时间,这样的丑态身为人子的安塞尔并不想再多看一眼。
门外的侍从已经习惯这对父子之间的相处,等安塞尔出来后,他们依然轻轻把门掩上,即使里边传出了那诡异的叫喊声,侍从们也依然面不改色。
安塞尔在奈法亲王寝殿附近的露台坐下,将手中的小鱼缸放在露台中间的小桌上。
“他是疯子。”
安塞尔轻声说着,在鱼缸里的江亭远则立时明白他在说谁。
“等他死后,我却要继承这个疯子的王爵。他也不算全疯,偶尔好的时候,会叫我过去考校我的功课,会关心我的饮食,会担心我长得太快就要离家。但大多时候,一旦他想起母亲,就会发疯。”
安塞尔将鱼缸圈在自己的手里,头微微低下,如同融化的碎银般的柔顺长发落在桌上,还有一缕落到了鱼缸的水面上。
“那座湖……是母亲死去的地方。”
唯有无人在侧时,安塞尔才会愿意说些话。他在这座行宫里没有朋友,他的秘密只能自己隐藏。因此渐渐的,安塞尔养成了与非人生物说话的习惯。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玻璃,看着里边那尾小白鱼贴着他的手指缓缓吐着泡泡,他眨了眨眼,抬指弹了弹玻璃。
“母亲是来自宇宙尽头冰海的遗族,她在覆盖着厚重冰层的海中已经活了上千年,直到有一天帝国的征服者来到那缥缈的尽头。我的父亲奈法亲王,在擦拭冰面的时候,看到了因为好奇朝冰面靠近的银发人鱼。”
“除了冰海,其他地方也是有人鱼的,多么美丽的人鱼,父亲也都见过。可是在那一天,父亲第一眼就深深爱上了母亲,他试图与她沟通,即使母亲只能说出人类无法理解的,古代诗歌一样的语言,父亲还是天天到那冰面上去看她。时间长了,父亲就想触碰母亲,于是他悄悄打开了冰面,在母亲惊慌失措要逃走时,这个疯子直接跳入了冰海,抓住了她的一缕长发。”
“母亲虽然活得长久,但却是第一次接触到人类炽热的体温,在父亲要把她带走时,她没有反抗。可是那片孕育遗族的冰海却生气了,冰面一层接一层地向上蔓延,停在冰面上的小型飞舰全都被冻住,无法升空。而侥幸升空的星舰,又被那徒然如水龙卷般飞起的海水勾缠吞入漩涡里。”
“即使父亲带来的人都快死了,父亲还是要把母亲,冰海最爱的孩子带走。在星舰穿过云层时,冰海再也追不上他们,只能愤怒地把海水覆盖在大气层上,不再允许任何生物进入。”
江亭远静静听着安塞尔的话,嘴巴已经惊讶地合不上了。安塞尔则伸手摸了摸小白鱼柔软的背脊,微微笑着。
“母亲不会说人类语,但她依然和父亲生下了我。父亲爱她,愿意为了母亲一直生活在这座小小的行星上,他害怕有谁来把母亲抢走。只是父亲不知道……我却是能听懂母亲的话。”
江亭远嘴里吐出了一个泡泡,那尾漂亮的人鱼会说什么呢?
“等我长得足够大,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她要死了。”
“冰海遗族一旦生育就会在短时间内迅速消亡,而她为了父亲和我已经强撑了很久。久到堪称奇迹,如今时间到了,她想回家。”
“我和父亲说了,父亲却不肯,他在那一天就疯了。他想把母亲的身体替换,他想让母亲一直陪着他,但都是没用的。母亲有遗族的骄傲,他们是神明创造的第一批生物,其他物种的器官在她看来只是食物饵料。她潜入湖中不肯再见父亲。父亲只好一直守在湖边,直到有一天,母亲再次浮出水面,用那好听的声音给父亲唱了他喜欢的歌,最后给了他一个吻……就在他怀里死去了。”
“父亲无法接受,不过短短几十年,他的挚爱就这样死去。他把母亲的尸体砌入墙里,用各种方法保存,但又幻想母亲只是从湖里游走,因为别人而离开了他。他一边守在这里,一边派人在全宇宙中去寻找,却再也没有找到。”
“父亲不知道的是,母亲死前还跟我说,让我不要像我父亲。她也许早就预料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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