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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飘起晨雾。
镇江以东三十里,雾气弥漫的江滩上,有橘色的火光偶尔晃动。临近天明的时候,水面上有动静逐渐传来,一艘艘的船在江滩边上简陋破旧的码头上停驻,随后是水声、人声、车马的声音。一辆辆驮货的马车籍着岸边年久失修的水边栈道上了岸。
样貌四十左右,左手手臂只有半截的中年男人在边上的林子里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带着三名手持火把的心腹之人朝这边过来。
上岸的马车约有十余辆,随行的人员则有百余,他们从船上下来,栓起马车、搬运货物,动作迅速、有条不紊。这些人也早已留心到了林边的动静,待到断手中年与随行者过来,这边亦有人迎过去了。
这边为首的是一名年纪稍大的中年儒生,双方自黑暗的天色中相互走近,待到能看得清楚,中年儒生便笑着抱起了拳,对面的中年男人断手不容易行礼,将右拳敲在了胸口上:“左先生,别来无恙。”
来人乃是闻名天下的左家长者左修权,他此时抱拳一揖:“段先生辛苦了,此次又劳烦您冒险一趟,着实过意不去。”
“一家人怎说两家话。左先生当我是外人不成?”那断手中年皱了皱眉。
“也是,也是。”左修权笑着点头,“您看还有谁来了。”
他这句话说完,后方一道随行的身影缓缓越前几步,开口道:“段叔,还记得我吗?”
这人影穿着一身便于动手的绿林衣裳,听着却是女子嗓音。那断手中年眯着眼睛,眨了一下,终于认出前方的女子来,颤抖着开口道:“是、是女……女公子?是银瓶小姐,您怎么来了?”
“与段叔分别日久,心中挂念,这便来了。”
女子身材颀长,语气温和自然,但在火光之中,朗眉星目,自有一股迫人的英气。正是岳飞十九岁的养女岳银瓶。她走到断臂中年的身前,握住了对方的手,看着对方已经断了的手臂,目光中有微微哀戚的神色。断臂中年摇了摇头。
“您、您是千金之躯啊,怎能……”
“段叔您不要看不起我,当年一道上阵杀敌,我可没有落后过。”
“是、是。”听她说起杀敌之事,断了手的中年人眼泪盈眶,“可惜……是我落下了……”
“段叔奋战到最后,不愧任何人。能够活下来是好事,父亲听说此事,高兴得很……对了,段叔你看,还有谁来了?”
她这话一说,对方又朝码头那边望去,只见那边人影幢幢,一时也分辨不出具体的样貌来,他心中激动,道:“都是……都是背嵬军的弟兄吗?”
岳银瓶点了点头。也在此时,不远处一辆马车的车轮陷在河滩边的沙地里难以动弹,只见一道人影在侧面扶住车辕、车轮,口中低喝出声:“一、二、三……起——”那驮着货物的马车几乎是被他一人之力从沙地中抬了起来。
断臂中年听得那声音,伸手指去:“这是、这是……”
那道人影“哈哈”一笑,奔跑过来:“段叔,可还记得我么。”
奔跑过来这人身形魁梧,样貌看着却颇为年轻。那断臂中年道:“少将军,你、你……这是险地,你们岂能一道来啊。”
“左先生过来了,段叔在这里,我岳家人又岂能置身事外。”
对方口中的“少将军”自然便是岳飞之子岳云,他到得近前,伸手抱了抱对方。对于那只断手,却没有姐姐那边多愁善感。
一旁岳银瓶道:“此次江宁之会不同寻常,对将来天下局势,或许也会带来诸多变数,我们姐弟是跟随左先生过来长见识的。倒是段叔,这次置身其中,事情结束后恐怕不能再呆下去,要跟我们一道回福州了。”
她这番话说完,对面断臂的中年身影微微沉默了片刻,随后,郑重地退后两步,在摇曳的火光中,手臂陡然上来,行了一个郑重的军礼。
夜风轻盈的河滩边,有声音在响。
“背嵬军!段思恒!归队……”
背负山岳、身已许国,此身成鬼。
是为,背嵬!
……
马车的车队离开河岸,沿着凌晨时分的道路朝着西面行去。
原本就是背嵬军一员,如今断了手臂的中年男人段思恒坐在最前方的马车上,一面为众人引路,一面指指点点说起周围的状况。
此时天色不明朗,道路周围仍旧有大片大片的雾气,但随着段思恒的指点,众人也就回忆起了过往的许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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