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孙子的裙下之臣】(十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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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冬雪。

谢盛被封为太子的消息传到洛郡的时候,这里又下了一场大雪。积雪覆盖在道上,就是像成书这样身手的人,走路的时候,也得小心翼翼几分。

王府花园,亭子的四面都遮了厚厚的帘子,只留了一道缝隙。

亭子里,席柔正坐在火盆旁边,手里拿着一件衣裳在缝着,赵钦坐在她的身侧,正在煮着茶,两人各忙各的,只偶尔低声搭两句闲话,有说有笑的。

凉亭外,风雪灌满了整个后花园。

赵渊头上顶着个敞口的瓷碗,瓷碗里装了一碗底的水,正在那里罚站。天气冷,没过多久,碗底的水慢慢地就凝结成冰了,赵渊要顶十个冻成冰的碗底才算了事。

不用想,这种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肯定是他爹想出来的。

至于他娘,倒是劝来着,但是不起作用。没办法,他娘只能心疼又无奈地一件袍子一件袍子往他身上裹,暖是暖,就是好累!

爱也是负担呐!

赵渊顶着碗,在花园里默默地感慨着。

第八个冰碗被送进来,席柔趁着帘子打起来的时候,朝外面看了一眼。看着赵渊蔫蔫的模样,她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拉了拉旁边的赵钦,“要么,就算了吧!”

赵钦没好气地道:“这罚他的主意是你出的,怎么,这会儿又心疼上了?”

心疼自然还是有些心疼的。

不得不说,赵钦的眼光还是十分毒辣的,挑出来的孩子也是聪慧无双的,可再聪明的孩子,也有熊的那么一段时日。

昨天,赵渊又在学堂里闹了一场,他趁人不注意,把几个同窗的裤子给扒了,写上大字,然后挂到树杈上去了……

这类似的事情不止发生一次了。

席柔已经被气到放系统出来顺气了。

为了给赵渊一次深刻的教训,席柔才想到这么个主意。

可罚着罚着,她又有些舍不得了。这几年里,她虽然不是赵渊的亲娘,可赵渊对她却是十分尊敬的,而那几个被扒裤衩的原因,和她也有些关系……

席柔看着赵钦,又叹了一口气。

赵钦见她这样,便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他放下手里的茶盏,“他闯了祸,自然就是要罚。我罚的,不止是他这次闯的祸,还要他记住,什么事情做得,什么事情做不得,他要心里有数。”

席柔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也不知道他也不能陪着赵渊长大的。赵渊的出身和席柔的身份会伴随赵渊的一生,这不是惩罚了几个书院的同窗,就能挡住悠悠之口的。

见赵钦态度坚定,席柔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她讪讪地点头,继续做衣服了。

这时,有人忽然来报,说是方杰在书房求见,赵钦问了两句,便往书房去了,临走前,他又叮嘱了人看着,不许席柔提前放赵渊休息。

赵渊在外面也听到了,默默地又给赵钦记了一笔。

赵钦来到书房,方杰已经等他有一会儿了,看到他过来,忙将手里的飞鸽传书拿给了赵钦。

“殿下,大栾变天了。”

虽然那边的事情发生的合情合理,但是还是能察觉到一些痕迹出来的。若是现在当权的是和他们有点关系的谢容,或许,成王府还有出路。

赵钦一字不差的将那封信的内容看完了。

谢容能够兵不血刃地完成了这场政权的交割确实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可想想这些年发生的种种,他不由地又替席柔松了一口气。

谢容总算没有辜负席柔的那么多的付出与牺牲。

只是,这样一来,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差那最后一件事了。

方杰一直在旁边观察着赵钦的神色,许多等不到赵钦发话,他便有些忍不住了。

当日,裴晋派人来送书信的时候,他是不赞成的。赵钦本就别撇到了朝堂边缘,再违抗圣旨,这后果谁能承担得起?

可现在,峰回路转了。

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希望大栾皇帝换人了。

“殿下,眼下,可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现在,谢容掌权,就算看在崇左的那件事上,她都会帮我们的,先前我们和大栾之间的……”

赵钦眉眼冷冷地看了方杰一眼,将他那些未完的话给瞪了回去。

“除西魏外,四境皆平。而大栾朝中,裴晋正值壮年,谢容也还年轻,他们君臣的情谊,非比寻常。至多五年,一切将尘埃落定。”

方杰背上寒毛一竖,这尘埃落定指的是……

“但是,殿下,我们不是还能争一争吗?若是您坐在这太子之位上,一切……一切都会不一样。大栾才打完一场硬仗,未来几年还需要休养生息,这太子年幼,将来朝堂局势如何,都还是未知数。”

赵钦脚尖微微挪步,背过身,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方杰说的,都很在理,他也都明白,但是……他没有这个时间和机会了。

方杰见到赵钦依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神色不由地仓惶,他忽地朝赵钦跪了下来。

“殿下,树欲静,而风不止。您就算不为您自己考虑,不为西魏百姓考虑,您也要想想夫人和世子!世子虽不是您的亲生儿子,但是他已经被封世子了,将来……”

若是亡国,赵渊的下场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赵钦将手里的纸条捏紧,转过头来,淡淡地道:“不会。”

说着,他又信誓旦旦地补充了一句,“他不会这么做的。”

方杰是被人赶出成王府的。

他这才如梦方醒,他想起这些年来发生的种种,想到赵钦主动送赵韵去大栾和亲,想到这之后的种种……原来,那么早,赵钦便就已经放弃了吗?

他满脸是泪的仰天大笑离去。

………………

…………

赵钦回去的时候,那十个冰碗已经冻好了,一并排地躺在了廊下。

亭子里传来席柔和赵渊说笑声,还间或着两声指责,都是在说他的,赵钦凝神听了几句,不由地叹气。

明明出主意罚孩子的都是席柔,却次次都是他当坏人。

晚膳的时候,赵钦又旧事重提了一下。

这回,席柔没再帮着搅浑水了。

“娘要是你,娘就不会这样捉弄他们。”

说到底这种挂裤衩是让那几个人丢颜面,但真的论起来,却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太不值当。

席柔放了筷子,难能一致地在赵渊的面前摆起了严肃脸,“你现在是成王府的世子,是上了玉牒宗谱的皇家人,他们若是诋毁你,那就是对皇家不敬,你问问你父王,这样的罪责,要挨多少的板子。”

赵钦不轻不重地报了个数字。

“你生身父母不详是事实,你有我这样一个身份的养母也是事实,但你是这成王府世子,同样是事实。人活在世上,不可能只有一个身份,最重要的是现在,和以后。他们今日是你的同窗,但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后,他们或许只是街头小贩,却也可能是朝廷重臣。你要正视自己,更要将目光放的长远,明白吗?”

这话,席柔一直憋在心底,却一直到今天才说。

赵钦将赵渊带回王府的时候,席柔就会料到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以前没说,是觉得自己还能陪在赵渊身边,能等他慢慢长大,但现在,却是不得不说了。

晚膳过后,赵钦带着赵渊去书房,要考察他的功课。

席柔回房之后,也没急着去休息,就靠在软塌上看书,没过多久,秋月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主子,家里来信了。”

席柔随口应了一声,却是连头都没有抬。

一直到那一页的书看完了,才慢慢地收起了手里的书,朝秋月伸出了手。

“前几日收到的消息,只是……马上就要过年了,怕搅扰了主子的心情,奴婢就做主瞒了您。邓统领还递了话过来,您身份尊贵,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会带人在虞城等您。”

席柔极轻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言。

下午方杰被赶出府的事情,便已经传开了。方杰和成书不一样,他在这成王府里,更多的是谋士的角色,现在方杰被赶走,也就算是间接表明了赵钦的态度。

席柔见过赵钦杀人的模样,也见过他杀了人之后,小心地将剑交给成书的模样。

剑是凶器,他比任何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同样的,这天下,他更比任何人更懂得要轻拿轻放。

席柔忍了一晚上的眼泪,还是有些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从姚季的事情败露,他大约便做了决定,是以才会送赵韵去和亲。

不是因为他心狠,而是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若那时他不借机把赵韵送走,后面赵韵的情形不可能比现在好。

他的心里,有国,也有家。

这样的男人……

无数的话都堵在了席柔的心口,堵得她心口闷闷的,这一瞬间,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事情在后悔,还是因为亏欠他太多而愧疚……

见席柔猛然落泪,秋月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一面告罪,一面拿帕子给席柔擦眼泪,可手才伸过去,却被席柔轻轻地推开了。

“你我主仆这么多年,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你心里想的什么,我还能不清楚吗?”

秋月不过是看到他在成王府过的舒适如意,就妄自做主,瞒下了这封信,直到赵钦这边收到了消息,她再不得不说了。

而邓峰的想法做法,也不外如是。

即便她不想回大栾了,邓峰也能为谢容带去一个满意的答复。

秋月也有些没忍住,跟着哭了起来。

席柔劝了她几句,又担心赵钦随时会回来,便让秋月出去守着,自己在屋里看信。那封信很长,是谢容写的,字字句句,将这些年发生的种种,详述期中。

席柔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信看完。

然后,她又将秋月给叫了进屋,“秋月,有一件事,我想让你和陈文陈武去办。”

秋月连忙应声,“但凭主子吩咐。”

席柔放下了茶,将秋月从地上扶了起来,“我想让你们留下了来照顾世子。”

秋月有些不解地看向了席柔。

席柔又道:“世子虽然不是我所出,但我一直将他视作自己亲生的儿子。我此去,怕是今生再也不会回来的,山高水长,我想留一个可靠的人在他的身边照顾他。秋月,你和我一起长大,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比你更加可靠了。”

秋月瞬间就明白了席柔的意思,眼泪又涌了上来。

这哪里是席柔要把他们三人留下来照顾赵渊,分明是席柔料到他们三人不会有活着回去的机会,要保住他们的性命!

当朝太皇太后滞留他国王府,还成了他国皇子的小妾,这是多大的事情!

而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秋月离开过后,没过多久,赵钦便回来了。

他看着眼睛红红的席柔,也什么都没问,一切如常。

洛郡的雪一直都没停,积雪封住了道路,天地一片苍茫,肃穆无声。

王府后花园的梅花开得越发娇艳。

随着谢盛被立为太子,谢容主政以后,西魏这边人人都像闻到了什么风声一般,频繁地往成王府递帖子,席柔和赵钦却都默契十足地不予理睬。

朝来暮去,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离席柔离开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转眼,便是腊月新年了。

老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赵钦那几个哥哥也越来越忙了,赵钦还是和之前一样,无欲无求。可反是这样,老皇帝对他的态度却越来越亲和,那种巡边的苦差事,再也没有他的份了。

这是席柔陪着他们父子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除夕夜里,席柔给了赵渊一个大大的红包,里面放的是颗夜明珠,正是赵渊想了很久的那个。

赵渊兴奋得直叫,因为在变声期,叫起来像公鸭开嗓一样。

席柔极力忍着,才没有当面笑出来。

这天晚上,这父子两人都喝了不少的酒。

席柔和赵钦先送了赵渊回房,看着孩子喝了醒酒汤睡熟了,两人这才一道离开。走到半路的时候,赵钦忽地停了下来,他抓过了席柔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席柔有些讶异地抬头。

“真的非走不可?”

藏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赵钦也瞬间被惊得酒醒。

酒精摧残了他的神智,让他方才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挽留之意。

他甚至忍不住地想,这成王府,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为席柔挣来的,他也知道,席柔也是喜欢这里的。席柔要走,她为赵渊准备了一箱子的新衣和礼物,为秋月几人安排了退路,唯独没想过的,就是他。

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任务世界,知道席柔是肯定要离开这里的,可是至少……至少……

被赵钦这么一问,席柔也恍惚了片刻。

自从得到消息之后,她便开始着手安排自己离开之后的事情,可这所有的人里,也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漏了赵钦。

而现在,她的手被赵钦牢牢地握在手心里,他手掌心的温度,一路顺着血液蔓延到她的心口,心被撑得肿胀,密密麻麻的疼。

“谢谢。”

席柔酝酿了片刻,还是出声,讷讷地向他道了一声谢。

除此之外,她再给不了。

不止是原主的这个身份,就算是她自己,她也只是一个孤独的旅行者,而赵钦只是这条路上的一个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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