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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都咸阳,夜幕似水。晚风起青萍之末,裹挟着落叶尘土,往那更高处飞扬。
流华殿内,一名女子跪坐于桌案前,正静静看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容发愣。她一身黑中扬红的礼服,蓬松似云的乌发编成堆髻,黛眉轻染,朱唇微点,穿着打扮无一不显出她新嫁娘的身份。
“公主快瞧!”梳着双螺髻的侍女猛然出言,将那新娘从神游天外中拉回。
嘉卉如捧至宝似的把掌中之物小心翼翼地递到芈泽跟前,笑得一脸得意,“快看奴婢发现了什么?”
这话一出,便引得旁边那位中年女子皱了皱眉。
殷佩摇了摇头才将眉头舒展开,探头见了她手里举着的那盏油灯,重又蹙起了眉头,“这有何稀奇?”
又用手点了点嘉卉的脑袋,“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何时才能改了去?公主远嫁秦国,点你随侍左右,一言一行皆要慎重,切不可失仪。莫要叫人看轻了我楚国!”
嘉卉吐舌道:“奴婢知错,请姑姑再仔细瞧瞧罢。”
只见幽黄灯火微动间,中央的灯芯上结出了一朵并头双蕊的灯花。
殷佩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笑说道:“瞧着竟是株并蒂芙蓉,公主大喜呀!”
芈泽草草看了眼那被视作吉兆的灯花,正想来一句“何喜之有”,忽然觉着在自己婚嫁之日说些败兴的话实在不美,便住了口,复又对着镜子发起了呆。
殷佩见她兴致不高,也就没再说话,又从漆奁中取出一支岫玉金雀钗,用钗尾挑了些胭脂膏瓣于手心,用水化开,拍在芈泽腮颊处。
镜中少女面若桃花,芳艳极妍,殷佩眼角浮起淡淡笑纹,“公主如此容色,大王瞧见心中必定欢喜。”
芈泽勉强一笑道:“乳母说笑了。”
大王欢不欢喜,她心中自是有数。
此时女子婚嫁还不曾有后世那般以红盖头遮面的习俗,故而在白日婚礼上行同牢合卺之礼时,夫妻间早就将彼此的相貌看得一清二楚。
而芈泽也看得分明,那秦王全程面无表情,实在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心中欢喜”。
况且凭着前世自己对历史的浅薄了解,她也觉着,一个仅用十年时间就能统一六国的人,断然不会是个好女色的。
芈泽心中忐忑,便攥紧了手心。眼下她的丈夫秦王政,未来的秦始皇,是自己所能仰仗的一切,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抱好这个大腿的。
想到这,她心中一动,又在脑中排演起预先备好的说辞来。
听得殿外传来脚步声,殷佩抬手将芈泽头上有些歪斜的簪子扶正,连忙拉着她走到殿门前相迎。
两排宫人自殿门鱼贯而入,分立于两侧,正中拥着一位身着玄色龙纹朝服的少年。他二十来岁的身段高而修长,腰间的白罗大带勾勒出一段窄腰。
“拜见大王。”芈泽敛容轻整衣袍,跪地叩首。
“王后请起。”赵政上前一步,虚扶一把,并立于她左侧。
便有一宦人尖声道:“设袵!”
二人各自转身,四目相对间,芈泽忍不住在心中赞叹:这赵政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虽有白日里惊鸿一瞥,但人多眼杂,芈泽也不好细看,此时她却有了光明正大近距离观察自己丈夫的机会。在灯火朦朦胧胧的映照下,眼前的少年剑眉飞扬,凤目幽深,可谓是气质高雅,神/韵/独/超。
一男侍和一女侍上前,分别为二人脱去外袍,捧于手中,接着又听那宦人高叫一声:“礼成!” 宫人纷纷散去,少顷殿内便只剩芈泽和赵政二人。
赵政也没看她,穿过一架云龙纹木雕漆屏风,转身朝寝殿走去。芈泽只好跟随在后,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只听“啪嗒”一声,她朝声音传出之处看去,竟是先前嘉卉所执那盏油灯所结的灯花爆开了。油灯还静静地躺在梳妆案台上,芈泽走了过去,随手取下鬓边的一只红玛瑙花钿去剔拨那灯蕊。
一抬头,她就猝不及防地和赵政在镜中来了个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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