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泽松开手, 缓缓抚过赵姬的头发, 摸上了她修长的脖颈。
光滑的颈部肌肤下传来心脉有力的搏动, 温热的血液正在赵姬身体内汩汩流动。
也许再掐得紧一些……
感受到手下之人无力的挣扎与微弱的颤栗，芈泽盯着赵姬一会儿才移开了手, “咦？白日里太后您抱着扶苏跳水的勇气这会儿去了哪里？我还以为太后是根本不怕死的呢……”
赵姬慌忙将她的脖子捂得严实，坐着怯怯地向后挪了几下, 却又放下狠话：“你、你怎么敢这样对我！我、我可是秦国的太后！”
“您是说，您这个早已失去威信、被自己儿子流放的太后？”像是被赵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芈泽摇着头笑道：“这会儿倒想起来您是太后来了？那么还请您扪心自问一下, 除了担着太后的这个称谓, 享着太后的这份待遇，您赵姬这一生可有做过半件身为太后应该做的事？”
“你……”赵姬闻言一顿。
“对了, 太后年岁大了，想来也是记不清事了。不如就由我斗胆给太后您提个醒？”芈泽上前一步。
“比如庄襄先王薨后，您与相邦吕不韦偷情的那件事？”她再上前一步。
“还是后来您在雍宫与嫪毐私通、私生二子的这件事？”
第三步后，先前赵姬拉开的那点距离不复存在。
“够了！”赵姬出声打断, “我是大秦的太后, 我养个男宠又怎么了？”
“是, 是，您养个男宠是没错。”看着赵姬忽然强硬的态度, 芈泽这才想起这个时代的伦常风俗：赵姬不过玩个男人罢了, 确实不应当因为这个原因被千夫所指、口诛笔伐。
“可是太后您纵容嫪毐，使他势力坐大，乃至与他图谋造反, 谋害亲子……”芈泽的目光扫过赵姬倔强的面容，“……这难道不是您的错？！”
“不管你信不信，我对嫪毐要造反的事，真的是一无所知。”赵姬眼圈泛红，带着重重的鼻音。
“如今澄清这一点真的还有意义吗？反正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不是么？”芈泽蹲下身去，状似安慰似的拍了拍赵姬的肩，凑到她耳旁说道：“大王也依旧在为这事怨着您呢！任我怎么劝也不听......”
赵姬痛苦的神色成功取悦了芈泽，她继续道：“不过呢，我看太后您不是对嫪毐造反的事一无所知，而是对所有的事都一无所知吧！”
“你……你在说什么？”
“您对朝政大局一概不知，对枕边之人毫无防备。您给了嫪毐滥施威风的权力，肆意恩宠他却不加以约束……”芈泽的声音突然拔高，喝道：“......原来身为一国太后的赵姬大人，只是个可以让自己养的男宠随便糊弄的无知之人？”
“可、可我对这些朝堂的事真的是不感兴趣，所以、所以我才让嫪毐替我掌权……谁料他骗我……”赵姬猛地抬手捂住了头，紧拽住她的发丝，“……他竟然骗我！”
“您还真是迟钝得可怕啊！您的老情人吕相邦先是邯郸献姬，后又后宫献毐，难道太后您从来不曾留心他的用意？您的这番话简直可笑至极！情/欲怎么能和权力纠缠不清？情/欲又怎么能凌驾在权力之上？莫非嫪毐的诱/惑真的那么令你难以抗拒？以至于让您心甘情愿地拱手献上自己儿子的江山社稷？”
“识人不清，任人唯亲，这也是您的错啊！”芈泽轻嗤一声，“……还说什么对政事不感兴趣，这深宫里恐怕容不下您的这份天真。”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曾经的她也像赵姬一样天真，对权力渴望嗤之以鼻……
但好在，她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天真么……”赵姬若有所悟，喃喃自语。
灯火幽幽一动，芈泽语气变得欢快，“说了这么多，差点忘了我今天来探望母后的正事。”她的唇角上扬，可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嘴上虽这么说着，芈泽心里却明白，方才她和赵姬说的没有一句废话，每一句对白都是经过她精心设计的。
“你……你不能杀我。”赵姬回过神来，连嘴角的法令纹都透着一丝惊惧。
“大王才把母后从雍宫请回来，我又怎么能杀了您呢？”芈泽伸手想去抚平赵姬脸上的褶子，却被她躲过，“买通茅焦花费了太后不少钱吧！”
“你、你都知道了？”紧攥的手暴露了赵姬不安的内心。
芈泽微微点头。这种事一查就清楚了，茅焦为人并不牢靠，要撬开他的嘴，威逼利诱选其一即可。
“这么看来太后您也不算太蠢……”芈泽又摇了摇头，叹道：“……也不对，还是有些蠢。您费了这么大劲，就只是为了回来杀害扶苏，借此来报复我？”
她还以为赵姬会大彻大悟，走上黑化的宫斗之路，以更高明的手段来报复自己呢！
“你杀了我的孩子，你叫我如何不恨！”赵姬怨毒的目光如毒蛇般缠绕在芈泽身上，“我要你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我要让你痛苦一辈子！”
“哈哈哈哈哈哈……”芈泽笑得无奈。
“你、你笑什么！”
“我不是在笑太后您啊……”芈泽捂着嘴继续笑着，眼中泪光依稀可见，“......我是在笑我自己。”
“你、你疯了！”赵姬疯狂地大喊起来，也不知道疯的人究竟是谁。
芈泽一把按住了要起身的赵姬，神情忽然庄重起来，“原本我想着你我同为女子，生在这乱世，我就应当体贴你作为母亲的不易。可我如今才知道，我不光错了，还错得离谱，这份怜悯心根本就不该施舍在你身上！你根本不配！”
当初她就不该救下赵姬的两个孩子，不仅引火烧身，如今甚至还殃及扶苏。
而赵姬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懂。
“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赵姬拨开额前蓬乱的长发，露出一张憔悴的脸。
“太后不需要懂……”芈泽伸手在赵姬面颊上轻轻抚了两下，“……不过太后有句话说得对，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轻柔一抚忽然化作疾风暴雨，只听“啪”地一声，赵姬摸着左脸，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这一巴掌是还你的。当日在雍宫中您的那一巴掌，我可一直都记在心里呢！”说着，芈泽转而掴了下赵姬的右脸，“而这一巴掌，是替落水的扶苏打的。”
“你、你竟然敢打我？”赵姬的脸很快肿了起来。
芈泽甩了甩打痛的手掌，“既然您都能做出伤害扶苏的事，又怎么能不做好承受我怒火的准备呢？”
不过她对赵姬的惩罚，可不止这两耳光这么简单。
“你、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政儿。”
“就在您意图杀死他的嫡长子之后？”芈泽觉着，此刻的赵姬像极了前世里那些爱告状的小学生，既蠢又坏，“您可别忘了，因为嫪毐的事，这次大王能同意接您回来都已经很勉强了，您真的确定要再到他面前碍他的眼，顺便再提醒他您白天才做下的好事？”
赵姬停下了脚步，忽地向芈泽扑来，“可咱们之间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还我的阿尨和阿狸来！”
“太后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呢？”芈泽闪身躲过，无情地看向跌倒在地上的赵姬，“杀死阿尨和阿狸的人，真的是我吗？”
她缓缓走近，扶起赵姬，“太后好好想想，当初在雍宫里执意要杀死阿尨和阿狸的人，到底是谁？”
赵姬猛然抬头，哀求道：“不是你，那是谁？是谁？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大学》有云，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正是因为有所喜欢偏爱，所以才做不到正确地对待。”芈泽淡淡一笑，“您之所以一口咬定我是杀害了您孩子，是不是因为您一直不愿相信，您的政儿才是在背后操纵一切的真正元凶？！”
“与之相比，前者确实容易让您接受，不是么？要为自己的儿子开脱，就只能把罪责推到无辜的旁人身上去了，不是么？您沉醉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明明知道伸手一捅就能戳破，却依旧固执着自己欺骗自己，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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