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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章：兰台太史

大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

祝云宸垂着手艰难冷笑。他原本连跪着都透出志在必得的背, 此刻却透露出些许虚张声势。

第一次在朝中找到立足之地的新科状元果断开口：“臣以为，以京兆尹之资, 尚不足以审理此案，臣举荐虞京牧，烨王祝云宸。”

殿内终于一片哗然。

这场祝云宸和沈鹤白的暗中较量，终于被一个愣头青摆上了台面。

虞京牧是个虚职，在高资历的亲王中选人任命，实际上总管虞京大小事务的是京兆府, 而现任京兆尹正是尹瀚深。

尹瀚深跪在殿后没有说话，祝云宸跪在殿前，脸色铁青。

他若是知道郭培是这么个不长脑子的家伙, 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将此人扶上工部侍郎之位。

不对。

祝云宸看着郭培口出狂言的样子，越发觉得不对, 却说不出今天这场闹剧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不对的。他当初选中郭培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汗迅速爬了他满背, 即使身后人看来他依旧跪得屈尊降贵、敷衍随意，然而祝云宸心里疯狂涌出怀疑和不安, 发觉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按照他的谋算，章炎就算在雁门关事迹败露、自己因为薛清晏放走沈鹤白后, 决定与自己决裂，也绝不敢让沈家的人审周山，毕竟，谁也不知道周山的嘴会被以何种方式撬开。

而沈鹤白那个毛头小子，不过竖子尔尔, 比自己小了一多半的年纪，一个月前才开始在虞京四下活动，拉了一堆莽夫做盟友，自己稍稍施压，展现一下身后党羽，就足以震慑他了。

更何况，沈鹤白和在计较着谁能拉拢幼帝，却连自立为王都不曾想过，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起点上。

那日沈鹤白袭爵后入宫，出来便再无风浪，祝云宸一直以为是因为试图拉拢幼帝无果后，选择了放弃，亦或者拉拢到了那个蠢货却发觉毫无作用。

到今日上朝，他们只需举荐孙大学士即可，若不成，亦可举左相。

谁知道，孙大学士还没开口就被郭培拉得不清不楚，左相更是不等圣上表态就一口回绝。现在，他跪着等祝成发话，心中不安越发强烈。

“荒唐！”祝成在片刻沉默后，从龙椅上随手一摸，摔了本奏折。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奏折，见那本折子顺着台阶摔倒了郭培面前，心里松了一口气——摔奏折是柳绯雨教他的，先前他学了几次，都没能摔出气势来，好几次都落在了自己脚下，今日总算争气，摔了个正好。

“爱卿先前不还举荐大学士的么，此刻怎么又举荐起皇叔了？”祝成其实是真的好奇，但这话落尽祝云宸耳朵里，便是明晃晃的嘲弄和不屑。

他有些搞不懂自己这个侄儿了，当初和章炎扶他上位，本就是看他蠢笨，谁知今日再看，几乎让人怀疑他的蠢笨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郭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面前的人不管到底如何荒诞，都是当今圣上，大盛的主人，就算有朝一日烨王会取而代之，他现在说一句话，自己恐怕就等不到看烨王即位了。

他屁滚尿流地磕头，退了回去，身边几个大臣小声叹了口气，郭培露出尴尬的笑，将头深深埋下。

皇上并不搭理他。祝成这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只有一点不错——先生叫他背什么，他就背，不管对了还是错了，总之先背给先生听听。

比如此刻，他回忆了一会，向孙大学士确认道：“郭爱卿举荐的孙大学士有个叫孙舒涵的小孙女，听说她嫁给了刑部侍郎尚大人家的二公子，你说是么，孙大学士？”

被点了名字的孙大学士觉得今天自己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惶恐地应了，迅速低下头装自己不存在。

“尚敬器你就不用说了，你的爱妾是哪儿来的？”他的爱妾是烨王的密探，他心知肚明，留在身边无所不言，不过是为了给烨王表忠心。

而给烨王表忠心，便意味着对圣上不忠。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实际上，圣上登基至今一直没有上朝过，他们对祝成的认知大多来自章炎和祝云宸的描述。

所有人的印象里，圣上就是个被右相扶起来的傀儡，王权最后还是得落进祝云宸手里，他们巴结和表忠心的对象自然也就跨过祝成，直接选中了他的皇叔。

他们都以为，不出一年，祝成就该暴毙而亡，烨王摄政，前朝有兄终弟及，他也不是不能玩一出侄终叔及。

谁知现在，祝成非但没有被剥离权利中心，反而坐上了龙椅，发号施令起来。

“罢了罢了，你们就欺负朕在这深宫，眼睛望不出墙外，知道的还不如街头随便哪个百姓多。”祝成挥了挥手，六公公拱着胖胖的身子弯腰，捡起了那本被扔出去的奏折。

“臣不敢！”反应快的大臣迅速喊了起来。

“臣不敢！”

“臣不敢！”

“臣不敢！”

惶恐、敷衍、跟风，各式各样的“臣不敢。”在大殿内响起，祝云宸也低声说了一句，随即他回头，发现沈鹤白没说，章炎也没说，韩翎同样没说。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哪里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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