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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给你自由

祝云宸坐在大殿之上, 双手放在龙椅熠熠生辉的扶手上，摆出一个舒展而傲慢的姿势。

下首, 群臣跪了一地，前一天还在叩拜祝成的满朝文武，如今不管心里作何感想，都为他垂首而跪。

这是祝云宸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群臣的头颅、脊背，有些过于肥硕的朝臣滑稽地拱着身子。

祝成的那个胖公公，叫六公公的那个, 拉长了声音喊着上朝。祝云宸第一次看见他的后背，够胖的。

他也曾是跪在那里的一个。

跪在那里听父皇夸奖皇兄，听群臣赞扬皇兄, 听他们提立皇兄为太子，听父亲应允。

跪在那里看着皇兄登基, 听皇兄夸赞他最得意的儿子虞王。

跪在那里被十四岁的祝成呵斥，被还未成年的沈鹤白扳倒一城。

也跪在那里看着他最心爱的女人站在兄长身侧, 甚至跪在那里看他最爱的女人为兄长出殡。

那把龙椅他肖想很久了，更令他垂涎渴慕的是坐上那把椅子后, 即将拥有的那个人。

从年少时第一眼见到薛清晏，他就记住了这个女人。

第一次见到薛清晏是父皇给皇兄册封太子之日, 他十一岁，皇兄十八。

那年十九岁的薛清晏满脸戚容，强作微笑，站在众人面前牵起嘴角。

薛清晏眼睛很圆，脸上映着阳光, 皮肤很白，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像不谙世事的小鹿。

后来，他曾在西州见过数次薛清晏，她言笑晏晏，追着初生的小马驹跑，望见自己，悄悄竖起手指比了个“嘘”。

从那之后，他就知道，薛清晏不喜欢皇兄，她喜欢自由，在东宫，她不开心。

那成了他和薛清晏的秘密，祝云宸不曾告诉任何人，皇兄的太子妃常常溜出东宫，在西州的山水里徜徉。

他也很少和薛清晏说什么。

只一次，皇兄登基，那年皇兄二十四，他十七。

他离开大殿后发现腰牌丢在了大殿里，折回去的时候遇见了被宫女、太监簇拥的薛清晏。薛清晏是宠妃，自己是即将被忌惮谋权篡位的皇帝手足。

他压低了声音，看着薛清晏的背影说，我会给你自由的。

祝云宸觉得，那时候的薛清晏似乎是回了一下头的，他便记住了那个回眸，那个眼神楚楚可怜，像个小鹿的少女，被锁进了宫，他再也见不到了。

前年虞王死了，他也过了而立，明年薛清晏就要不惑了，唯一的意外就是祝成，但现在，这个意外也解决了。

祝云宸摩挲了一下龙椅扶手，抬起眼皮，睨着沈鹤白。

少年已经逐渐成为青年，挺拔宽阔的肩背伏下，他不管那里有多少不甘，只知道沈鹤白现在得朝着他跪下，叫他一声圣上。

沈鹤白说完恭贺陛下后继续跪着，没有抬起头。

祝云宸对此很满意。

他缓缓道：“罪帝祝成命你为左相，你可知为何意？”

少年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对答如流：“救治瘟疫，整顿兵马，辅佐朝政。”

祝云宸点了点头，写满刻薄的眼角微微扬起：“如此重任，一人承担，爱卿辛苦了，想来柳夫人一个人镇守谷阳城也是难捱，太妃病了，需要人陪，传令下去，把夫人一起接来虞京，在宫中陪陪太妃。”

沈鹤白闻言骤然抬头，盯着祝云宸的眼睛：“臣妻如今坐镇谷阳城，治理瘟疫，万万不可离开冀州！”

祝云宸迎着他逼视的目光淡淡一笑，挑眉：“杜源的药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总也不能叫平民百姓来试。既然柳夫人要留在冀州，那传我令下去，送夫人进谷阳城流云寺。”

“陛下！”沈鹤白眼中闪过愕然，转而是决绝的冷意：“臣愿试药。”

等到了自己想听的话，祝云宸兴味索然地挥了挥手：“朕也不是什么不体恤臣子的昏君，护送薛太妃的任务就交给沈将军了，将军若是平安回来，朕自然找个死囚试药，若是染了病，就用杜源的方子给将军好好治治。”

“有空多看几眼夫人，别叫人说朕拆散一对鸳鸯眷侣，退朝吧。”

沈鹤白抿唇，垂下头：“臣遵旨。”

薛清晏染了瘟疫，本不该奔波，祝云宸脑子里只有执念到手的喜悦，全无半点为薛清晏考虑的心思。

他甚至不想要薛清晏在回到虞京前康复——他要亲自照拂薛清晏，要天下人都看到，也要薛清晏看到。

沈鹤白回谷阳城当日，从幽州来的车马押送蛇凤果送遍整个冀州，也捎带着杜源的方子进了各个封锁的城池。

薛清晏戴着面纱，被装在马车里运了出来。

她谢绝所有人的靠近，车帘也从不掀起，整个车厢外都是浸透了硫磺的布帘，天还没冷下去，车里密不透风，昏暗逼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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