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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后门通往的是一个小院子,这里种满了太皇太后喜爱的梨花,四下没什么人,沈巨将小花园扫了一圈,也不见那粉粉的身影。
他擦擦嘴角,不甘心,沿着北面那条小路继续找,小路出来又是一个院子,这边院子连接了两个前朝太妃的寝殿,有几个宫女正在院子里打扫地上的落叶,见来人是沈巨,赶忙跪下来对沈巨行礼。
听说沈巨往后门走了的沈巨的随侍太监刘应海跟着绕来后院,他见沈巨似在找什么,忙跑过来问道:“皇上可是在找什么东西?奴才带人帮皇上一块找。”
沈巨怎会说自己在找一个罪奴,他突然没了耐心,淡淡道:“不用。”抬腿走了。
不远处一个假山的小缝隙里,双手抱住膝盖缩在缝隙小角落里的粉衣少女见男人离开,轻轻喘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有一刹的松弛,可没松弛多久,她一想到沈巨方才真的出来找她,意识到她或许活不长了,情绪又变得灰蒙。
在心里,又狠狠默念那个人的名字。
独、孤、竑。
那日听说自己在午憩的时候,皇帝来看过自己,还很装模作样地在她床边坐了一坐,然后为表达孝心,在她寝殿门口也坐了一坐,当时太皇太后是笑了的。
昨个儿日皇帝也来看她了,还同她说了不少话,太皇太后一直到今日唇角也还是牵着。
老人家老了老了,要的也不多,不过是希望多一点陪伴,过去太皇太后与沈巨这孩子,其实不算怎么亲近,那时候沈巨的小叔子沈固患有怪病,她的心思几乎全都花在了沈固那里。
别说沈巨这个孙儿了,太皇太后其他孩子她都没心思管,只想快点治好沈固的怪病,是后来沈固的病好了一些,她才放了点心思在沈巨身上,如今要求人家时常来看自己,这会儿深深想来,倒有些不讲理了。
或许在她眼里,她跟沈巨是亲近的,每次见面也很熟悉和乐的样子,但沈巨这孩子其实自小缺爱,没怎么被她疼过,自然对她的感情浅。
太皇太后幽幽想着,没忍住叹了口气,怎想到她刚叹完气,就听见太监在门口喊:“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皇太后眼睛一亮。
长孙梨儿心口一提,窒息感蓬生,昨日她说也不说一声就出了殿,再回来时,给太皇太后的理由是她突然肚子不舒服,但又不好打扰了太皇太后和陛下说话,就兀自出去了,太皇太后是仁善之人,也十分惯她,自然笑笑便罢,没当回事,而今日,她又该如何是好。
慌忙之下,她对太皇太后福下.身,“奴婢身份卑贱,不宜出现在皇上面前,奴婢先出去吧。”
太皇太后笑了:“你这丫头,现在倒觉得自己卑贱了?哀家可从来没从你那水灵灵的花眸里看到过这个,无碍,皇帝他知道哀家收了你的,有哀家在,不用怕。”
长孙梨儿只能留了下来,小手蜷紧。
沈巨走过来看了她一眼,先给太皇太后倒了杯热茶,到右下方坐下。
殿里有嬷嬷和宫女,长孙梨儿是一个罪奴,自然轮不到她给沈巨奉茶,她也不敢动了,就站在那埋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在沈巨陪太皇太后说了会话,到最后实在找不到话茬说了便离开了,似乎已经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
长孙梨儿从紧张的情绪里解脱出来。
可是她没想到,接连几日,沈巨都来看太皇太后。
“你这孩子最近怎么回事?稀客都变成常客了!”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没办法她实在控制不住,就是高兴。
“以前是孙儿太忙,以后只要有时间,孙儿尽量每日都来向皇祖母请安。”沈巨说。
“别别别,皇帝日理万机,可要不得,我这一把老骨头的,看来看去也都是那样子,皇帝还是要把心思放在朝堂上。”太皇太后嘴上说着不要,心里的激动却溢满了。
虽然每次沈巨就来一会会,可能就一杯茶的功夫便离开,可是那小会功夫的陪伴,能让太皇太后高兴一整天。
见太皇太后心悦,沈巨也没再注意过自己,渐渐的,长孙梨儿心里的警惕和忐忑没那么浓了,不过她摸准了沈巨来请安的时间后,还是选择尽量避开。
这一日,沈巨却突然改变了来请安的时间,正好与她碰了个正着,好在沈巨根本没看她一眼,就往殿里去,长孙梨儿定在门口,半晌不敢进去。
“愣着干什么?这会儿到了太皇太后要听书的时间,还不快进去!”一个宫女走过来瞪她。
“皇上来了。”长孙梨儿说。
皇上来了,太皇太后肯定就不听书了,她话落,那个宫女也是这么想的,长孙梨儿也准备退下去,一个老嬷嬷却跑出来喊她,“孩子,今天怎么这么晚,快进来候着。”
一旁的宫女说:“嬷嬷,皇上来了,她可是罪奴!”
“皇上又不是没见过她,不用避讳,快进来,等皇上走了,太皇太后找不着人读书可怎的好!”嬷嬷直接跨出来拉了长孙梨儿的小手。
长孙梨儿只能跟着嬷嬷走进去守到一旁候着。
谁想位上的龙袍男人同太皇太后说了一会话,目光就盯到她身上。
男人说:“听小叔母说,皇祖母捡的这个罪奴声音好听,皇祖母时常听她念书,今日孙儿时间多,倒是想陪皇祖母一块听听。”
太皇太后笑道:“哎呀,不过是哀家年纪大了,看字看多了眼睛花,就喜欢让人家读给哀家听,不喜欢自己看,不过这丫头嗓音甜,确实要比别的宫女听着舒服。”
沈巨:“正巧孙儿今早上在御花园晨读,书还在手里,就读孙儿带的那本如何?”
太皇太后内心:哀家对你看的书可不感兴趣!可面上老容悦悦:“甚好甚好。”
沈巨看了看自己的随侍太监刘应海,刘应海旋即从袖子里掏出本书,走过去递到长孙梨儿眼前。
长孙梨儿没有接。
刘应海蹙起眉头,太皇太后也看向她。
沈巨落下手里的茶,正要发难,见少女伸出小手接了书。
“就当做只是为太皇太后读的吧。”长孙梨儿心里这样说,将书翻开。
皇帝给她的是一本《资治通鉴》,长孙梨儿捏着书的指腹紧了紧,小嘴张开,开始念上面的内容。
《资治通鉴》这种书,多是给帝王将相读的,太皇太后从来不看这种书,都是看后宫女人家应该读的,平日里听她喜欢的那些书,她听着听着都能睡过去,更何况是听《资治通鉴》。
长孙梨儿念了没一会,就把太皇太后念出眼泪水,太皇太后打了个哈欠,拍拍沈巨的肩膀,“不行了,哀家太困了,皇帝你自个听啊,哀家先睡一会。”
“好,皇祖母睡吧。”沈巨浅笑道。
长孙梨儿却是头皮发紧,等太皇太后盖了小毯子,她声音停了下来,静了一会,感受到男人冷鸷的目光,她怯着声说:“太皇太后要午睡,就……不读了吧,会吵到她。”
太皇太后裹着小毯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说:“不打紧,皇帝要听,你念……给……皇帝听……就是……”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要睡着了。
长孙梨儿抿紧唇,只能翻开下一页。
沈巨却开了口,声音淡薄,“朕不听了,下去。”
“是。”长孙梨儿起过身,将手里的书递还给刘应海,提起裙摆退出去,她不敢走得太快,怕镣铐打在地上的声音惊扰到太皇太后。
沈巨看了太皇太后一眼,也起过身。
长孙梨儿刚走到门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比她更快地走出去,挡在她前面。
她也不对来人行礼,往后退,紧接着往旁边一点的位置跨出门,刚走了几步,人又挡过来。
旁边旋即有宫女呵斥,“放肆,见到皇上也不下跪行礼!”
那是德康宫的大宫女露禾,以前都是她跟着两个大嬷嬷侍奉在太皇太后身侧,也是她给太皇太后读书,长孙梨儿进了宫,就取代了她的位置,以是她耿耿于怀,私下里没少讨长孙梨儿的麻烦。
长孙梨儿站在那没反应,倒是沈巨冷冷地看了那宫女一眼:“皇祖母在里面午睡,谁给你的胆子大声喧哗?”
那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皇上,奴婢知错了。”
“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沈巨说这句话时,盯着长孙梨儿圆圆的小脑袋看,他声音不大,但字咬得几分重,不知道是真的想惩罚那个宫女,还是想要吓唬长孙梨儿。
见粉人还是迟迟没反应,跟个木头一样,沈巨更来了兴致,对着长孙梨儿指指自己的领口,“朕的领口歪了,给朕弄一弄。”
长孙梨儿左右看了看,并不觉得沈巨是在跟她说话。
“就是你。”沈巨睨着她。
心头的惧意已经盛满了,长孙梨儿潜意识里就是害怕的,身子轻轻打了颤,她压制下那些复杂的情绪,抬头看了眼沈巨的领口,小声说:“没有歪。”
沈巨本就盯着她,她那么一抬头,让男人看清了她的脸。
只是那么一瞬间,女孩就把头低了回去,可是却让他有些体会到了什么叫惊鸿一瞥。
沈巨擒过长孙梨儿的下颌,强行将她的小脸抬起来,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红绸瞬间涨红到耳根,长孙梨儿朝后退,沈巨却将她扣回去。
四周的宫人们惊了一地,他们生出某种不可理喻又十分符合逻辑的预感。
在长孙梨儿被接近宫,然后被洗干净那会,就有不少人惊叹于长孙梨儿或妖或纯的样貌,淮戚王妃就很喜欢她,经常送好看的衣裳命令她一定要穿,甚至还偷偷给她解开过镣铐,早有人私下议论过,若不是皇上出了那条严令,就凭长孙梨儿那张水灵灵的小脸,早就不知道被哪个大官要了去,从而得以解脱罪奴的身份。
这会儿,瞧皇上那兴味满满的样子,宫人们不由脑补出很多东西。
只是他们想太多了,皇上的后宫美人无数,不会稀罕一个身份低贱的罪奴,眼见着沈巨看了长孙梨儿一会,便松开她的下颌,将她推到一边,甩袖离开。
这晚上长孙梨儿依旧被失眠折磨得难以入睡,她抱着被子起身,额角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抬眼看了看自己住的这个虽然很小但很整洁的小厢房,喘了口气,心里的不安也没好一些。
太皇太后对她很好,得知她被同宿的一群宫女欺负后,罚了那些宫女的月俸不说,单独给她安排了一个小厢房,平日里大多时间太皇太后都带着她,其他宫女讨厌她,却也没太多机会欺负她,日子分明已经趋渐平稳,可沈巨却注意到了她。
长孙梨儿推开窗户板,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又再次在心里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喊着喊着,眼睛就红了。
“嘭”的一声,厢房门遽然被人从外面踢开,长孙梨儿惊了一跳,手被砸落的窗板夹到手。
转过身,竟是那明黄色龙袍男人。
沈巨带着两个太监闯进她的厢房,黑眸冷冽地睨着她。
长孙梨儿往床角缩去。
“朕认得你。”沈巨开口,神色黑沉。
下午那会看了长孙梨儿水嫩嫩的小脸,沈巨回去后没忍住想了一想,不想还好,一想他发现这张小脸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寻思一会,一个雪地里准备跳崖的水蓝色身影撞进脑海。
他才记起,长孙梨儿竟然是那日他俘虏的北燕帝的小宠妃。
北燕帝的宠妃有什么资格进入他的宫城,有什么资格侍奉在他皇祖母膝下,简直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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