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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出门,在自己的宫殿中认真学琴。教了一上午, 琴声清越如泉,玉纤阿站在帐外,一边随侍一边观看女官教公主如何弹琴。玉纤阿自己稍微有些经验, 但也只是看旁人弹, 自己不曾系统学过。如今有这样机会,虽然听得半懂不懂,玉纤阿仍然接了这个差事,趁随侍的机会学琴。
两个时辰后,玉纤阿送女官离开宫舍。她回返和其他几个宫女帮公主将古琴挂到墙上时, 奚妍托着腮看她,若有所思:“玉女,你留下, 我有话与你说。”
几个宫女相互交换个眼色, 纷纷告退。宫舍中无人了, 隔着竹帘,候在外服侍的宫女也悄然退下,玉纤阿意识到恐怕出了什么事。她心里突了一下, 但想到公子翕喂自己吃的定心丸,再加上自己不曾留下什么把柄,她又重新镇定下来。
反是奚妍很不好意思与她说这种事。
奚妍在心里为自己鼓劲,告诉自己要镇定,自己可是公主啊。嗓中轻咳一声, 奚妍望向站立的玉纤阿,喝道:“玉女,我已经知道你的事了,你还不跪下认错!”
玉纤阿疑惑又忐忑:“奴婢不知公主说的是什么。”
奚妍点她:“我让人搜过你的屋舍。”
果真如此。
玉纤阿心里顿一下,面容低垂,口上柔声:“奴婢不曾私藏过什么。”
奚妍便要为此赞她一声“清廉”,却还是要说清楚:“昨夜你离宫时,我让卫士跟着你。你进了公子翕的宫舍,之后被公子翕身边的卫士送回来。你若当真只是和你那位交好的宫女姜女夜谈,公子翕的卫士也不会亲自送你。”
玉纤阿抬目:“……”
她原本还有很多话可以辩解,她可以为此找出很多理由。但是她抬眼,望向九公主。奚妍眼中不是得意,不是抓住她把柄的骄傲,而是对她处境的担忧。一位公主,竟担心她一个侍女的处境。玉纤阿静了片刻,缓缓跪了下去:“是奴婢私德有亏。”
奚妍松了口气。
她其实只是隐隐猜测,她始终没拿到证据。现在玉纤阿承认,九公主一下子蹲下,她到玉纤阿面前,激动又好奇:“所以你真的和公子翕私下交往么?”
玉纤阿轻轻点了下头:“请公主责罚。”
奚妍不责罚她。
但奚妍握着她的手,着急道:“你怎这样糊涂啊。若是被人发现,他一旦不保你,你会被乱棍打死,背上一个‘勾引公子’的罪名啊。玉女,你这是无媒苟合,宫中严禁此事的。”
玉纤阿心里低低笑了一声。想她这样的身份,想要有媒也不可能啊。公主真是天真。
奚妍急声:“你笑什么?说话呀!你若是被人发现了,从我宫中被带走,我可救不了你啊。”
玉纤阿反过来安慰她:“公主不必担心,奴婢与公子翕情投意合。公子翕已承诺于奴婢,他会带奴婢离开吴宫,回返洛地。只要公主不说,奴婢不会被发现的。”
奚妍讶然,她知道公子翕大约下月初就会离开。但是公子翕竟然打算带走玉女……奚妍扯着玉女的袖子,仍然很忧心:“可是真的?他会这样做么?我看他实在不像好人,你不要被他的表面骗了啊。”
玉纤阿轻声:“……公主怎么这样说?公主不是心慕公子翕么?”
奚妍吓一跳。
她连忙道:“我?没有哇。我怎么会慕他?我和他都不甚熟哇。”
“这样……”玉纤阿喃声,想到种种蛛丝马迹,她抬目,“公主最近这样关注公子翕,原来是为了奴婢么?奴婢真是……无以为报。”是她狭隘,将小公主想的太单一了。
奚妍不在意那些,她只是更担心玉纤阿被公子翕骗了。奚妍忧心忡忡:“玉女,你真的要看清他啊。我自来在宫中,不知道见识过多少宫女被我兄长们抛弃……我的兄长们,他们也是公子,那些想自荐枕席的宫女们都觉得自己不一样,以为攀上了公子就能飞黄腾达。实则我兄长们只把女人当玩物,他们根本不在意的。玉女你这样温柔可怜,我只怕你受伤,怕你被公子翕骗去了身心,最后却什么都得不到。”
玉纤阿沉默一瞬。她想奚妍看着这样单纯,原来奚妍也看到过很多事……只是作为一个王姬,奚妍选择当做自己不知而已。如今奚妍诚心与她劝这些,早已超过一个公主对侍女的用心……玉纤阿心中有些羡慕公主这份纯真的心,因她自己没有。
她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没有公主那样单纯的心,也没有宫女们那样的自信。公主何必为她担心呢?她只是玩心机,她不会被公子翕玩弄的。
但是这些话,玉纤阿也不愿对公主说太多。奚妍是天真善良的天之娇女,她是吴国公主,永远不用体会自己这些烦恼。说与她,她也不会理解。玉纤阿便只挑最简单的来说:“公子翕对奴婢发过誓,奴婢与他情投意合。他是否骗奴婢,奴婢是看得出的。请公主相信奴婢。”
奚妍:“你为何这样自信?”
她偏脸,红了下腮,轻声:“因奴婢入宫前就与公子翕相识,然而至今,奴婢未曾被公子翕碰过身。”
奚妍握着侍女的手,一下子僵住了。虽民风大胆,但她一介公主,显然没机会接触这些事。奚妍迷惘地“啊”一声后,彻底红了脸。她好似比玉纤阿本人还要害羞,不敢多提此事。但是奚妍也想到,若玉女与公子翕相识了这么久,公子翕都对玉女这样有礼……这二人,大约是真的相爱?
何况玉女是聪慧的。玉女应该不会被骗吧。
茫茫然想了这些,奚妍一点点放下心。她不再担心玉女的安危,只心中怅然,想玉女若是走了,自己又失去一个得力侍女。但是转而,奚妍又为玉纤阿高兴起来。奚妍说道:“若是公子翕真的会带走你,那我是要祝福你的。能成为公子翕的姬妾,玉女你以后就不必再受苦了。周王室,总是比吴国厉害的。何况公子翕日后必然会被封王,你到时,也许会成为他身边一位夫人。到那个时候,也许你我主仆一场,还有机会再见面。”
姬妾,是奚妍在自己的理解范围内,对玉女最大的祝福了。一位公子的妻子,势必贵女出身。玉纤阿自然不可能,玉纤阿能成为姬妾,能有个名分,在奚妍看来,已经十分了不得。
玉纤阿也只抿唇笑了一下,只心中想,这怎么满足我?
说完了这些,奚妍又会好奇:“不过,你和公子翕平时都如何相处呢?我听说,男子都喜欢对心爱女子亲近。我见公子翕那样温雅,他私下也会如其他男子那般么?”
玉纤阿红着脸,小声回答:“会呀。”
“他也会想靠近奴婢,寻借口握奴婢的手,与奴婢说话……”
奚妍又问:“那他私下会说荤话么?”
玉纤阿窘道:“奴婢不知。不曾听他说过。不过想来公子高洁,应当不会吧?”
奚妍跪在玉纤阿身边,与玉纤阿小声探讨着她未知的世界。十五岁的九公主奚妍尚且不知自己被安排好的宿命,她对爱情憧憬,对自己的侍女口中的爱情好奇。她没有机会接触那些,她知道的都是从旁人口中听说的。玉女是她第一个发现的接触到那个未知领域的人,她实在太好奇,自然拉着玉纤阿问个不停。
而玉纤阿也当真温柔,再是不好意思,也柔声细语地回答公主。
她只是留了心眼,不敢多说范翕的事,怕奚妍对她口中的私下里的范翕产生兴趣——她不想与奚妍这样的人争一个男子。
因她知道公主一定玩不过自己,不是自己对手。然奚妍对自己很好,她不想伤害奚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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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公主知道了玉纤阿和公子翕的私通,像保守一个秘密般,奚妍自觉自己和玉纤阿成了同一战线。她会主动为玉纤阿提供机会,让玉纤阿和公子翕私会。原本公主的宫舍守卫森严,奚妍还有点头疼,怕郎中令吕归来寻自己寻得太频繁,影响了自己的侍女私通。
但是也不知为何,郎中令现在躲着九公主,路上遇到时不得不打个招呼,平时吕归再不会主动来公主这里,为公主宫舍提供免费防卫了。
这样一来,公子翕来约玉女,便方便了很多。
奚妍有时候好奇,然而公子翕武功太好,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范翕本人……
三月下旬,吴宫在落山办下狩猎骑射赛事,今年邀了公子翕参加。吴世子奚礼私下和公子范翕商议,借此赛事,偷偷将那些挑选好的兵力过给范翕。吴国和公子翕的交易一直私下进行,范翕自然亲自来狩猎大赛了。
九公主自己本来是要来的,她知道玉纤阿和公子翕的事后,便把玉纤阿也带了过来,为玉纤阿和公子翕提供机会。站在赛马场上,刚刚结束一场赛马比试,九公主摇着扇子,伏在栏杆上看着围场中的青年才俊。她时而偏头,与自己身边的玉纤阿说话。
奚妍小声告诉玉纤阿:“我打听过了,我五哥和公子翕被起哄,要求他们两人比试马上功夫。一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带你去看公子翕的比试。”
公主口中的“五哥”,便是吴世子奚礼。玉纤阿想说不用这样,她并不想和范翕往来这样频繁。何况还有一个吴世子在,为防止范翕吃醋误会,她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玉纤阿便说身体不适,不愿意看了。
奚妍好失望,她觉得玉纤阿太温柔了,这样不争取可不好。奚妍正要再劝玉纤阿几句,余光忽然看到一个英姿飒爽的影子,她手中的羽扇当即捂住嘴,眼中放光,小声尖叫:“好俊俏呀!”
玉纤阿好奇地看去,见围场进来的门口,一个少年郎君骑着高头大马。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是他手中缰绳长长短短,牵了起码十匹马。加上他胯.下那匹,十匹马围在他身边,棕红色、雪白色、黑鸦色,团团簇拥着他。而少年郎君要板挺直,他口上吹一声唿哨,控住这些马,抽空,他又扭头,高声和四五丈外的赛事主管说话。他距离公主这边有段距离,但围观的女眷中,目光全都盯住了他,和围着他的十来匹马。
有人窃窃私语:“郎中令将他养的宝马牵过来了,是为公子们准备的吧?”
“听说这些马只听郎中令的话,只有郎中令可以操控这些马过来。”
“郎中令挺俊的啊。可惜听说要离职了,不会待在宫中了。”
“那怎么办?郎中令是我吴国武艺第一啊,他走了,谁来保卫吴宫啊?”
听着那些女郎和郎君的讨论声,奚妍面容发红,眼睛亮亮地看着日头下骑在马上、懒洋洋控马的少年。她转头与玉纤阿说:“我一直觉得,狩猎骑射这些赛事,每年参加的都是些花架子。只有郎中令和他们不同。郎中令这样的才是真正该下场比试的啊。只要郎中令下场,定没有我那些兄长什么事了。”
“但是吕归向来不下场,他只负责保证大家不在赛事上出事。”
“不过我还是愿意每年来看赛事的。因为虽然吕归不参赛,但是每年的第一匹马,第一只箭,都是他先来,给公子们做个样子。大家才会去比。我每年啊,就等着看他出场。”
“日后他不在了,这王宫多寂寞,我就再不来看这赛事了。”
玉纤阿安静听着,冷不丁问:“公主喜欢郎中令?”
奚妍愣一下,道:“怎么可能。”
她笑道:“我十岁的时候就认识吕归了,他是我好友,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只是你看,这满场的人,难道不是只有他最厉害么?”
玉纤阿说:“公主,不要说了。”
奚妍以为她不认同,便拉着她一个个人比过去,非要玉纤阿认同:“我哥哥中最喜欢的是五哥,五哥长得威武些,可他也打不过郎中令。公子翕呢,看着清瘦单薄,说是文人也可,武功的话,也要输给郎中令……”
她侃侃而谈,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微冷声音:“九公主,你在说什么?”
奚妍后背一僵,她回头,看到赫赫公子们跟随,吴世子奚礼和公子翕宽袍玉冠,缓步而行,向她们这边走来。显然奚妍说的话,被他们听得一清二楚。这群公子的到来,惹得女郎们惊呼。奚妍当着自己哥哥们的面说了那么多他们的坏话,此时也红了脸,讷讷不敢多说。
奚礼的目光落在妹妹身边玉立的侍女身上,玉纤阿屈膝向公子们行礼。
范翕的目光,也轻飘飘望玉纤阿一眼。玉纤阿目光轻轻抬起时,看到他眼中的笑。
玉纤阿心口怦一下,再次垂下视线不敢多看他。
二人这般眉目传情,欲语还休,身边总有人注意到。奚礼沉默了一下,对范翕说:“走吧。”
之后再与范翕同行,看范翕文质彬彬应对所有人,奚礼心中却不太舒服。恍恍惚惚的,奚礼想到了方才玉纤阿那个抬起又垂下的目光。他觉得玉纤阿在偷看范翕,他疑心玉纤阿和范翕当真有什么……但是奚礼心中拧了根刺,想到:那我呢?
玉女最初,是被他派去织室的!
当初在“承荫宫”中哭着说自己没有勾引公子翕的,也是玉女!
每日特意来“承荫宫”为他整理书舍的人,同样是玉女。
难道那些都是他会错了意?可她也曾偷偷看他,也曾对他笑过……奚礼闭了闭目,想到前日王后与他说,说他年纪差不多了,身边当收一姬妾服侍。那时候,奚礼心中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玉女。
想谁能如她那般呢?
心中有些闷,奚礼沉思许久,仍决定自己不能就这样算了。他暗自后悔,当日为何不留下玉女……奚礼向身边侍从嘱咐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而当是时,奚妍被自己的兄长撞见,也不敢在这里多看了。现在的比试没什么意思,公主说要回帐篷中歇一歇精神。送公主回去后,玉纤阿独身行走,前往灶房为公主要一些糕点和清水,好等公主睡醒了看赛事时吃。
玉纤阿低头行在路上,旁侧是密树林,其中忽然伸出一只男子的手,一把拽住她,将她拉扯了进去。玉纤阿没有挣扎,只心里跳一下。她以为是范翕。因范翕总是如此。她低垂着眼,被搂入人怀中时,唇角已经含了一丝笑。
她羞涩抬目:“公子……”
抬起的眼睫却轻轻一凝,因这搂住她的男子,并不是范翕,而是多日不见的奚礼。
奚礼高大而威武,观察着她的反应。看到她的笑容,他心中笃定,语气松了一丝:“孤就知道,你心中是有孤的。”
玉纤阿:“……”
她尴尬地后退,挣扎想躲开奚礼。她口上道:“殿下误会了。”
奚礼却不愿她总这样欲迎还拒。他目色一暗,握紧玉纤阿的手,拖着她行走:“你跟孤来,有些事,我们应当说清楚才是。”
玉纤阿愣了一愣,目中一闪,她也默认下来。是啊,她应该跟奚礼说清楚才是。她现在已经有了公子翕的承诺,她已经彻底放弃招惹奚礼了。
奚礼将玉纤阿带走之时,回到自己的帐篷,范翕刚看完一篇卷宗,揉着额角。他想到刚才那个小公主说什么他太过“清瘦单薄”,一看武功就不行。玉纤阿竟然也没有反驳,竟然也没有说他是她心中最厉害的……范翕轻轻哼了一声,心想奚妍那小屁孩,懂什么。
一点眼光也没有。
最恨的是玉纤阿什么都不说,只知道向着她那位公主说话。
想到此,范翕思及一会儿他与奚礼被人撺掇着的马上武功比试,心想定要好好展示一番。他可不是旁人心目中清隽的不能武的柔弱公子。范翕去虎啸屏风后换下了常服,穿上束袖银铠战袍,披上雪白披风。
这样其实有些夸张。
但范翕沉着面,想只有如此自己才能显得威武英气一些。他换好衣袍从屏风后出来,见帐篷中多了一人,是泉安。泉安脸色有些不太好,在帐篷门口徘徊,大概想心事太专注,都没听到范翕出来的脚步声。
范翕轻声:“看到那么多的女郎,思春了?”
泉安回了神,看向走出来的公子翕,愣了一下。银冠束发,披风曳地,窄袖束腰。行出来的公子翕巍峨似玉山,俊美中又带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和平时的样子不太一样……泉安想到这大约是因为方才,某位女郎只是低着头笑,却不开口夸自家公子一句的缘故……泉安沉默一下,说:“我被人撞了一下,没什么事。”
但范翕何等了解自己这位仆从。他横泉安一眼,小心撩起自己好看的战袍坐下。范翕低头温柔地拂去自己衣袖上的皱褶,口上温和道:“说吧。我脾气这样好,难道你说了什么事,我能吃了你不成?”
泉安心想您脾气可不好啊!
但是泉安只能说:“公子可还记得您让我派人去查玉女身世的事?”
“记得。”
范翕目中更柔,笑道:“怎么,结果出来了?泉安,你觉得,若玉女是贵女出身,我是否可以……她是否可以和洛地那位相抗衡呢?”
泉安苦笑。
他心想公子这次输得不是一般惨。
泉安跪了下来,尽量平缓地只陈述,不发表意见:“公子,玉女骗了您,姑苏之地根本没有什么玉姓贵族过。从来没有过,即使往前一百年,姑苏都没有出过姓玉的贵族的痕迹。倒是在姑苏确实找到玉女留下的线索。她曾在姑苏城中最大的舞乐坊做过活,之后一位郎君买下她,将她带走。但是那位郎君中途上,又弄丢了玉女,之后玉女被一位老翁收养。我已让人快马加鞭将那位老翁请来梅里,让那位老翁告诉公子,玉女美色被为吴王选美的官吏看中,才被选入吴宫。”
“无论如何,她都不是贵女出身。”
“舞乐坊的人说她根本不识字,只会跳舞而已。说她心机深沉,弄伤了客人,私自逃跑。姑苏至今官寺都有捉捕她这位‘逃妾’的告示。”
泉安低着头将自己查出的情况一一说出。
他良久听不到范翕的吩咐。
泉安小心抬眼,他第一次在范翕脸上看到面冷如霜的表情。泉安有些不安,小声:“公子?”
眼见着,范翕面上覆着的一层霜渐渐褪去,他玉白的面上,浮起了一丝笑意。那笑意越来越冰凉,越来越扭曲,阴鸷无比。泉安暗暗心惊,他早知自己公子是何等阴暗内心,但实则范翕从未当众展示出来过。但是此刻静坐于案前的公子翕,眼眸冷黑,唇角噙笑,面容雪白……明明这样俊美,却阴沉扭曲得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
范翕开口,声音古怪:“爱上她,可真刺激啊。”
泉安张口,不知说什么,见范翕忽地撩袍而起,身后披风被他拂起如剑之光。他大步向帐外走去,到帐门口,就问:“成渝!玉女人在何处?!”
范翕一径向外走,泉安和成渝等人连忙跟随。不知范翕要做什么,也不敢劝。范翕让泉安问人玉女在何处,泉安问了,有人说看到吴世子拖着玉女的手将她带走。听到“吴世子”几个字,泉安心疾跳,想:完了。
果然听到范翕低笑:“吴世子?好。”
他继续向前大步而行,寻着吴世子拖走玉女的踪迹走去。中途赛事开始,负责赛事的官员到处寻找公子翕和吴世子。吕归牵着两匹马,慢悠悠地跟着官吏。官吏找人半天,忽然看到长廊上公子翕走来……官吏连忙道:“公子,您和吴世子的赛事……”
范翕回头看了那官吏一眼。
他微笑道:“这不是正在寻人么?”
跟在官吏身后的郎中令吕归怔愣,神色一凛,只觉公子翕这个回望过来的眼神不对……吕归吩咐愣住的官吏:“跟上。”
奚礼将玉纤阿拉到一竹舍中说话,想问她愿不愿意来自己身边,自己可许她姬妾的身份。他握着玉纤阿的手,低声:“你我之前,确实有些误会……”
范翕行到竹屋前,隔着七丈距离,与奚礼的卫士们面面相对。且他目如冰雪,看到了窗内那奚礼和玉纤阿手握着手诉情。范翕冷笑,他手按在腰间,一柄长剑哐哐被拔出。长剑如鸿如飞雪,擦亮郎君漆黑的眼眸。
长袍在身后被扬起浪潮,范翕手中剑飞出,直掷向窗子那对私会的狗男女——
身后气喘吁吁跟上的官吏惊声:“公子,比试正要……”
范翕大步向竹舍方向走,直面那些拦他的卫士。他含笑:“这不正是在比么——!”
竹舍中人感到凛冽寒风,侧头便看到一柄长剑直刺而来。玉纤阿脸色一变,因看到了明明面上含笑、气势却杀气腾腾的公子翕。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的真面目要出来了,不会再虚情假意了!
这篇文呢,走酸爽带感路线,所以我觉得大家应该调整一下心态,看戏看热闹,看两个戏精怎么斗智斗勇。不要战战兢兢跟要看虐文似的乱猜我要虐,还不敢看。我不是要虐,我是要他们两个相爱相杀。这篇文的标签挂的是“爱情战争”。对玉儿和公子来说,爱情就是战争,你来我往厮杀不止!
☆、47
剑的来势汹涌, 护在屋舍外的卫士们看到公子翕带着大批人马闯入,第一时间就是拔剑向舍中世子掷去。卫士们只觉得公子翕这是要当众谋杀世子,一下子“刷刷刷”声不绝,卫士们齐齐抽剑拔刀, 包围住舍外的公子翕。而范翕身后跟着的卫士,当即也拔出剑来护住公子。
双方对峙, 气氛僵冷, 一点即燃。
而范翕看也不看将剑锋对着自己的卫士们, 雪色长袍在身后扬起惊鸿弧线, 他眼睛盯着屋舍中那疑似偷情的男女, 盯着自己扔出去的剑。他大步向前,拿剑锋对着他的卫士们也不敢当真刺伤了公子翕,只好步步后退。有大着胆子来拦范翕的人, 步子才上前, 范翕垂目瞥来, 手肘挡住那人的攻势, 再手臂一掀一翻,扣住那人的手臂拧起。
骨节断裂声清晰而细微。
那人惨叫着跌倒在地,范翕再向竹屋方向近一步。
卫士们大怒:“公子翕, 你这是要做什么?”
范翕不理会他们。
他眼睛盯着那柄剑,那柄寒剑破窗,向屋舍窗口执手诉情的奚礼和玉纤阿擦去。玉纤阿面色苍白,看到他出现,她意识到什么后, 神情有些慌。奚礼却先注意到这剑,剑破窗向他和玉女杀来,他一把搂住玉纤阿,将玉纤阿护在自己怀里,再快速移了位置,飞身纵扑。他抱着玉纤阿在地上翻滚,那刺来的剑堪堪擦破他的衣角。
“哐——”窗子破了大口,木屑纷飞。
飞来的剑被奚礼躲过,直插入他们后方的墙上。剑入墙几分,露出墙面的剑柄颤颤晃着,而墙被震出零星裂缝来,可见掷剑人气力之狠。屋舍中,玉纤阿跌坐在地,手臂被压在下,疼得她面色更加白。奚礼缓过来,顾不上其他的,先关心自己怀中的美人:“你可有受伤?”
玉纤阿来不及说什么,只抬头,看到范翕出现在窗口,她急声:“公子……”
奚礼抬目,看向窗外。被面容如冰的范翕站在窗口看着自己和玉纤阿跌坐在地,古怪的,奚礼心中升起一种被范翕“捉奸”的感觉。但他转而又想自己何必心虚,自己又不曾做什么……奚礼沉声:“飞卿,你这是做什么?”
范翕跨窗而入,走向扶着玉纤阿站起的奚礼。他看也不看玉纤阿,目光竟直盯着奚礼。
而再外,牵着两匹马的郎中令和小跑得气喘吁吁的官吏也赶到了。看到这里剑拔弩张的两方人马,吕归愣了一下,继而拧眉,紧盯着他们的状况。舍外排除万难好不容易挤进卫士包围圈的泉安看到这一幕,心里暗道惨了,他那温柔和气的公子,眼看这会儿正在发疯呢!
可不能让人看出公子正在发疯啊。
泉安高声:“奚礼殿下,你与我家公子的比武时间到了,我们是来找您的!”
屋舍内听到泉安提示的奚礼才恍然,范翕已拔下被他刺入墙中的剑,他手持寒剑,向奚礼这方挥来。明明玉纤阿也被包在奚礼所站的范围内,范翕竟全然不顾及。他这架势,分明是若玉纤阿不长眼被他剑所杀,那杀了就杀了,说明她命该死在他刀剑下。
但是奚礼显然不会让玉纤阿受伤。范翕手中剑到,他一把将玉纤阿向旁侧安全处推开。自己则疾退向后!
范翕轻轻一笑,慢声:“倒是怜香惜玉。”
他的形象,可真像是拆散一对有情人的恶毒坏人啊。
玉纤阿跌入墙角,尘土飞扬,她捂着唇咳嗽着,转头看去,见范翕将奚礼逼得后退,奚礼几次想拔剑,但范翕手中剑所挥出的剑光如网罩住他,他疲于应对,手已经扶到了腰间剑柄上,却几次寻不到机会拔出剑。
屋中空间就这样小,范翕将奚礼逼得简直无处躲藏!
奚礼沉着面,看到一根柱子在后,他直反身踩柱上了房梁,趁机抽出了手中剑。当即立马反身,剑迎向自己身后追来的范翕。
“叮咣——”
二人的剑相擦,火星溅出,映着两位年轻公子英俊的眉眼。
奚礼绷着声:“倒看不出飞卿武功这样不错。”
范翕唇勾了一下,似在笑:“彼此彼此。”
玉纤阿面容如霜,那二人在屋舍中厮杀,她躲在一个架子后,好让自己不被波及到。她心里有些不安,只觉得范翕恐误会了自己和奚礼的关系。因范翕那走来的架势,分明是要与吴世子拼命的样子。
范翕平时看着那样温柔好说话,但他好几次都露出想杀了吴世子的模样……当日与吴世子一门之隔,后来醉酒时他听到吴世子的声音就要拔步出门,再如今日,一言不合直接拔剑……
玉纤阿不知现在情况如何,模模糊糊觉得莫非是她引起的。但无论如何,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她可不能在这时候露面。
而显然,这竹屋空间太小,根本不足以范翕和奚礼施展身手。二人打着打着,竟一前一后跃窗而出。院中相对的两方卫士们谁也不敢先动手,兀自僵持着,就看两位公子从屋中飞跃而出,向前方郎中令手中牵着的那两匹马纵去。
吕归即刻松了缰绳,将一旁被两位公子的杀气吓得坐倒在地的官吏拉扯而起,带着人纵步跃上廊子屋宇上方。他带着官吏站在高处,冷眼看着范翕跨步上马,奚礼紧跟,二人骑马纵步间,手中剑势仍不停歇!
两匹马高声长啸,四蹄扬起,向外围冲去——
官吏被郎中令提着后领战战兢兢地站在廊子顶头,看到两位公子骑着马打了出去,直问:“这、这……郎中令,现今这是怎么个情况?”
吕归沉吟,道:“大约是两位公子这就开始比武了?我们跟上,看谁输谁赢。”
被他提在手中如鹰抓小鸡姿势的官吏一声惨叫,因吕归又提着他向下方跳下!起码八丈的高度,吕归直接提着这可怜的官吏跳下了廊子。吕归轻轻松松地提着这个负责记录赛事的官吏,运用轻功向马蹄飞溅出的尘土方向追去。
同时吕归高声向后:“两位公子在比武!你们两方不要打了——”
玉纤阿听得外头动静小了,才悄然出了屋,只看到大批卫士们向外冲去,追赶着两位公子离开的方向。玉纤阿也不敢托大,她总觉得方才范翕那眼神不对。思了一二刻,玉纤阿提着裙裾,跟在他们身后出了院子。玉纤阿没有去寻还在睡觉的公主,因心里不安,她直接向打斗的范翕和奚礼追去。
然玉纤阿一个娇弱女子,哪里追的上那他们?
待玉纤阿白着脸气喘吁吁赶到比武场中时,围栏护着的场外早就围满了围观男女们,卫士们林立,众人都在观看场中两位公子的比武。人群中时而爆发出喝彩声,一时叫着“世子厉害”,一时为公子翕的风采折腰。玉纤阿说着对不起,努力挤进人群,向围栏最里处挤去。
当她终于能看到场中二人身姿时,愕然发现那两人又换了比试的武器。两人仍骑在马上,但手中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马侧方拴着的箭筒,与两位公子手中的弓箭。
马蹄震震,呼喝高嚷,气氛极为热烈中,玉纤阿只关心范翕状态。
见他银色战袍上已经布了许多尘土,发冠束着的长发有些蓬乱,几绺发丝贴着他面容。他右手拇指带着引弦抠,缓缓拉开弓箭。一张牛皮弓在他手中拉如满月,他手指一松,飞出的箭头流光般,旋转着飞向与他并马而行的吴世子。同时奚礼的一支箭飞来,范翕伏身卧于马上,马踏步长跳,那箭正好从他发冠旁擦过!
范翕抬起面容,阳光映在他玉容上。即使面上染了尘土,比起他平时的温和,此时多了许多的英武气概,倒让围观的女郎们尖叫发痴。
玉纤阿立在人群中,已不知听了多少贵族女郎捧着腮犯痴——
“公子翕穿这身铠甲好是英俊。”
“腰这样细!原来公子翕腰这样细!”
“腿长肩宽背直……好想嫁于公子翕啊。”
玉纤阿看得暗自着急,她急得在原地跺了跺脚,可是等不到比武结束。
这比武,在她眼中怎么看怎么惊险。她觉得公子翕的杀气,与其说是对着奚礼,倒更像是对着她似的。但是她毫无证据……她觉得范翕不至于因为看到她和奚礼在一起,就受刺激这么大。
无论如何,玉纤阿心中就是不安。
沉思一下,玉纤阿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她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玉纤阿垫着脚,顾不上看场中两位郎君的比武,她伸长脖颈,到处找泉安那些公子翕身边人的身影。她不停踮脚,站在前排还要跳几下,不知被周围人翻了多少白眼。但是贵族女郎对她翻白眼,被她挤过的贵族郎君正要发怒,一低头看到她的貌美,心一下子就软了:“这位女郎……”
这位女郎从他身畔挤过去,根本不给他搭讪的机会。
范翕和奚礼在比武场中闹出的动静下,玉纤阿在人群中挤来挤去造成的轰动也不小。
泉安那边正忧心站着,和旁边的卫士讨论公子的武功,泉安听到人群哄乱中,女郎细弱又清如泉的声音:“泉安,泉安……”
他扭头,看到是玉纤阿就这样挤过来了。
泉安面色有些古怪,玉纤阿看他回了头,倒是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她笑起来甚美,如月华般柔婉。泉安被她笑容闪得失了下神,心里暗叹: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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