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更 (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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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高邈出尘,他自是温润尔雅,对谁都笑容真诚而有礼。然若无机缘,他这样的人,自己永远也挨不上他衣角的。

他要走了姜女,后来又和玉女关系亲密……那两位女郎,都貌美十分,双姬自知自己是比不上的。可她也如姜女、如玉女一般,自第一次见面就心慕公子。她出身草芥,这般卑微,恐一辈子,只能见公子这区区几面。

她自知配不上公子……但终是念念不忘。

是以大着胆子助他,是以与他主动说话……双姬见范翕俯脸而来,她以为范翕要吻自己,她羞涩地闭上了眼。下一刻,她下巴却一痛,紧接着,脖子被一只冰凉的手掐住。

手中伞哐当坠了地,压着花转了个圈,雨水骤然淋下,浇湿了衣衫。

“唔唔唔——”双姬惊恐地睁开眼。

面前仍是范翕那放大了也毫无瑕疵的面容,但此时范翕眼中冰凉的笑意,在双姬涣散的眼中,变得可怖无比。

雨沾着眉眼,眼前一片模糊,范翕柔声:“我生平最厌的,便是被人如此要挟。你帮了我,我便要以身相许?你对我好一分,我就该感恩戴德?我有求过你这般对我么?你不过是好我的色,想上我的床罢了。”

他唇角渗出凉丝丝的笑。

此年代男女皆大胆。不光男子无忌,女子也无忌。如公子翕这样容貌出众的,女子自荐枕席,并不是第一次。

可是公子翕他到底不如他表面那样温柔。他本性扭曲,他最见不得别人帮了他,就要他如何回报。

范翕掐着双姬的脖颈,欣赏了一番她青白的脸色。他慢悠悠道:“我即便杀了你,也能无事退出。你虽是吴王后宫中夫人,但你焉能和我比?你一个想背叛自己夫君、与外男私通的贱.人,有何资格与我谈要求?你帮我,一是好我色,二是厌玉女的色,怕她入宫抢了你的地位。你是为你自己才帮的我,焉能让我回报?”

双姬觉得自己即将喘不上气时,掐在颈上的手才松了。她一下子跌坐在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喘气,抬头仰望那高高在上的范翕时,她目中已不是倾慕,而是恐惧:这人、这人……公子翕怎能是这样的人?

范翕冲她一笑,双姬发抖。

酒气稍稍向后一退,范翕笑了笑:“我今日有约,不想杀人,是以留你一命。望你长眼,以后莫要惹到我头上了。”

雨水滴滴答答,溅在泥土上。双姬发着抖,看花飘落,范翕施施然,振了振衣袖,就那般轻飘飘地走了。但她心里已是后怕,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她惊恐地捂住脸颊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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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纤阿今日不同往日。

吴王后收了她做义女,吴王仍发着怒要找回九公主来,但吴王后显然要快速促成此事,让玉女离开吴宫,代替了她女儿。是以吴王那边发火,吴王后却飞快地完成了收她做义女的仪式,随便为她安了个王女公主的名号。甚至为了教养她,吴王后特许她住进吴王后的宫中。

还将以前服侍九公主的那些旧人赐给了玉女。

众女惊愕并羡慕玉纤阿的一飞冲天,玉纤阿心中却知,吴王后巴不得她赶紧走了,好保王后自己女儿的平安。也许只有玉纤阿走了,吴王的火气消了,王后才能将自己的女儿找回来。

王后日日亲自来教玉纤阿一个公主的礼仪,玉纤阿默默接受。

这日黄昏下了雨,女官来说王后身体不适要歇着,今日就不教玉女礼仪了。玉纤阿礼貌地将女官送走,关好门窗,也让服侍的侍女们都下去了。这些宫女原本是服侍九公主的,玉女一朝得势,她们心里未曾接受,服侍玉女便心不甘情不愿。是以玉纤阿让她们退下,她们立刻走得一干二净。

王后宫中人平日见了,定要恨玉女太过心软,上不得台面,到底没有真正公主的贵气。

玉纤阿心里微微一笑。

她坐在了妆镜台前,凝视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容。她手中把玩着一根银簪,盯着镜中的自己看,颇有几分志得圆满的意思。虽她并不喜自己被献于周天子……但是短短几个月,她从一个出逃的女奴,舞女,宫女,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一直到了今日的王后义女。

这番身份地位的不断提升,却让她分外喜欢。

她欣赏着自己的成就时,门“咚”一声被从外推开,雨声风声刮入室内。玉纤阿吓了一跳,连忙去看门窗,这一看,便看到范翕推门而入。他一身湿漉,从雨水中走入,长发半束半散,一双冰雪般雪亮幽黑的眼眸,紧盯着她。

玉纤阿向后退一步,她柔声:“你脸上的伤终于好了。”

范翕无所谓地笑了笑,而后背靠在了妆镜台,玉纤阿压低声音斥他:“你好大的胆子……这里是王后宫中!你不怕被人发现了?”

水珠四溅的雨帘前,范翕关上门,好整以暇地从内栓上门,回身走向她。他一步步,脚步如踏在她心尖上。玉纤阿无路可退,握着簪子的手被他握住。他手上冰凉的温度刺了她一下,玉纤阿盯着范翕,想到他这是从雨里一路走来的?玉纤阿沉着面挣他,他握着她的手不放。

范翕俯眼,在她耳边轻笑:“怕什么?你把人都喊走,不就是预料到我肯定会来找你么?”

他捏她下巴,逼她仰头。他目中阴狠而怨怼:“玉纤阿,你跟我玩什么心眼呢!没有我帮你,你能有今天的身份?没有我帮你,你能活着站在这里?没有我帮你,你能……被许我父王?”

他露出神经质一般的笑容,神情却有些阴郁。

俊美又让人害怕。

玉纤阿斥他道:“范飞卿,请你放尊重一些!我是你父王的女人。”

范翕笑:“我父王的女人?你是要我叫你一声‘夫人’么?”

他似笑非笑,手指轻轻地揉她下巴,怜爱道:“好吧,夫人。”

玉纤阿:“……”

他语气轻飘飘的,一声“夫人”叫得温柔,但是……听着非常病态。

玉纤阿看他叫她“夫人”,已觉得他眼神不对。她默默想逃,但他叫她一声“夫人”后,就忽地抬臂一把将她横抱到了怀里。天旋地转,玉纤阿捂住嘴不敢叫出声被外面的人听到,而这样一来,就方便了范翕对她为所欲为。

他笑着抱她一路到床帐中,将她丢到了床上,自己向下压来。揉着身下美人的下巴,范翕低头就吻上了她。头顶的帐子,沙子一样,浪潮一样,没有形状,翻天覆地。范翕忽然低头,一口咬在她脖颈上。

玉纤阿惨叫,一下子仰高长颈,痛得直捶他肩:“唔唔唔……”

帷帐飞扬,男女二人在帐中。良久良久,空气暖烫,气息黏糊间,范翕稍微松开她,手背贴着她的面颊。他唇角渗着血,面容却昳丽。他慵懒而亲昵地蹭她额头,低声:“爱我么?”

他在灯烛火光下微微笑,隔着帐子,玉纤阿脖颈被他咬得还痛着。可却也不十分痛……浑浑噩噩间,被他搂在怀里的玉纤阿抓紧时间,贴着他唇喘气。

洁白的手指如蛇一般,一点又一点。是属于范翕的。玉纤阿抱着他颈,脸埋于他肩头,咬着唇不敢叫出声,目光湿漉漉。不知何时,他的外衫已裹在了她身上。她从他肩头抬起一眼,茫茫然地望他:“你疯了?你要在这里?你叫我‘夫人’!”

帐中声音窸窸窣窣,而搂着怀里仰着长颈在他摩挲下发颤的佳人,范翕目光亮起,悠缓道:“对啊,夫人。夫人,你爱我么?”

他低头,视若珍宝地捧着她的腮亲她,一叠声地叫她“夫人”。笑里的病态,让玉纤阿默然——他好似忽然间爱上了这种上他父王女人的感觉。这个疯子。

她慢吞吞的,又绝望地在亲吻间发现了一个事实:“你喝酒了吧?”

她早就知道范翕肯定要与她算账,她也等着和他算他那个未婚妻的账呢。她知道他会来,所以这几日一直提防着……但是喝醉酒的范翕……她如何扛得住?他不会在床笫间,杀了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双姬自荐枕席,公子: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不自重的女人!

玉儿好好地在家里坐着,公子:老婆我是来陪.睡的~~

好了,今天补更新来了!下午六点二更!把这段剧情走完~

☆、二更

公子翕喝酒了。

但是公子翕到底有没有喝醉……尚未可知。

被郎君抱在怀里折腾时, 玉纤阿端详着帐中公子微红的面颊,仍抽神判断着他。她很难判断范翕有没有喝醉,因范翕喝醉时的状态不够明显。喝醉酒的范翕她只见过一次,那是一个非常自信话多、肆意妄为、又喜欢对她为所欲为的人。

酒不会让范翕变得不像他自己,只会让范翕放纵。

让他去做他最想做的事。

是以泉安既怕公子喝醉, 又不那么怕公子喝醉。

但是……范翕本人,他也是知道他自己酒量不好的。

昏暗帐中,脑子里胡乱想着这些, 玉纤阿脸贴着他滚烫的面颊,半散的青丝凌乱地沾着他随着呼吸而颤动的锁骨。他手撑着她的腰将她贴于他,玉纤阿眼睫时而轻扬, 瞥他闭目面容。她并不能靠他喝了酒这个讯息就笃定他醉了……因范翕绝不是那类明知自己容易醉、却非要借酒消愁的人。

他的心思不比她浅。

他只是喜欢扮可怜,喜欢在人前作出无辜受伤的样子而已。

他是一个喜欢做戏的人。

玉纤阿闭了目——倘若现在的范翕并没有喝醉,却装作醉了来这么对她。那说明, 他希望她认为他醉了。他希望在玉纤阿眼中,他是一个已经醉了的人。

玉纤阿心中动起, 丝丝柔意从心间划过。她没有想太多,因她将将坐起,便重新被范翕推倒。玉纤阿本不当做回事, 当范翕横抱她上床时, 她就知自己必是躲不过的。但是刺拉一声, 玉纤阿手腕一紧。她愕然睁目,见范翕散了发,竟扯下他的发带, 将她的一只手腕绑在了帷帐上。帷帐被他扯动,她的手就被迫跟着动。

玉纤阿惊:“公子!”

范翕目露有趣神色。

他伏在她身上,拿着发带要去绑她另一只手。要将她两只手都与帷幔绑在一起……

玉纤阿涨红了脸,喘着气,颈下山丘颤得厉害。她不是多么天真的人,她只看他如此行动,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不,不行!他这样太过妄为,他们一定会弄出非常大的动静。玉纤阿作为一个即将被献给周天子的美人……她岂能与范翕行此荒唐事,万一控制不住动静被人听到了呢?

玉纤阿挣他绑她手腕的手,范翕俯眼望来,玉纤阿低声哀求:“公子,不要绑我。我并不会反抗……你放下我吧。”

范翕随意地:“我不怕你反抗。”

玉纤阿手挣扎,随着她手动,覆在两人头顶的云帐都在动。范翕抬目看去,眼中光渗亮,露出古怪而兴味的笑容。玉纤阿一看便知她的挣扎必然挑动起了他的哪个兴趣,她心里骂他这个疯子,人却不敢再挣了,只怕范翕控制不住直接扑上来。她垂着眼睫,可怜无比地颤声:“公子,你要伤害我么?”

范翕心思已不在他绑好的发带上,他亲她面颊,声音不耐:“你不会受伤的。”

玉纤阿心想,还能沟通就好。

她便再道:“可是你绑得我手腕好痛。”

范翕一顿,他疑声说着“是么”,便抬手探过她的脸,去查看他绑她手腕的带子是否太紧了,勒坏了她手腕处的肌肤。但是一看之下并无异常,范翕目中了然,垂下眼,他亲她鼻尖,似笑非笑地点着她:“小坏蛋,你又骗我。”

他那声“小坏蛋”说得声音低凉而沙哑,又缱绻十分,呼吸喷于玉纤阿面颊上。玉纤阿一下子就红了脸。

他显然是不打算为她解绑的。

而他如弹琴一般,态度悠缓,东西左右弦声如战。玉纤阿浑身轻颤,继而颤得更厉害。她越抖,他目中兴味越浓。他伸指到她下巴上方,他扬下巴,示意她张口。如此动作,淫又张扬,让玉纤阿面红无比,羞耻十分。他似笑非笑得像个坏蛋,帐子如沙雨一般拨着她手腕。

他观察着她。

渐渐的,玉纤阿目中有了泪意,她咬着唇只不肯叫,长发散于枕间,范翕忽低头时,见她泪盈于睫,枕间竟被她哭湿了一半。范翕一愣,看她抖得厉害,一时也是慌了。他俯身去为她解掉绑着她手腕的发带,见她手腕上被她挣出了红痕。

她哭得泪人一般,闭着眼,如一朵开败的水莲花,恹恹地躺在他身下。

范翕解掉绑带,将她搂抱入怀中,他声音微绷,又很气:“很疼么?我并没有如何你,你哭什么?”

她仰头望来一眼,泪莹莹,目中尽是湖水。范翕的心便乱起,软成一滩水,又很自责。他怜爱地为她揉着手腕,低声安抚她:“你不喜欢,便不做了。我并没有想弄哭你。”

他声音挫败十分。

他心中空茫茫的,只恨不得代替了她的泪珠儿。为何喜爱一个人,竟是这样患得患失……他失落之时,他怀里那无声落泪的美人抬起手臂,搂抱住了他的脖颈。范翕微愕,身子僵硬,见玉纤阿竟是一边眼中含着泪,一边侧过脸亲他面颊。

范翕身子轻轻一震。

玉纤阿哽咽:“我不是不喜欢如此,我是不愿闹出太大动静。我何曾躲闪过你?”

范翕低声:“你还是躲闪过我的。”

玉纤阿准备的一腔自辩,被他堵了回去。她无言仰脸,与他俯下的目光对视。四目相望,范翕唇轻轻勾了一下,笑意非常浅。情意丝丝缕缕,一时禁不住诱惑,他低头含了她的唇。他搂着她,让她跪在他怀中。泪光点点,喘息微微。二人却情不自禁,亲吻不住。情之所向,自控极难。

玉纤阿柔声:“公子,你可是醉了?”

范翕喘着气,不答她。

玉纤阿便轻轻笑了一下,说:“那我就当你醉了吧。公子,你问我爱不爱你,我无法说出。你说我心冷如铁,我无法自辩。但这怎能怪我?我自幼就被卖为奴。你不知我这样的相貌,自来要躲避世人,有多难。”

她说着,恍惚了一下。

又兀自轻轻笑了一下:“爱我美色的郎君多得是,肯尊重我的,我大约只遇到了公子你一人。”

她与他贴着额,鼻尖蹭着,唇挨着。帷帐中,二人皆闭着目,听着对方的呼吸。

女郎的声音轻飘飘的,飘在四周香甜的空气中:“我是不喜欢被郎君碰触的。不瞒公子,世间男子哪怕挨我袖子一下,我都会觉得恶心。”

范翕低声:“我是不一样的?”

玉纤阿轻轻“嗯”一声,声音缥缈:“公子是不一样的。”

一句话,几个字,点燃了一切。

范翕身子重重一僵,他缓缓地撩起眼皮望她。此时无论是真醉还是假醉,无论他以前能不能判断出她说的是真话假话,他都知道此时是真的。他伸手抚摸她的面容,指腹一寸寸在她桃腮上揉着。她并未躲避,如往常一般。

范翕便笑,他恍恍惚惚地喃声:“我不管了……”

自暴自弃,自怜自艾,他张开手臂抱紧她,将她拉拽着,让她倒在了他身上。他忘情地亲吻她,拽着她,将她拽入红帐香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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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几个字,天地便都为之退散,崩溃。

手腕压着,气息绷着。若有什么东西,要从**凡胎中脱颖而出。一点又一点,一滴又一滴,肌肤如铺陈开的画卷,手指、嘴、脚都在其中肆意点染,画出一幅天地间最为绚丽的图卷。

帐子在飞,声音含糊着,晶莹的水滴顺着鬓发,向下流入血肉之躯。水声潺潺,窗外天地雨声如注。

半池莲花在雨声中耷拉着叶子,恍恍惚惚的,天上雨帘后好似升起了一轮明月。模模糊糊地想着,这必是幻觉,因雨夜里是不会有月亮的。不会有那般明亮的、皎洁的月亮。

那皎洁的月亮,也不会被下方的水池,拉拽而下。

但那月亮是在沙沙雨声中,一点点向湖水中坠落的。月光清寒,莲花明华光铺满荷塘。忽一声巨大的“噗通声”,月亮跌入了湖中,被湖水浸染,被包围,被拖着继续向下。

向下、向下……满世界都是水,搂抱着那轮坠入水中的月。

那月儿皎白,那月儿被侵染,那月儿逃不出湖水。

泛轻舟,湖泊皱。月光明,荷花绽。一时间,见得水溅荷叶,荇湿明月。一时间,见得夏始春余,叶嫩花初,而谁人在满池月光下,吃吃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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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玉纤阿醒来,糊里糊涂地听到窸窣的穿衣声。她睁开眼,看到了帐子外的颀长身形。玉纤阿并没有动,只安静地伏趴在纱帐内,望着他在帐外穿衣。她看他从丢在地上的衣带凌乱中找出他的长袍,昨夜下了雨,今日天气并不明朗,昏昏光中,玉纤阿静静地隔着帐子看他。

看他腰何等细,看他随意地束发……

整理完衣容,范翕撩开床帏,似想看一看她,冷不丁看到床上的美人目光清静,正睁着眼睛看他。范翕怔了一下,然后面红一下,低声:“你呼吸怎这样浅?醒了我也未曾察觉到。”

玉纤阿不动。

他坐于床头,俯身撩开她额前发丝,试探地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范翕似赧然,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天还未亮,那些侍女们不会来,我走了,你再睡一会儿。”

玉纤阿张口。

范翕打断道:“我知道,避子汤,我会让人悄悄给你送来的。”

玉纤阿唇角就噙了笑,闭上了眼。

二人心中平静,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一时间,两人之间那些距离、那些争吵,好似都不重要一般。他只愿坐于此处,长长久久地握着她的手。范翕垂目,握着她的手在唇下轻轻亲了一下。

他说:“这些痕迹……”

玉纤阿声音哑而柔:“总是我身体弱,到了春夏日还一直用着火炉。我会烧掉的,你不必担心。”

范翕便道:“那我改日再来看你。”

玉纤阿闭着眼,轻轻地“嗯”一声。

到她手被人轻轻放回被窝中,她察觉到屋中没有了人,玉纤阿才睁开眼,迷惘地想着——她与范翕,如今算是什么关系呢?她要好好寻思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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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献于周天子是玉纤阿不得不用的自救之法,但她也不太想放弃范翕。玉纤阿兀自想着,先这样看看吧。总之在随范翕回洛地前,她的机会还有很多。且范翕明显,是对她有意的。

接下来几日,玉纤阿都乖巧十分地跟着吴王后学习.公主的礼仪。大约那晚她的柔顺让范翕欢喜,范翕接下来几日并未纠缠她,故意让人发现二人的私情。提心吊胆下,又心知肚明中,距离离宫的日子越来越近。

玉纤阿聪颖,她学公主的范儿学得极快,到离宫前一日,吴王后观她礼仪,觉得此女的气度,比起真正的公主,也不差什么了。

吴王后心生怜意,想一个小女孩儿,和她的妍儿差不多大,却能做到这一地步,不知比妍儿强了多少倍。吴王后轻轻一叹,玉纤阿回头时,看王后对她笑道:“明日便要随公子翕离宫了,我已没什么可教你,你坐下与我喝喝茶吧。”

玉纤阿谦逊而有礼地欠身:“不敢。”

吴王后摇头叹:“你帮我儿大忙,与我喝喝茶本没什么。明日一过,你我有生之年不知还能否见面,你也不必拘泥礼数了。”

王后这样说,玉纤阿便坐了过来。她低头为王后倒茶,并轻声向王后请教周王宫的礼数。吴王后回忆道:“周王室重礼,礼法森严。吴国在周王室眼中,不过乡野小国罢了。我们这样的礼仪,在公子翕眼中,恐也惹他发笑。是以我也教不了你什么,你向来聪敏,自己看着办吧。”

玉纤阿低声说是。

吴王后说:“我第一次见你,就知你不简单。你如今要走了,我没什么能嘱咐的,只有一句,请你断了你与公子翕的往来。”

玉纤阿睫毛轻轻一颤,然后仍声音低柔:“奴婢不曾与公子翕有过什么。”

吴王后笑了下,知此女谨慎,不肯承认。

吴王后说:“你放心,我并不是要借你与公子翕的事为难于你。你帮了我儿,我尚希望你好。自是希望你到了周洛后能够得宠。但你与公子翕的危险关系,会害了你。你年纪尚轻,受公子翕诱惑,也是正常。你不知,但公子翕却绝不会不知,他母亲被囚于丹凤台,正是因为与人私通,被周天子发现。”

玉纤阿猛惊,她控制不住表情,抬眼向王后看去。

吴王后目露回忆之色,神色却几多酸涩愁苦。

她喃声:“那已经过去了好多年……连我也知得不真切。他们周王室的嫡系,向来有如此传统……好似兄弟父子间,总是为女色所缠……”

吴王后轻轻笑,讽刺一样:“大王起初要我妍儿许公子翕,图的不过是私心。我只当不知而已……却也希望公子翕好。然虞夫人被囚于丹凤台,不见天日。周天子厌恶公子翕,因他一直怀疑公子翕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以公子翕未来能不能封王,始终是个问题。我不确定太子能不能护住公子翕。”

“公子翕这一脉……端看他如此品性,他必是周天子和虞夫人的亲生儿子。只周天子不肯信。呵,这也算是报应吧。”

吴王后看玉纤阿只低头不语,便知此女心中自有主意。她只怕玉女害了吴国,殷殷叮嘱一番,玉女发誓她不会害了吴国,吴王后才点了点头。默默地盯着玉纤阿看许久,吴王后点头道:“看来你另有打算,也罢。只是玉女,你当记得,爱若算计的来,必会自讨苦吃。”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玉纤阿这一次抬了眼,她望着王后,温柔地笑了笑:“爱若算计的来,我甘愿自讨苦吃。”

吴王后看着她美丽而年轻的面容,如月如仙。一时间,王后竟然怔忡,想到了多年前曾让她殚精竭虑也斗不过的另一位美人……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玉纤阿也绝不会是那人的女儿。

吴王后忧心,时隔近二十年,是否玉女也会如当初那美人一样,搅得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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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与暮春之交,吴国献王女于周洛,交于公子翕。

当日宫门大开,十里红妆铺陈,王女出宫入车之时,架势甚大。无论知不知道内情,吴国百官都来围送玉女登车离开吴国。吴王与吴王后共同出面,当玉纤阿从二人身后走出时,如月之升的美貌,让围观群臣皆是惊艳不能言。

玉纤阿在侍女们的扶持下,缓步而出。范翕于龙道尽头候她,她抬眼之时,春日葳蕤旖旎尽在眉目间。步步走来,云鬓花颜,金步缓摇,衣摆洒满金辉。她长发高挽,额前戴华胜,眼尾用金箔点了一滴痣,望着范翕时,宛如云水。世间美色于此,大抵已有了九分。

范翕轻轻怔了下。

一时竟觉得这是送嫁一般的架势。

暮雨绵绵,玉纤阿抬眼,对他婉婉一笑。旁边泉安咳嗽,范翕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握她的手时,玉纤阿察觉到他手的用力。被郎君洁白而修长的手握着一步步向前走,她低头看自己的金丝锦裙,微微而笑。玉纤阿登上车后,范翕才回身,向吴王拜别。

吴王前几日拒绝玉女被献。

但下了决策后,吴王又好似换了个人,不再管此事。吴王沉默无比地与王后一道站在高台前,看公子翕返身来拜别。年轻俊美的公子轻袍缓带,银冠玉容,俯身行礼时,风采世间无人能及。他彬彬有礼、语气柔和地说话,连吴王后都对他含笑而望。

吴王慢慢地问范翕:“虞追可还好?”

王后在一旁脸色微怪,笑容几乎维持不下去。

范翕愕然抬头,看向面容平静的吴王——虞追,是他母亲的名字。世人称他母亲为“虞夫人”,却少人知他母亲名字是“虞追”。

范翕轻声:“大王……见过我母亲?”

吴王淡淡点了点头,他盯着范翕俊朗面容许久:“公子翕,你可知,若不是看在你母亲的面上,你与玉女做出这样事,寡人本是不会放你平安离开的。那样的话,你与吴国之间,势必有一场斗。但你是她的儿子,无论你做出什么事,寡人自然都放你一马。”

吴王叹:“虞追如今仍被周天子囚在丹凤台中么?”

范翕目光冰凉,并不开口。

吴王也不指望他回答,吴王如喃喃自语一般:“你离开吴国,是否会过越国?离开了吴越,回返周洛,是否会经过楚地?丹凤台在楚地,你是否会顺道去看望你母亲一番?”

范翕客气地道:“与大王何干?”

吴王的目光重新落到了范翕身上,似嘲讽的、提醒般的,吴王笑了笑:“你母亲若知你做下这样恶事,竟与你父王抢同一女子,你母亲该多伤心?”

范翕脸色微地一变,面容变得雪一般苍白。他自知自己品性不佳,若被虞夫人得知他本性如何……范翕轻声:“我并未听懂大王的意思。大王,告辞!”

长袖一甩,他转身拂袖而去。

吴王与吴王后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雪衣如鹤,惊涛拍岸。范翕本身便有如他母亲一样的美貌……

吴王轻声喃:“丹凤一梦,大抵浮生若梦。”

--

玉女与公子翕离开吴地,走水路。上了船,二人立于船头,望向渐渐远去的吴国,看波涛浩渺,烟云滚滚。江水拂岸,船慢慢划出岸头,世间万物在眼前变得如此渺小。那冰雪一样的一对璧人站在一处,长衫飞扬,于袖中,二人的手轻轻地碰在一起。若握非握,若远若近——

爱若算计的来,自是甘愿自讨苦吃。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完结啦!明天开始第二卷“丹凤台”,是的,虞夫人要开始出场啦~~再说看了下大家对玉女的讨论,我想提醒大家她是心机美人,而且会一直心机下去,从头到尾。

这个人间对玉儿不够好,她心非常冷,没太多感情。她唯一倾覆感情的人,是公子。玉儿从来不指望别人,即使和公子相爱,她也永远不会是那种依靠公子的爱就足以生存的女人。她不软萌可爱,相反,她是那种会抱着受伤的公子和全世界为敌的人~~

☆、1

四月中, 出吴国, 过吴、越、楚三国边境。越国有前情.事务向公子翕交接, 众人便在越国边境多待了两日。之后再陆路、水路交替。往复的行船, 让服侍玉纤阿的侍女们都有些疲累, 奄奄一息地伏在船舱中不愿出去多看看。且女郎们想到日后也许一生都不会再回吴国了, 心中不觉怅然。

玉纤阿却没太多乡愁。

她自幼经历多舛,在不同的主君手下求生。听越国有事与公子交接时,坐在船舱中习字的玉纤阿眉心轻轻跳了一下。但她表情甚微, 并不惹人注意。玉纤阿沉思一会儿,问侍女们公子翕是否在舱中见越国客人。

侍女说了是。

玉纤阿再问客人是何身份。

侍女模糊地说了几个官职,玉纤阿听着没有自己耳熟的,才放下了心。

船泊在码头并不行走,恐要几日才会继续上路。公子翕与越国客人谈论国政, 玉纤阿这个被献往周洛的吴国假公主无所事事, 总在舱中坐着又很憋闷,便出去散散风。

她站在船头,看着波涛平静、云烟浩渺的水面,衣裾与长发一同被风吹拂。天地浩大间,她扶栏望水,在船中仆从眼中, 更是天地间最为明婉的那道风景。

玉纤阿眺望着前方,余光见到泉安走了过来。她侧头含笑向泉安点头,指着前方问泉安:“是否前方我等便入了楚地?”

公子在舱内忙着,泉安也没什么事, 玉纤阿和颜悦色,泉安自然笑着与她相谈了两句。泉安肯定了玉纤阿的猜测:“是,再过大约五日,我们便能入楚地了。”

玉纤阿心中想到公子翕的母亲不就是被囚在楚地的丹凤台中么?

她离开吴国前,吴王后又含糊地告诉她公子翕母亲的不为人知的私密事……

玉纤阿有心试探,她看泉安心情不错,就噙着笑叹道:“我从未去过楚地。小郎君可否向我介绍一番?”

泉安略停顿了一下。

才故作无事地道:“楚地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比吴越两个小国加起来都大一些罢了。”

旁边有姜女端着茶盘路过,听他们谈论“楚地”,便好奇地插上一句:“我听人说,楚国是没有国君的,不知是不是真的?楚国既也是周王朝的分封国之一,为何会没有国君呢?”

泉安看玉纤阿的美目也向他看来,目中满是好奇。

泉安语气却淡了下去:“确实,楚国虽是分封国之一,但楚国没有国君,只有大司马理事。”

玉纤阿吟道:“竟有大司马代替国君理事一说?楚国是一直没有国君,还是近几年才没了,天子没来得及分封?”

泉安淡声:“我不清楚。”

“天子会不会再封楚王,不是女郎你该关心的事。女郎管好自己的事便是了。”

微风拂面,玉纤阿手指绕着自己一绺发丝,轻轻笑了下。泉安的态度几乎明确了楚国的事另有内情,且这个内情泉安是知道的。泉安知道,那估计这内情八.九成都和公子翕有关。和公子翕有关啊……

忽感觉到一道灼热又复杂的目光从后盯着她,如芒刺背,锋利无比。

玉纤阿扭头,看到隔着不远的船舱中,范翕和几位越国臣子走出。范翕正望着她,旁边臣子见到玉纤阿的美貌连连惊叹,范翕看玉纤阿的表情却很古怪,复杂。玉纤阿心里一顿,想这样的距离,范翕武功又好,他是不是听到自己和泉安的对话了?但是玉纤阿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分寸把握得可以,应该没犯他的忌讳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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