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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美如仙娥的女郎。
武臣小声与曾先生说:“听侍女说,公子翕唤她‘玉儿’。这、这莫不是……仍是前面那个?”
曾先生望来:“君何意?”
武臣道:“其实玉女那般相貌,谁人能够与她那么相似。除非孪生姐妹。”
曾先生含糊道:“说不定就是孪生姐妹呢?”
武臣一滞,然后说:“我只是觉得我们公子翕和她关系匪浅。当日她是被献往周洛的王女时,我就看出公子翕看她的眼神不对。那种眼神……我一路担忧了很久。唯恐公子控制不住,与那女弄出什么来,害了我们所有人……虽说不该,但那女子被亭舍大火烧死,我长舒了口气。只以为危机终解。”
“然今日看她、看她……”武臣沉默半天,憋出一句,“她比先前更好看了。”
曾先生笑道:“既然你看出来了,你当那么多人看不出来么?为何大家一径顺着那女郎,无人提先前的玉女?难道大家真信了她白日编的那番话么?她只是给出了我们一个解释,信不信,端看我们自己选择了。”
武臣默然。
半晌他自嘲笑道:“那便信吧。公子翕非要得到那女子……还为那女子改头换面,换了新身份,我等若不识抬举非要指出来,却是太傻了。何况现在周天子都没了……我等连‘忠’这个借口都不必拿来自寻烦恼了。”
曾先生忽然道:“不知你可记得公子的妻室是何方人士?”
武臣思索片刻,微惊:“齐王之孙女,卫王之外甥女……如今齐卫二国,都在争着问鼎中原啊。”
曾先生道:“我们跟随公子翕,当看出公子乃太子一脉,并不争位。但若是齐卫所谋之事真成了,即使没有太子庇护,我们公子身份,恐也要随之水涨船高……”
他虽是这么说着,却目露忧色。武臣不解:“这是公子的机会,先生何以忧虑?”
曾先生道:“我忧心玉女成为其中变数,恐害了公子。”
武臣更不解了:“公子若真喜欢这个小女子,纳她为妾带她入府便是。即便公子那未婚妻,于女郎还如往日一般强悍,但公子只是喜欢一个小女子,她不至于连让公子纳妾都不肯吧?哎,那也说不定……她对公子呼来喝去,公子还一味宠溺她。若真回了周洛,八成公子和这位玉女,要断了。”
曾先生道:“公子翕宠溺于女郎?”
武臣:“怎么?先生有疑?我们在周洛时,可都是看的清清楚楚。公子与于女郎,可是一段佳话啊。”
曾先生慢慢说:“随公子巡游天下前,我也以为于女郎那般强势,公子一味温柔,对她言听计从,当是宠爱珍爱十分。但是我们巡游天下已一年,想来你也慢慢看出……公子对谁都是温柔的,不生气的。不独对于女郎。”
武臣不解:“这说明公子温文尔雅啊。”
曾先生说:“但那日我们与公子于此地汇合之日,我一路赶马随军先行,见那玉女和公子翕一道在院中坐着。玉女拿匕首抵着公子,公子脸色并不好看。我们远远看着时,二人倒似在争吵。我以为那女子是刺杀公子,担心十分,可事后……”
曾先生苦笑,因公子翕压根没提那回事。
那可是被匕首抵着腹啊!且血都能看见了……
曾先生喃声:“宠溺宠溺。宠都容易,溺却非一般啊。”
他忧心的,正是公子翕对此女太过用情,生出一些事端。
武臣慢慢回忆着那玉女的风采,听懂了曾先生的忧虑,他道:“……此女不是贵女出身,但她荆钗布裙,相貌姣好,修养气度极佳,看着倒比所有人都要高贵。”
曾先生喃声:“高贵么……我隐隐觉得此女眉眼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但我一时想不起来……”
二人讨论一番,俱是无解,只能先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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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玉纤阿让侍女们为自己量身,让茫然的侍女们改改衣裳尺寸。上午时范翕与曾先生等人谈论政务,中午用过膳,他便去带了玉纤阿,带她一起去学骑马。
村外有一大片宽广空地,范翕便带着玉纤阿去那里学骑马。
玉纤阿为了骑术方便,换了一身窄袖束腰的骑装。枫红色的衣衫,雪白的鞋履,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梳着。玉纤阿被范翕抱下马时,她夏衫单薄,穿的又清雅,范翕不禁多看了两眼。
觉她更招人眼了些。
玉纤阿察觉他的打量,便回望来。范翕咳嗽一声,道:“吴国待你真不错啊,将你献出,他们还为你准备了骑装?”
玉纤阿道:“吴国哪会对我这么好?这衣裳是我和侍女们一起改的。”
范翕目中微亮。
他低头抱她,将她搂在怀里:“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玉纤阿被他抱着,又被他夸,她不禁红了脸。她发现范翕恐真的很喜欢她,他经常夸她……她明明一身毛病,可在他眼里竟是这么好……玉纤阿推他:“再抱太阳都要下山了,公子教我骑马吧。”
范翕便忍了自己的情愫,他才把玉纤阿从马上抱下,又重新托着她牵着马,送她上马。他在下牵着缰绳,让她坐在马上,他牵着马先带她走一圈,让她感受下。范翕耐心跟她解释如何骑马,力道如何……
一圈之后,玉纤阿下来,他又独自骑马,向她演示一番。
玉纤阿笑盈盈地立在树旁,衣衫被风吹动,她目露欣赏地望着范翕的马上英姿。泉安站在她后方,他观察玉纤阿的侧面,见她目露笑意,似对公子分外喜欢。泉安便道:“我们公子动起真情时,是不是很傻?”
玉纤阿目光都不挪开,仍盯着范翕策马而行的背影。她问:“这是如何说?”
泉安道:“我们公子说教你骑马,就真的来教你骑马,都没想过为自己谋些福利。他光知道自己骑马向你示范,都不知道把你抱在怀里,他坐在后面拥着你占你便宜。我们公子是不是很傻?”
玉纤阿眸子弯弯。
她柔声:“有时候是挺傻的。”
泉安道:“我们公子从来玩不过你。你可要好好对我们公子。若是你抛弃了我们公子,欺负了我们,我就算违抗公子的命令,也一定会追杀你至天涯海角。”
玉纤阿缓缓侧身,看向盯着她的泉安。
泉安目光平直,丝毫不迂回。他道:“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我们公子对你好,你不是必须回报之类的话。我不想和你辩解这些。我只知道,我们公子应该得到他喜欢的。”
玉纤阿这次没有反驳泉安。
她美丽的面容望着这个俊俏的小郎君,温声道:“公子翕一日不负我,我便一日不负他。他若负我,我必负他。”
泉安面色微缓,放下了心。
谁知这般说着的玉纤阿,在范翕骑马一圈后绕回来看向他们时,玉纤阿仰头向范翕告状:“公子,泉安威胁我说要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范翕立即:“泉安!”
泉安:“……”
服了服了。
玉纤阿真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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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三人就这般说笑着,慢悠悠地陪着玉纤阿骑马。范翕和泉安都会骑马,现在不过是在教玉纤阿。
玉纤阿确实冰雪聪明,她起初忐忑自己学得慢,但一旦上手,范翕教了她一会儿,她就已经能独自控着马绕着圈小跑了。玉纤阿目露惊喜,她脸上带了笑,那种锦绣繁花一样的笑容,让站在不远方盯着她的范翕和泉安都看直了眼。
范翕与有荣焉般问泉安:“我的玉儿厉害吧?”
泉安无言地看一眼公子那想四处跟人炫耀的眼神,他忍不住笑了。泉安心酸,想公子那多年被压抑的本性,在玉纤阿面前一点点展露出来,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倒给了玉纤阿……公子不再只是一味装模作样与人温柔,他终于有了真正让他开怀的,难过的事……
泉安道:“厉害。”
范翕便出神望着玉纤阿。看她在夕阳下缓缓驭着马踱步,她紧张地低着头一直盯着胯.下的马匹。马一声长嘶,她绷起了身,紧紧握住缰绳。但发现马只是打了个喷嚏,玉纤阿便又红着脸笑了,肩膀放松下来。
她其实也有很多表情,有很多小动作。
只是她和范翕一样,喜欢对外人藏着,遮掩着,只露出最无害的那一面来应付世人。
她如今露出这么多的神色……范翕目光温柔地望着她,心中想到玉纤阿曾跟他抱怨,说她不会撒娇,不会调/笑,不会和其他女郎一样说笑话让郎君开心。她自卑于自己的温顺,木呆,不敢反抗……
范翕便想着,她其实也会。她只是不信任任何人,不放心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所以她才那样。但他会让她对他放心,对他敞开心怀的……虽两人最初只是为色所迷,开局都是互相做戏互相试探,均没多少真心,但是如今——
范翕喃喃自语:“玉儿,你说你我之间,假戏真做,彼此不满意,又彼此离不了。你说我们这般,会不会真的作出什么了不起的情意来呢?”
他眷惜地盯着她,她坐在马上,忽然抬目向他看来。
范翕露出笑,正要走向她,他忽然神色一变,猛地加快脚步,甚至干脆运用轻功纵上了马背,坐在了玉纤阿后方。玉纤阿不解,但她看范翕如此,自然知道当是大事。范翕驾马,将她护在怀中,骑马向高处山丘纵去。
泉安愕然,只好徒步追来:“公子,等等我……”
范翕御马,和玉纤阿一道到了山丘的最高处。他们和马躲在绿荫浓郁下,看到远方大片尘土飞扬,黑压压的一群人向这方涌来。不是军队,是平民,但他们的衣着打扮……玉纤阿判断出来了:“是流民。”
她慢慢道:“当是哪里打仗,流民才会逃出。流民是向着我们的方向而来,看他们架势……有些凶悍,不服管教。”
范翕道:“来了这里自然就要听管教,走!我们去看看!”
玉纤阿微愕,她侧头看范翕,没想到他竟然打算接收这批流民。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说:“你还是我认识的范飞卿么?你不是这般博爱的人吧?”
范翕好笑,又生气她对他的偏见。
他佯怒在她额上敲一下,道:“你对我是有多深偏见?不危害到我自己的时候,我还是愿意做一个好人的。”
泉安好不容易奔上山头,就见天上飞起响箭,尖锐声传遍四野,范翕回头看他:“下山,准备开仓了。”
范翕沉思,楚国局势有变……他幸灾乐祸想,他的那个疑似妹妹,楚宁晰恐怕要头疼了。
☆、1
看到流民大举过来, 范翕直接反应就是要接收,接济。
玉纤阿惊讶, 之后看泉安一脸淡定, 便觉得范翕应当是沽名钓誉?哪怕他自己说他无事的时候也愿意做好人,但眼下这种情况, 显然不是“无事”的时候。心里虽有疑问, 玉纤阿面上却不多说。
她和范翕共乘一骑,范翕沉思时, 玉纤阿一手握着缰绳, 一手撑着马身, 便想下马。
她的动作让范翕回神。
范翕从后搂抱住她不让她离开:“你做什么?”
玉纤阿答:“公子不是要去忙正事么?我自然不要给公子添麻烦啊。”
她回头,对他笑了笑, 笑容清雅如梨花。她柔柔弱弱又十分恬静闲然:“公子可与泉安去忙公子的事。我想来公子要去和诸位将军、臣子说话, 我不愿耽误公子,便欲回村子。公子若是信我的话, 或许我可以去替公子寻村长,让村长开仓接济这些流民。能助多少助多少。”
她这般说的时候,泉安正追上了山丘。泉安手扶着膝盖, 一边喘气, 一边连连点头, 心中赞玉女之清醒——
这般聪慧的女郎, 遇事不急不躁,才可做公子的贤内助啊。
谁晓得玉纤阿想做贤内助,公子翕却想“昏庸”。他深深看一眼玉纤阿, 一臂仍紧搂在她腰间,不放她下去。范翕道:“何必那般麻烦?你跟我走就是。”
玉纤阿:“啊?”
泉安:“啊?”
让玉女跟范翕走是什么意思?
范翕不解释,只回头对泉安吩咐:“这批流民看上去少说也有千人,这么小的村子是不够用的。恐流民进村后会生事。这么大的目标,想来那群驻扎在山上的兵马应该都看到了,几位将军此时应回了村子四处找我。你回去与那些臣子说明我的意思,让兵马进村,帮着村子先维持秩序。”
“既要接济流民,又不能任由这批流民乱来,烧杀抢掠,毁了这个村子。”
泉安先是应了“好”,然后问:“公子去哪里?”
范翕答:“我寻里长、连长、乡长、邑长……流民一路南下,这么大披目标他们不会看不到。既要开仓,小小一个村子哪里吃的下?自然要找这里的长官讨要个说法了。”
说罢,范翕御马转个向,泉安聪明让开路,见范翕就那般抱着玉纤阿坐在身前,骑着马快速向山丘下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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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翕和玉纤阿纵马间路过村落,玉纤阿想半天没想明白范翕带着自己做什么。
自己又不会武功,又娇弱,当是拖后腿的才是。范翕最理智的做法,应该是将她留在村子,他独自往来才是。
是以两人路过村子,见马速不唤,玉纤阿再一次的旧话重提:“公子将我放下吧?”
范翕垂目,似忧心地望向她。
许是他心中有事,再加上在她面前不必装模作样,此时俯下眼望玉纤阿的范翕,面容清透如冰,带着月光的寒气。并不如往日他面对常人时的那般温润尔雅。他就是这样没什么表情的,一手纵马,一手伸向她与马相挨的臀部,揉了一下。
玉纤阿:“……!”
她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面红耳赤,尴尬又羞怒。她身子绷得向前靠,人几乎要趴到马上,因惊惶而从马上摔下。范翕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玉纤阿面如滴血,如此状况下她讨论此话题也觉不该,可是他、他——
玉纤阿羞恼:“你做什么摸我的、我的……”
她声音又静下,一是尴尬地说不出口,二是她转头质问身后的范翕时,见他目光清正,并没有什么淫意。
马蹄如飞,一步数丈!
马背上,范翕俯身,纤长的睫毛在玉纤阿面上刷过,他忧心忡忡地问她:“我只是看你跟我骑这么长时间的马,我若不放下你,你屁股痛不痛,大腿内侧肌肤能不能受住。”
玉纤阿疑心:“既怕我受不住,为何还要带我?”
因说话间,马奔得极快,玉纤阿眼看着他二人在马上距离那村子越来越远,显然她已经错过了被范翕放下的最好机会。
范翕非常意外她怎么能问这种问题:“我怎能放心将你交给一群陌生人保护你?”
玉纤阿怔一下。
提醒他道:“不算陌生人。泉安在,曾先生也在。那些臣子卫士都在。”
范翕并不在意,他垂下眼睑,深望她一眼。他方才骑马时还与她言笑晏晏,现在说起这事便神色郁郁道:“亭舍失火时,好多人也在。”
范翕道:“我再不会将你交给我不放心的人保护了。”
玉纤阿真正的怔住了。
她张了张口,口中灌入了寒风。她坐在范翕身前,盯着他秀美而沉郁的侧脸。她竟一时失声,张着口呆呆看他,半天不知说什么。
亭舍失火,她被薄宁掳走,薄宁留了一具假尸体,范翕回来后便以为她死了。
其实玉纤阿和范翕从来没多讨论过亭舍失火那事。
之后范翕在小城镇中意外与她重逢,两人哭哭笑笑地又生出许多事。范翕也从来没跟她讨论过亭舍大火的事。玉纤阿从泉安口中,才知道范翕为她哭过。
而今夜,她才知道范翕对那事念念不忘。
那恐怕成为了他心中一根刺。他与她分开了,说与她再不见面了,之后他就见到了她的“尸首”。那件从没被范翕主动提过的事,成为了范翕心中的后悔。
好半晌,玉纤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低声:“那事不怪公子的。”
范翕道:“无所谓你说什么。总之我不放心将你交给他们,你跟我走好了。你和我在一起我才能放心,我只相信我自己会保护你。若有一日没人护你,那定是我不在了。”
玉纤阿:“公子说前半句就好了,什么不在了之类的话,听起来不祥,不要说了。”
范翕虽与她说着这样的话,但他心中倒不如何悲凉。见她郑重地嘱咐他不要说这样的话,范翕笑一声,揶揄望她:“你相信这会一语成谶?”
玉纤阿“嗯”一声,窝在他怀中,她非常认真地柔声:“上天会嫉妒幸福的人。”
她素来运气不太好,总是得到什么,转眼就会失去。这么多年的打磨,玉纤阿被磋磨得没有了什么脾气。她希望范翕小声一些,不要让上天注意到她,注意到她又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范翕抱她的手臂发紧。
他多敏,只从她一句话,就听出她的小心与眷恋,猜出她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他喃声:“玉儿,我以后……”
玉纤阿不太喜欢听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保证的话。
她从来不相信这些。
玉纤阿便打断了范翕那没什么意义的即将要说出来的对她保证什么之类的话,她疑问道:“你这般带走了我,说怕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出事。可是村子那里那么多你的人……你就不关心么?”
范翕:“……”
范翕说:“人家都比你厉害,用得着你操心?而且,咳咳,我到底是范飞卿。”
玉纤阿目中便噙了笑,她仰脸,舒舒服服地坐在他怀中,伸手抚了一下他下巴。他被她这轻浮动作调戏得颤了一下,垂目瞪来,玉纤阿只笑吟吟:“懂了。范飞卿到底是范飞卿,只关心更重要的。”
她在他这里,居然有这般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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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冲着范翕对她的这番心意,之后骑马一路,玉纤阿纵是真的被磨得屁股痛、大腿内侧受伤,她也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不去告诉范翕,不让他为自己担心。
她一路若无其事地偶尔与他说两句话,大部分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背上,被抱在他怀里。他一开始还担心她身体撑不住,之后看她一直带着轻快温婉的笑,他便彻底忘了对她的担忧。
玉纤阿一路坐在马上,看每到一亭、一里、一舍,范翕便下马去与亭长、里长、舍长相谈。范翕说明南下流民的情况,指出那个村子正在遭遇的事。
他笑容温婉,说话不急不缓,又作出一派为国为民忧虑的模样,那些当官者很容易被范翕所打动。大部分人都立刻登记情况,答应配合公子翕去调来粮食。也有一些人含糊着不愿相助,被范翕劝服。
玉纤阿便坐在马上,全程不下来,看公子翕敲开一间又一间的门。
看他青衫落拓,背影萧肃,站在一盏盏廊下灯火影中,与一个个小吏、官者说话。看他侧容清雅,多次往来,额上微微渗了些汗。
而常有小吏悄悄向那坐在马上、从始至终不下来的美丽女郎悄悄窥视,猜测那俊俏女郎和公子翕的关系。
玉纤阿不在意诸人为她美色所惊的目光,她用一种眷恋而欣赏的目光追随着范翕的背影——
玉纤阿出身贫苦,自幼在薄家做侍女,之后混入民间讨生计,去舞坊学舞。
她的经历,让她心硬如铁,她对流民根本没什么同情心。
人只有自己过得好,才有心情去同情别人。玉纤阿自己一直胆战心惊东躲西藏,她从来独善其身,没有多余的心思浪费在别人身上。
范翕说他要去接济流民,玉纤阿觉他沽名钓誉,她笑一笑,却也不制止。
只是如今看着……多少会让她产生恍惚感,觉得她和范翕差距是这样大。
他明明不是什么好人,可他在此时竟让她产生两人云泥之别的自卑感。她可以努力习惯范翕身边的非金即玉、奢华高贵,然出身造就的对世间万物的看法不同,许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吧?
她永是这样无情、冷漠、凉薄的贫女。
范翕真的会喜爱她么?
会不变心么?
他高贵、美好、温柔、雅正……
玉纤阿心神恍惚时,忽听到一声尖叫,她抬目看去,见木门口,范翕与那邑长没有谈妥,范翕竟直接抽剑,抵在了邑长身前。玉纤阿愕然,见范翕手中的剑抵着两股战战的邑长,范翕没有开玩笑,他手里的剑递前,邑长的脖颈已鲜红一片。
范翕收了他方才的和气,淡漠而不耐烦道:“我没空与你讨价还价,你若不开仓放粮,今日就死在我剑下。”
邑长:“不不不!公子,我是楚国的官吏,你无权……”
范翕微笑:“那都是之后的事了。我现在让你开仓,你开不开?!”
他拿剑抵着人脖颈,一步步逼前,小吏们见长官被恐在这人手中,便不敢乱动。那邑长被范翕逼得步步后退,百般狡辩,最后实在没有借口,范翕仪态优雅、然手中剑再向前递一分……邑长惨叫着:“开开开!我开!公子请放下剑!”
谁说的公子翕脾气好?
而旁观的玉纤阿:“……”
她默默地收回自己对他高贵美好温柔雅正的判断……
范翕拿着剑,逼着这个邑长,押着人瑟瑟发抖地写了信下令,拿到了书简,范翕才满意收剑。范翕微微一笑,收了剑转身,看到大门外骑在马上的女郎,用带笑目光看他。
范翕挑眉,疑问看去,问她笑什么。
玉纤阿笑答:“妾为公子风采所倾倒。世间怎么有公子这样好看的人物呢?呀,怎么就这般好看,哪哪儿都好看呢?”
范翕一怔,当着一众将他送出的小吏的面,他面刷地红。范翕目光闪烁,疑心她调侃他。可他唇角忍不住轻轻一勾,看得小吏眼皮直抽,简直认不出这是哪个拿着剑要杀人的公子翕。
端庄的公子上马时,瞪玉纤阿一眼,说:“马屁精。”
然而目中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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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纤阿与范翕一夜奔波,回到小村中,又整整一宿走了一晚,和村中人一起安顿流民。这么多的流民涌入,多亏范翕的及时招抚,才没让这些人闹出事,和村民们平安同住。
玉纤阿在村中,作为公子翕一行尊贵人士中的唯一女郎,几日来在村中行走,帮着领着侍女为流民送被子送米粥,调解流民和村民之间的矛盾。她确实对流民没什么同情心,看到人饿得晕在地上也没多少感觉,但她又确实在照顾这些人,帮忙解决这些人的问题。
她不为什么目的,也不求什么好名声,不过是范翕需要她帮助,她便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他。
几日来,因她貌美,又因她行事条理清楚,不知不觉间,玉纤阿倒赢得了这些流民的尊重。玉纤阿从他们口中问出了些情况,说他们是从北方逃出来的。北方如今混战,各家诸侯各显其通,再加上一个从中搅局的境外九夷,百姓的日子过得艰辛,便纷纷出逃。
皆是听说楚国无战事,才一个村一个村、一个镇一个镇的,这么大批次逃亡。
玉纤阿听着这些情况,便记录下来,想将自己从流民这里得知的情况告诉范翕。但范翕十分忙碌,他与那些大臣们整日进进出出,商量着一些事。玉纤阿已经几日没见过他的正面,她写的书简不能亲自交给他,也只好让卫士传递给范翕。
玉纤阿没有主动找人,因并不想在这时打扰范翕。
这一日夜里,又一批流民涌入村子。流民越来越多,可见北方形势越来越严峻。
玉纤阿只睡了一个囫囵,便被侍女们喊起,说又有流民进来了。玉纤阿洗了下面,就忍着身上酸痛,出去领着卫士和侍女们熟练地接收新的流民。只是人越来越多,范翕只一味让人养着……玉纤阿觉得粮食不够啊。
他想干什么?
他难道真打算当一个救苦救难的大善人?
可是,周天子都不在了……范翕要这么好的名声做什么?
玉纤阿行在道路上,灯火重重,她看着黑压压的人排着队,等候侍女们舀粥给他们。一个卫士过来与玉纤阿低声说村中临时建的屋子不够这些流民住,问女郎该如何是好。不知不觉间,玉纤阿竟在负责着这些事。
玉纤阿叹口气,边走路观察那些排队的流民,边轻言细语道:“去村民家中借几床被子,先在外打个铺盖熬过今夜吧。总之现在是夏日,天气炎热,睡在外面也不如何……”
玉纤阿说着这些,卫士听着。玉纤阿目光随意瞥过人群,本已移开了目光,但她走路的步伐一停顿,目光重新流连过去。
她向流民中排队着的一个方向看去。
那人本是躲闪着她的目光,一径往人中梭。当玉纤阿停下脚步,偏头看去时,时间凝滞,玉纤阿身后提着灯的侍女将灯笼抬高,手中光打向玉纤阿所看向的流民中方向。
玉纤阿没说话。
侍女先惊:“公、公、公主?!”
玉纤阿目光温温地看着那躲闪的女郎,女郎一身葛衣,脸上污秽,不复往日身在吴宫时的光鲜。玉纤阿又看向那女郎旁边的少年郎,身量挺拔,然同样葛衣装束,面上风尘仆仆,消减了许多。
这对少年男女,正是昔日逃婚的吴国九公主奚妍,和相助她逃婚的昔日吴国的郎中令吕归。
吕归还好,因他本就是游侠,风霜满面,衣裳带血,精神却还好。只此时他目光有些灰蒙,听到侍女的唤声,他凛目看来,看到了立在侍女们面前的玉纤阿……吕归怔住。
奚妍也怔怔地看着玉纤阿,奚妍露出一个复杂的眼神,打招呼怯怯:“玉、玉女么?”
玉纤阿立在他们面前,纤腰束素,迁延顾步。
本就是天上仙娥一样貌美不似凡人的女郎,如今的玉纤阿褪去了吴宫中的宫女服饰,一身华服,金钗玉镯,环佩叮当。
夜风吹拂,灯笼摇晃,玉纤阿衣袂若飞,气质玉润,乃惊鸿一般的美貌。
而昔日的公主,却脏兮兮地、狼狈地站在她面前。
玉纤阿与奚妍对望。
曾经的云泥之别,恍然间换了个。
奚妍心神恍惚,盯着玉纤阿——
周天子没了,被献往周洛的玉纤阿却还在。奚妍以为在周天子不在后,玉女这样的身份,会变得十分尴尬。玉女也许会吃苦,也许会被抛弃。
奚妍如何想得到玉女锦衣华裳,风神秀彻。这般的美貌如华光,比昔日在吴宫时……远要明耀漂亮。
女子的美是要被养,被珍惜的。
若是一路风尘尽染,再美的皮囊都要萧索。而玉纤阿现今这般……只能说明,她离开吴宫后,从未受过任何苛待。周天子不在后,她反而过得更好。
奚妍在她面前,难以言说的,竟多出些无措和茫然感。她小声:“玉女……好久不见。”
她看向玉纤阿身后的侍女们,那些侍女们目光激动地望着她,但是玉纤阿不动,那些侍女们竟然立在玉纤阿身后,不敢向她走来,不敢问候她。奚妍迷惘地想,怎么,自己曾经的侍女们,现在是玉女的了么?她们只听玉女的话了么?
玉纤阿侧身,看了身后的姜女一眼,姜女才领着侍女们上前,去迎接公主。
众人都松了口气,侍女们扶住奚妍时,诸人都露出笑容。她们心中原本还怕玉纤阿会装作不认识奚妍,就那般走过去了。
幸好玉女哪怕今非昔比,仍是温柔和善。
侍女们拥着奚妍嘘寒问暖时,玉纤阿微微一笑,转身便欲离开。奚妍小声而不安地唤她:“玉女……”
玉纤阿回眸,微微笑:“公主先洗漱吧,改日再聊。”
她施施然离开,几个侍女跟着奚妍,姜女等几个侍女犹豫了下,还是追向了玉女。心想公主已经不算什么公主了,眼下厉害的,还是得公子翕欢心的玉女啊……
但当夜,除了奚妍的出现,还有一女出现。
只是那女子是独身前来,并没有如流民一般被接济。玉纤阿听到的时候,是姜女从卫士那里打探的消息,说一位楚楚可怜的女郎在那夜后半夜到了村子,直接去寻了公子翕。
那女子跪在公子翕屋门外一个时辰。
后被公子翕带走了。
姜女打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两日。
玉纤阿诧异,道:“你哪里听来的?”
姜女急声:“是我从一个喝醉酒卫士那里听说的。玉女,你完全没听说过吧?公子翕彻底封锁这个消息,那些大臣们全都瞒着。若非那卫士喝醉酒,谁知道我们这里多了一个女郎?谁人见过她呢?”
玉纤阿不以为然。
她说:“也许是有什么政务吧,不方便我们知道。”
姜女看她全然无所谓的样子,便更着急了。姜女如今就攀着玉纤阿,玉纤阿好了,她才能好了。现在奚妍公主来了,那些旧日侍女全去偷偷照顾昔日的公主,但是姜女反正和那公主不熟悉,姜女还是更在意玉纤阿的前程多一些。
姜女着急道:“玉女,你算算你已经多少日没有见过公子翕了?你不觉得你是失宠了么?”
玉纤阿微愕:“……”
她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便懒洋洋道:“人家只是忙,你在这里乱猜什么?”
她顿一下,侧头盯着在自己身边转悠的姜女,慢慢问:“是呀,你在乱猜什么?”
姜女低声:“我疑心……那被公子翕看住,不许任何人见的女郎,是公子翕那位传闻中的未婚妻。”
玉纤阿一怔,猛地站了起来。她大脑空白,喃声:“什么?”
姜女道:“听闻那女郎花容月貌,长得很不错。我认为公子翕那样的人……我一路确实不见他看中过什么女郎,多看哪位女郎一眼。我私心以为,公子翕若真在意一个女郎,那只能是他的那位传说中的未婚妻了。”
“他不愿你见到她,才封锁了所有消息。”
玉纤阿抿唇。
道:“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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