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更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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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光你麻烦,我也麻烦了。”

玉纤阿倒对自己很自信。

她淡定安慰泉安:“你放心吧,他当日能认出我的背影,是因我是女儿身。且我幕离掀开了一角,被他看到了。我如今扮作男儿,他除非有病,否则绝不会一直盯着我看。而我自认现在的我,也不值得他多看。”

泉安心想这倒也是。

他盯着现在的玉纤阿看:见她换了小厮的衣裳,不知如何做的,胸也被束得扁扁平平。为了不让她太显眼,泉安给她准备的面具,格外的路人相貌,脸色蜡黄瘦削,眉眼全无特殊处。她扮作少年郎后,身子又瘦瘦弱弱的。怎么看,公子也不该对这样的少年郎产生怀疑而已。

毕竟连“俊”都称不上。

只是玉女的眼睛太漂亮,又清又亮的,面具是遮不住的……泉安嘱咐:“你还是尽量不要让公子多看你的眼睛吧。”

玉纤阿应了。

泉安知她聪慧,不必多说,可是泉安第一次骗公子,到底害怕,婆婆妈妈地嘱咐了玉纤阿许多事。玉纤阿嫌他烦,兀自先出了屋,示意泉安将她带去见其他小厮。

泉安带玉纤阿和其他小厮认识,说话间,他们看到公子翕出来了。泉安顿时一阵紧张,见范翕向他们这群仆从走来。范翕一袭轻袍,玉冠银带,低着头,身上有寒远之气。而他抬眸向此处看来时,便仿若早春微雪,在他清莹目中融化。

他是这般的风神秀彻。

范翕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

泉安将此次跟随他的仆从领去见他:“……公子,您这一路上的饮食衣宿,便由他们伺候。”

范翕淡淡“嗯”一声。

他目光随意扫过人群,看到了“玉纤阿”。玉纤阿被他目光瞥来,哪怕在泉安面前装得镇定,她也不免心跳过快。她是知道范翕敏感的。怕自己的眼睛还没出门就被范翕认出,玉纤阿只跟众人一起装模作样地看他一眼,就重新低下了头。

范翕指玉纤阿,皱眉:“我怎么没见过他?”

泉安镇定道:“一个小厮生了病,我从流民中选出来的。他手脚还是利落的。”

范翕走到玉纤阿面前,玉纤阿全身绷着,她低着眼,手心出了汗,垂眼看到他腰间银色束带。她胡乱地想他的腰可真细啊……范翕温声:“你见到我很紧张?”

玉纤阿本来声音偏柔,并不清澈。她刻意压低声线,还是能作出一个没有变声的少年郎的样子。玉纤阿确实很紧张,她吞了口唾沫,绷着声音答:“仆第一次见到公子这样伟岸的男子,心生仰慕。”

范翕怔住:“……”

玉纤阿说完话就闭了眼,暗恨自己多话。天啊,她居然说什么“仰慕”?一个男的仰慕另一个男的?

都怪她平时对男子说“仰慕”说多了!

玉纤阿悄悄撩眼皮,偷看范翕。果然看他脸色变得古怪,盯她的眼神十分欲言又止……甚至,范翕向后退了一步,皱了眉。

范翕心想,泉安怎么找的小厮?这新小厮,身上怎么还有一股子胭脂香气?

一个男的身上有脂粉香气?太奇怪了吧!

范翕紧盯着这个小厮,正要多想时,他目光一瞥,看到了那边即将登车的“玉纤阿”。他目光一亮,便忘了这里的事,脚步不自主地跟着那辆车去了。范翕走过去:“玉儿……”

玉纤阿站在小厮中,观望着范翕扔下他们去找“玉女”。她看旁边小厮,大家都一副已经习惯的样子。说实话,从旁人的角度看范翕这般为玉女着迷,感觉……挺奇怪的。

玉纤阿同时为姜女捏一把汗,希望姜女不要被范翕发现。

现在那戴着幕离和奚妍公主一起登车的“玉纤阿”,正是姜女假扮的。

因玉纤阿眉眼太美,泉安无法绘出完全符合她神韵的面具给姜女,姜女便只好用幕离挡住脸。幸而姜女也是美人,身量纤细,玉纤阿自己从背影看,见姜女戴上自己的玉佩,她自己都认不出姜女是谁。

那枚玉佩,是玉纤阿以前总戴的。她只是最近才不戴了,但想来范翕应该注意不到这般的细节。她现今让姜女戴着这玉佩,误导范翕以为那登车美人就是她。

姜女听到范翕呼唤,背一紧,赶紧上车,因动作太快,她还趔趄了一下。但到底在范翕过来即将握到她的手前,“砰”地关上了车门。

范翕被玉女关了门,他一愣,有些委屈。

车中奚妍紧张地道:“公子,玉女说她还是有些气你丢下她,她不想与你说话。”

范翕:“……”

他正要疑问,楚宁晰等人出来了。看范翕踟蹰在马车前,楚宁晰嗤笑:“怎么,公子翕,为美人而折腰,不肯走了哦?”

楚宁晰等着看范翕的笑话。

众目睽睽之下,范翕也不好拉开车门进去和玉女说话。他只隔着门,低声:“我以为你不生气的。你别怪我,我会给你写信的。”

里面女郎没吭气,范翕只好失望离去。

回到自己的车队前,范翕忽觉一道目光凝视他。他侧头看去,见是小厮中那个什么流民出来的……那小厮被他一看,匆匆收回了视线。

范翕:……这人没事盯着他看,也太奇怪了吧?

泉安给他找的什么小厮啊?一会儿说仰慕他,一会儿偷偷看他。

范翕心中不悦,但碍于泉安做事从来没出过纰漏,现在又有那么多人等着他、看着他……他便什么也没说。

军队拔营,前往平舆。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子:泉安介绍的这个新小厮怎么gay里gay气的……

☆、11

前往平舆一路上会过许多亭舍, 之间公子翕的一切食宿,都由他的仆从们负责。泉安不在, 范翕早已做足准备,知道自己其他的仆从们没有泉安那么贴心仔细, 他打算在亭舍中随便凑合凑合。待泉安和曾先生等人处理完与越国的事, 与自己汇合了,自己再要求精细也罢。

然抱着得过且过的心,范翕进了亭舍小吏安排给他住的屋舍后, 却意外。

因房舍中早有小厮先入,在其间打扫屋子。范翕踏入屋舍时, 窗子开着,屋中熏香香气刚刚消散, 不至于呛鼻, 又不至于一点儿香味都没有。范翕立在屋中, 见地上还有一些洒了的水没干, 且在熏香中,有一股极淡的怪味。

他闻了出来:“艾叶?”

仆从中的一人回答:“因夏日蚊虫多, 仆恐亭舍每日来往人众多,小吏照顾不周, 便临行前特意带了艾叶, 为公子屋舍驱蚊。公子连日操劳, 仆等帮不上什么忙,便望于此等小事上让公子舒适些。”

这小厮真会说话。

范翕瞥去一眼,意外又意料之中, 见说话的人,是那日泉安特意从流民中为他选出的小厮。且是这么多小厮中范翕唯一没见过的。

范翕道:“我的书放好了?”

那小厮答:“是。按照公子要求的顺序,全部摆了一遍。”

范翕有心为难他:“我要的是将将还在车上看的那本。”

玉纤阿没忘记自己现在是一个流民的身份,当不识字,她温声细语答:“仆和众位郎君一道将公子的书放好。”

范翕继续为难道:“洗浴的水。”

答曰:“已备。”

范翕:“晚膳。”

玉纤阿:“公子苦夏,灶房已备下一些清淡的饮食。”

范翕:“我亥时一刻约了人谈军务。”

玉纤阿:“仆这便让人告知诸位郎君。”

范翕:“……”

他真的很久没见过这么机灵的小厮了。

他俯眼盯着那小厮看,那个子小小、瘦瘦弱弱的半大孩子般的少年,只是一径低着头,回答得很得体,可是这小厮从头到尾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想来胆子还是小了些。范翕眉心微攒了下,振振衣袖。他没有再为难人,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般从仆从们面前走了过去。

见公子进去内舍休息,便知公子是满意的意思,仆从们齐齐松了口气,和玉纤阿一道出门后,将门带上。众仆从站到屋外廊下,打量着泉安安排进来的这个新仆从,赞道:“难怪是泉安安排你来的。往日我们服侍公子,从不曾见公子这样无话可说过。你真是厉害啊。”

玉纤阿柔声答:“是诸位兄长教的好。”

众人哈哈笑着,满意她的态度。只是可惜此人虽机灵,长得却普通再普通。

玉纤阿与他们在廊下说了些闲话,打听了一下范翕的习惯。到几人说好分人守夜时,说是一人守一夜,轮换着来。玉纤阿听着,并不制止。只是待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后,她追去了一人说话,那人本该是今夜守夜。

玉纤阿先是夸了人一番,然后说:“……兄长照顾公子辛苦了,我是才来的新人,不懂什么规矩,却想兄长平日照顾我一些。不如今夜的守夜,便由我来吧。”

不用守夜,这么好的事落到头上,谁会不愿意呢?

此人怕玉纤阿反悔一样,连忙应了,高兴地走了开。

玉纤阿微微一笑,心想不只是今夜,在自己扮作男儿的这一路上,她决定和每一个守夜的小厮对换,换自己来守夜。大不了白日在范翕不需要的时候补补眠罢了。

因她知自己是女儿身,若是不守夜的话,必然要和这些小厮们睡在一起。倒不是她不能忍受和小厮们睡在一起,而是她日后总要恢复身份。

若是范翕知道她和那么多男子同睡一屋,依范翕那针大点儿的小心眼看,玉纤阿觉得这批仆从,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她还是辛苦一些吧。

当夜,玉纤阿睡在外间榻上,守了一夜。

次日天亮,范翕面无表情从她和衣而卧的长榻边走过,看也不看。

连续几夜都是同一个人守夜,玉纤阿本还怕范翕多问。但她见范翕日日和人谈军务,谈政事,根本没理会小厮之间的事。

玉纤阿才松了口气,自此夜里守着,白日才能趁范翕不需要的时候囫囵睡一会儿。再加上军队赶路极快,几乎不停留,短短几日时间,玉纤阿便瘦了一大圈。

但她性子素来能忍,不管是骑马还是熬夜,她都强行忍耐下去,从不在众人面前露出一点儿痕迹。

玉纤阿以为范翕不知道,但范翕是将她平日言行看在眼中的。只是范翕出于某种原因,只选择冷眼旁观。

--

快马行了不到十日,军队便赶赴到了平舆战场。到达第一日,军队来不及整歇,就被派去了战场上。

玉纤阿这些小厮做一些后勤,不用上战场,但也一整日在后方帮伤员包扎伤口,搀扶进进出出的人。玉纤阿心神不宁,脸色惨白,因她第一次接触这般血淋淋的场面,确实有些心悸害怕。

好在她如今戴着假面具,即便自己在面皮下的脸色已经煞白,旁人也是看不出来的。

只是一整日,她都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碗水,便浑浑噩噩地跟着人跑来跑去地帮忙。

他们住在城中,军队于城下扎营。范翕和楚宁晰一直到深夜了才各自回来,玉纤阿跟着小厮们,远远地看到范翕和楚宁晰二人一边走路一边吵架,最后二人干脆各走一条路。

看到楚宁晰的衣裳上沾了点儿血,玉纤阿紧张地看向范翕,好在范翕衣上没沾什么血。

范翕回去便要洗浴。

玉纤阿如往日般着人备下了水,正要出去烟雾腾腾的浴舍时,听那坐在木桶中赤身的郎君背对着她,慢声说:“这皂荚味道不对。”

玉纤阿低着头,不敢看他赤着的身子,低声:“或许下人背错了,我去看看。”

她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便带了新的皂荚为范翕递上。她立于木桶边,蒸汽腾腾之下,她素白的手捧着皂荚伸前,而自己目光一径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一会儿,范翕的手搭在了她手上。

知道他是取皂荚,可是这是他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碰到她的手,又兼室内雾气濛濛,玉纤阿面颊滚烫,被范翕搭着的手不禁颤了颤。

范翕低头盯她的手,看她的指节纤长,竟如白玉般,匀称纤细……这手不对,一般人怎会有这样好看的手?流民出身,手不该很粗糙么?

他搭在她手上的手一反,握住她的手。范翕待要细看,玉纤阿猛然想起自己的手没有经过伪装,她刷的一下将手抽走了。

“啪——”

溅起水花。

因她抽走得太快,手中的皂荚没有被范翕抓好,便在两人纠扯中被丢到了水里,溅起一大片乳白色水雾。

玉纤阿双肩颤抖,她作出惊吓状,就要向下跪,范翕紧握住她的手。他手上用力,湿漉漉中,扣着她的手竟让她挣不开。

玉纤阿僵硬着,听头顶范翕低声:“你好似,一直很怕我?到这个时候,都不敢抬头看我?”

他一直温温和和的,都没有表露出他的本性来,所有人见他都赞他君子之风,怎么会有人怕他怕得他一靠近就紧张,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玉纤阿是怕他看到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将她认出。

她声音里带了点儿哭腔,道:“我、我没有怕公子。”

范翕愕然,没想到她居然被他吓得想哭。他皱眉,心里有点儿不喜。但想到这人是泉安安排的,范翕便耐心:“那你抬头看我一眼。”

玉纤阿低着头,惊恐道:“可是,公子没有穿衣啊。”

范翕:“……”

他不懂同是男子,不穿衣又有什么关系……然他猛然想到第一次见面时这个小厮看着自己的眼神,范翕又把话咽了回去。他蹙着眉,松开了握住玉纤阿的手。

玉纤阿抽回了自己的手,微微松一口气。她正要退出去时,听范翕淡淡说:“我不管你有什么毛病,但你还是尽早习惯我,不要怕我比较好。”

玉纤阿温顺道:“是。”

范翕道:“你日后要与我长久相处,少说四五年你我都得日日见面。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若一味怕我,即便你再有本事,我也不会用你的。”

玉纤阿眨了眨眼。

此话她就不解了。

为什么她少说四五年都得和范翕日日见面?她只是打算假扮他的小厮一段时间,之后泉安回来后,她就功成身退啊。为何她要和他长久相处?

玉纤阿道:“我不明白公子的话。”

范翕意外:“泉安让你过来,没告诉过你?”

玉纤阿回忆了一下,斩钉截铁答:“没有。”

范翕沉默了一下,眉目缓扬,微微笑起来,如春水浮波般清婉。

他声音里带着点儿水汽,凉凉得勾人,磨着她的耳:“也罢。既然他没说,我告诉你也无妨。泉安自小与我一处长大,然这两年他也不小了,他与我一起,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学了不少本事。若只是做一小厮,未免太屈才。是以这一两年的时间,泉安便会从我身边退下,帮我做其他一些事,成为我的左右手。在这之前,他必然要调.教出新的最和我心意的仆从来服侍我。”

范翕目光盯着那站在屏风边上低着头的少年郎。

他温温道:“我见了你,便猜泉安准备的代替他的那人,当是你。”

玉纤阿心说不,不是我。我只是伺候你伺候得太好而已。怪我对你太好,你误会了。我以后会尽量不对你这么好。

她否认:“恐不是我。他未曾与我提起此事。”

范翕且笑且叹:“自然是你。看你身量,当是才十三四岁吧?还这样小……有这般能力,已经很不错了。我看你的手肌肤细嫩,怎么像是未曾做过粗活的?”

玉纤阿刚才就对此编好了谎言:“因仆早年学过几个字,想偷偷读书,去周洛求个客卿当……可惜后来仗打了起来,书自然就不能读了。”

衣不蔽体的范翕目光微亮,笑道:“你识字?哎,你还说你不是泉安准备的?你叫什么?”

玉纤阿说了她和泉安取好的假名:“月奴。”

范翕:“……”

他喃声:“怎么听着是女儿家才会用的名字?”

玉纤阿随口答:“女为贱,贱名好养活。”

范翕了然。

他道:“行吧。”

玉纤阿见他半晌未开口,她便悄悄抬目看向他。结果见他施施然地坐在木桶中,乌黑长发散于肩。他目中睫上噙着些氤氲水雾,隔着一方水,郎君噙着笑望她。

他这般柔和的眼神,俊逸的面容,又肌肤瓷白未有衣蔽……玉纤阿面容一下子红得厉害。

心跳极快。

她手心出了汗,大脑空白。被他美色所迷,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此时多庆幸自己戴着面具,不会被他发现。

她只狼狈地低下头,收回自己的灼热目光。

范翕便失望,皱眉轻声:“月奴,你什么都好,就是未免太女气了些。好在你看着尚年少,泉安将你从那么多人中选出,想来你必然有你的过人之处。你我都慢慢来吧,你多适应适应我,你且将你那一身的女气收一收……”

湿发贴着郎君半张俊颊,他顿一下,说:“你若是一直改不了你这身毛病,即便你再好用,我也是要将你打发掉的。”

玉纤阿羞愧答:“是。”

心中则想那我必然不要收我的“女气”了。我若是真收了,你爱我爱得不得了,日日离不了我,那我可该怎么脱身?当着你的面撕了面具,露出我的真面容么?你不得被我气疯?

是以哪怕范翕再三表示他不喜欢她那女气的做派,玉纤阿也死不悔改。

让范翕见到她就隐露不悦之色。

--

范翕也是真的对泉安挑的这个小厮很头疼。

会写字,做事细心,不用特意叮咛就能安排好一切。唯一的毛病,就是特别容易……羞涩?躲避他?

想二人相处了这么久,范翕都觉得自己一次都没有看清自己这个小厮的脸。每次月奴一晃,他还没看清,月奴就重新低下头了。

月奴毫无男子气概,每日守夜时,那睡姿……范翕每日清晨从她身边路过时,都要蹙着眉,深深一叹。

夏日这般热,月奴还穿得那么严实,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就是不肯穿薄点。

范翕有时盯着月奴发间的汗,都替她热。且范翕在军中,有时说话会重一些,他有时声音大一分,虽然月奴站在旁边没说过话,可范翕多敏感。他总能看到她瞬间僵硬,好似被他的严厉吓到一样。

范翕越来越不耐烦。

却碍于这人还算好用,他试图好好调.教调.教。

这日夜里,办完一天的军务,范翕坐在案前给玉纤阿写信。他说起平舆的情况,就忍不住抱怨自己身边这个好用又不好用的小厮。

月奴端着一烛台到案前,将那盏快燃尽的换掉。她跪在他身旁,手中拿着羽扇,为他轻轻驱风。

丝丝凉风从后侧袭来,范翕侧过脸,看了身后的瘦小少年一眼。

他看一下少年的身量,捏了捏眉心:“月奴,我怎觉得你这样消瘦,好似比一开始见时更加瘦了?军中吃食不好,委屈了你?”

玉纤阿柔声:“公子多虑。只是天气炎热,我没什么胃口而已。”

范翕说:“你怎这般挑食?这样不好。”

玉纤阿微微一笑,只为他摇扇驱风,她却笑而不答。心说挑食,谁又能比得上你挑食?

实则她是因要扮男儿,要束着胸,才不能多吃。她身材尚未完全长好,胸仍鼓鼓地在长大……若是她不小心吃得好了些,身量长大了些,束胸时便会痛得厉害,还不如少吃些。

范翕见她不答,唇轻轻扯了一下。他又低头给玉纤阿写信,抱怨说自己身边那胆大妄为的月奴,不知为何,竟让自己想到了玉纤阿。

因月奴有时不喜欢他的话,便只是笑,她不反驳,但也不会顺着范翕的话说。这一点,与往日总是不听范翕说话的玉纤阿何其相似。

总之……范翕有点儿想玉纤阿了……

想她的美貌,想她香香软软的身子,想她轻言细语的说话声,想她对自己的调侃……还有耳边凉凉的风,也让范翕想到玉纤阿为自己摇扇子的样子。

心中知道身后月奴在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然范翕心情不好,他垂下长睫,手中捏着笔,神色略有些忧郁。

玉纤阿从侧后方向看到他的愁容满面,他是这样清隽的郎君,便是愁思满满,都让人心中生怜。玉纤阿不禁倾前,问他:“公子在想什么?”

范翕幽幽地瞥她一眼,没吭气。

玉纤阿试探问:“可是……玉女?听人说,公子和玉女情投意合。”

范翕目中噙了笑,道:“你也听说了?你看我二人般配么?”

玉纤阿怔一下,斟酌着说:“玉女能得公子这样的人物怜惜,福气是极不错的。”

范翕却不悦了。他道:“我的玉儿当得世间最好的。我遇到她才是福气。”

他怔忡。

心想若他没有遇到玉纤阿,他便不知情为何物,爱为何物。他便不知何为忧,何为喜,何为辗转反侧,何为念念不忘。她那般活生生,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世间真有如此和自己眼缘的人……

这个月奴,真不会说话。

还是要调.教。

既是为了调.教仆从,又是想试探月奴的本事,范翕待自己给玉纤阿写的竹简收好后,将笔和竹简向旁一递,对月奴说道:“你不是说你会写字么?写两个字我看看。”

玉纤阿心里一紧,开始想自己之前有没有在范翕面前写过字。她心里忐忑,想范翕应该是见过自己的字的……也不知自己此时会不会露馅。

为了不露馅,玉纤阿不情不愿地挪着膝盖跪过来写字时,便刻意让自己的字再丑了几分。她不知道写什么,便写了“范飞卿”三个字。

三个字才跃然纸上,玉纤阿便脸红了,觉得自己多虑了。

她本来字都是偷偷学着写的,写的就是不太好,如今还刻意将字写丑……这字就丑得不太能看了,范翕除非瞎了眼,否则绝不可能认出来这是玉纤阿的字。

范翕拧着眉。

他确实没有认出这是玉纤阿的字,因这笔字……实在是太丑了。

他本对这个月奴的身份有所怀疑,此时看了月奴这笔字,才总算愿意相信月奴出身不好。范翕沉吟着说:“这三个字……写得很有风格。”

看他不好意思,玉纤阿本性里的促狭忍不住冒出来,让她想逗范翕。

她便舒了口气笑道:“原来还不错啊。这三个字是我临摹公子书上的,看书上那样写,我就临摹学了下来。实则我读书少,还是第一次见这三个字呢。觉得怪好看的。”

范翕:“……”

他兀自红了脸。

睫毛纤长覆于眼,眉眼山根俱是细润温和。他羽睫如扇轻轻颤动,脸颊一点点泛红,唇瓣轻抿,水润而鲜红。

他这般困窘尴尬的模样,十分赏心悦目。玉纤阿在旁侧看得心中颤动,好想倾身亲一亲他的颊。好在她失神之时,范翕偏了头望她,小声:“你不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

玉纤阿呆呆望他。

范翕俊美,天生带有忧郁的气质。这本来只是他的常态,但她是女子,她本性就爱他美色,自然看他如何都好看,看他这样更觉得好看。当他俯眼向她望来时,她心跳之声,已大如雷鸣。她一动不敢动,唯恐被他发现她异常的心跳。

她需要强定着神,才能不露出异常。玉纤阿低下了头,说:“我不认得。”

范翕道:“范飞卿,是我的名字。”

玉纤阿装傻装到底:“公子名字是三个字?”

范翕无语了。

他说:“我名字是两个字,飞卿是我的字。你不是读过书么?读的这什么水平?”

玉纤阿羞愧道:“家中贫寒,只能偷偷读书,不求甚解。让公子见笑了。”

范翕微顿,想到了他的玉儿也是偷偷读书。因为玉纤阿的缘故,范翕便原谅了这小厮的无知。他叹一声,提起笔,将自己的名字写在竹简上:“范翕。”

范翕缓缓道:“你看,这两个字才是我的名字。不过名字不是用来被人叫的,平时人唤我‘公子翕’与‘范飞卿’多一些。是以你记得这是我的名字便是,但是你也不能叫我的名字。”

玉纤阿微微倾身,她挨着他的手臂,看他狼毫上沾着浓郁的墨,在竹简上端正写了两个字。她当然知道这是他的名字,当他写字时,她不禁倾前身,恨不得扒着他仔细看他写字。

范翕其实不爱炫耀他的字。

据他所说,他的字总是中规中矩,写的不算好。他的九弟才是天下书法大成者。有这么一个以才学闻名于世的弟弟,范翕是很不喜欢到处跟人谈自己的字自己的诗的。

玉纤阿以前也觉得他的诗就是一般水平,不提也罢。

然她今夜看他提笔写字,不知为何,竟是看痴了。她竟觉得他字写得这样好,一笔一划都如铁勾银划,龙飞凤舞……玉纤阿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置于案上的手腕上。

她一时没有控制住她的声音,露出了她的本来声音:“公子……”

范翕却没注意到她偏柔的声音,因她的手搭在了他手腕上,是那类暧.昧无比的碰触……范翕一下子挥开了她的手,站了起来。噼里啪啦,狼毫和砚台砸在了地上,他站在月奴面前,脸色铁青。

玉纤阿不解望他。

范翕将何谓变脸演绎得淋漓尽致:“我让你收一收你的女气!你收到哪里去了?以后不许那么靠近我!”

玉纤阿愕然间,看砚台中的墨汁流了一地,墨汁打湿了竹简上的字。玉纤阿扑过去抢救那竹简上的“范翕”二字,范翕一拂袖,那竹简就丢得远了些。

玉纤阿茫然抬头,这才看到范翕俊脸沉了下去,如被磨泼了般,黑漆漆一片。

玉纤阿不安:“公子?”

范翕盯她一瞬,那眼神锐寒带刃,他迈前一步,长袖扬起,似要杀了她。玉纤阿浑身僵硬,看他忍了片刻后,倏地闭目转身,向内舍走去了。

玉纤阿心里不安,她呆呆地跪在原地,并不知范翕心里的震动。

他心中骇然,想月奴平日看他的眼神,刚才的碰触,月奴不经意地靠近他、依偎他。

月奴一靠近他就紧张,一和他说话就不敢抬头……为何紧张?为何不敢看他?这人该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月奴竟然倾慕他!

范翕是出了名的美人。他不是没有被人倾慕过,只是他无法忍受自己的下人爱慕他,肖想他。自己的仆从日日服侍他,见多了他不为人知衣不蔽体的样子,仆从若是在心里肖想他……色胆包天!不知分寸!龌龊不堪!

范翕走得飞快,撞到了屏风上。“哐”一声巨响,他额头被撞痛,向后跌了一下。身后月奴疾唤“公子”,范翕却避之唯恐不及。

想到自己曾经握过月奴的手,试图亲近过月奴……范翕心里不由泛起一阵阵的恶心感和委屈感。

明日就将此人调走!

他绝不能容忍一个爱慕他的男子待于他身边服侍他!哪怕那人伺候他伺候得再好!

范翕变得比方才更想念玉纤阿。若是玉纤阿在,他就能与她抱于一处,寻她安慰了……

☆、11

玉纤阿被范翕赶出去了, 并且他唤其他的小厮守夜,不让她守。当夜玉纤阿并没有多大感触,只以为自己也许在无意中和范翕开玩笑开得过了,他并不喜欢仆从和他太过亲近。所以当夜被范翕赶走, 玉纤阿踟蹰一会儿, 还是守在门外。她抱膝靠着廊柱而眠, 浑浑噩噩睡了一晚,第二日听到“吱呀”的开门声, 因为一夜睡得并不好,她立即惊醒。

仰头便看到范翕银冠博带, 出了房门,正要下台阶时, 他看到了她。

看到她睡在门外,范翕一点表情都没有。不, 或许他眼底浮起一丝……厌恶?

玉纤阿从地上爬起,腰酸腿疼, 她并不在意。她镇定地向范翕道歉,说昨夜惹了公子的兴致。

实则她根本不懂自己哪里惹了范翕。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啊……不过范翕这种人心思多,在心狠之前他先是心软的。玉纤阿以自己和他相处的经验来看, 早早向他道歉总是不错的。

范翕这次却眼神也不给她。

他直接从她面前迈步离开, 嘱咐跟出屋门的另一个小厮:“以后不要让他进我的门,出现在我视线中。”

玉纤阿愕然:“……”

那被嘱咐的小厮也茫然,匆匆回头看了玉纤阿一眼,就追上公子, 糊里糊涂地先应了。

从这日早晨开始,玉纤阿发现自己彻底地被排挤了。这种排挤是范翕的吩咐,他不让玉纤阿服侍,不许她出现在他视线中。这些小厮哪怕再觉得玉纤阿可怜,也只能忠诚执行公子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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