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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收到世子传来的信时, 夫妻俩已经乘着马车出了京城两天, 来到津州一带了。
知道便宜爹真的打算撂挑子就不会回来了,昭云世子也没打算把人叫回来,这封信主要是为了宣泄愤怒的, 因此话里话外围绕着“父王太过分了”这一主题展开。上至朝中大臣因为摄政王不在导致群龙无首一团混乱,下至府中少了当家主母, 弟弟妹妹们如今吃不饱穿不暖,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大张纸,意图至少能引起母妃的怜惜之情, 让他们早回来几天也好。
然而,公语蕊连见都没见着那封信,摄政王看完就随手将它搓成了灰, 低下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熟睡的妻子,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心情甚好地扬起唇角。见她还没醒, 他又摸出先前看了一半的游记看了起来。
说起这游记, 原是云熠书房里的东西, 后来云熠让人拿去送给韩淼, 再然后公语蕊某日去找韩淼的时候看到了。摄政王妃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一直忙着带孩子,生孩子,带孩子,生孩子……再带孩子,如此循环, 一直劳心劳力当老母亲,好像还真的没什么时间游览此时还没被污染的大好河山,因此一时也起了兴趣。
云靖恭看她看得认真,眼神里都是向往,甚至有时候还偷偷摸起笔在上面勾勾画画,那会儿摄政王心中就有了想法,这会儿打着帮儿子娶媳妇的旗号倒是名正言顺了。
没错,摄政王骗王妃出来的理由是“给儿子和未来儿媳增进感情的机会”,而公语蕊当下正操心这个,又被他连骗带哄的,再加上她自己也着实很想出去逛逛,便很赞成这个主意。于是夫妻俩轻装上阵,带着银子和两个侍从就出来了。
恒字辈的暗卫如今都是围着云熠转的,云靖恭也向来不动用恒字辈的,这次带出来的是行字辈里比较年轻的两人,行二十一和行二十五。二十一是个二十岁的俊秀男子,二十五是个姑娘家,今年才十八岁,生得好看,但性子很冷不爱说话,起初是作为暗谍人才被培训的。
后来昭明帝上位,暗卫也要更迭,行字辈愿意留下来的就成了恒字辈的师父,不想留下的就被安排了其他身份各自离去。二十一和二十五本身都是孤儿,当初无处可去,公语蕊见他俩合眼缘,便点名特意留下来了。
当然,带这俩年轻人出来,主要还是因为云靖恭要把孟清留下辅佐儿子,而公语蕊也要把朝秦和暮楚留下帮韩淼……好证明他们不是不负责任的爹娘。
公语蕊觉得二十一和二十五叫起来拗口,便给二人起了新名字,分别是“墨玉”和“红玉”,正是玉石中她最爱的两个颜色。
此时,墨玉在赶马车,红玉坐在一旁四处观望着,瞧见不远处的驿站标识,她掀开车帘往里探出头,原本打算跟主子说“到驿站了”,结果只看了一眼就匆匆放下帘幕转回了头。
“怎么了?”墨玉奇怪地看向红玉,后者微红着脸无声地摇了摇头,墨玉愣了下,随即恍然。
墨玉在暗卫时几乎是行三一手教出来的,早就听行三抱怨过主子和夫人格外恩爱,被他不小心撞到许多次,为此受罚的经历简直可以写成一本传世警示录了,墨玉这次出门前也心中有数了,因此此时墨玉一见红玉的表情就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
“习惯就好了。”墨玉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十分淡定地开口,红玉瞥了他一眼便目视前方没再说话。
而此时的马车内,摄政王刚把早就睡得迷糊的王妃吻醒,公语蕊躺在他怀里揽住他的脖子,后知后觉地问道:“刚才我好像看到红玉了?”
“嗯。”摄政王脸皮深厚,完全没有被人发现了亲热的不自在,甚至低头又亲了亲妻子的唇角,“应是到了津州驿站了。”
公语蕊伸手堵住他的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红玉才十八岁,别带坏了孩子。”
“啧,儿子才十七岁,你都开始操心他娶媳妇的事了。”摄政王懒洋洋地挑眉,直接抓着她的手又亲了亲。
公语蕊被他的话堵了下,一时倒忘记抽回手,只硬着头皮道:“儿子和女儿是不一样的。儿子那是娶老婆,家里会多个姑娘,女儿要是嫁出去,家里就少个人了!”
“这么说,你是打算将来给女儿招婿了?这个主意未尝不可。”云靖恭停下动作低头对上她的眼,眼神颇为认真,想来他自己真的考虑过的。
公语蕊愣了下,随即摇了摇头。
“在我们那个世界,年轻人都讲究自由恋爱,做父母的管得太宽可是会被讨厌的。”
摄政王眯起眼,约莫在脑中想象了一下两个女儿对他说“最讨厌父王了”时的情形,顿时脸色有些难看。
“不过说起来……”公语蕊也有些发愁,“哪怕真的找门当户对的,我都不知道该给女儿找哪家……”
这话听来像是对丈夫能力的夸奖,云靖恭就不客气地笑纳了,心中却想着,哪怕两个女儿一辈子都不嫁也无所谓,他又不是养不起,反正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他横看竖看,谁都配不上他女儿。
不过这种事,想想就算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求生欲,摄政王还是有的。
“也罢,现在还早,想这么多做什么。”他安慰妻子道。
“也是哦,说不定将来遇到了我觉得特别好的女婿人选,会催着女儿嫁呢!”公语蕊忽然异想天开起来,然后成功地,让摄政王又黑了脸。
……
摄政王出外游玩,真顶着摄政王的旗号就太招摇了,因此这次云靖恭就随便做了个路引,锦州驿站的人并不认识他,不过见他通体气派并非常人,态度倒也恭敬,连房间都安排得最好的。
此时已经入夜,云靖恭说要去见个朋友,公语蕊便独自在屋里看起了游记。这个世界的津州约莫就是关联了现实里的天津,因为距离首都很近,也是公语蕊比较熟悉的地方,她拿出舆图计划着明日的路线,一边想着云靖恭在津州能有什么事,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似乎睡了没一会儿,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被温柔地抱起来,熟悉的气息让她下意识地回抱住来人,凑到他耳边喃喃道了声“怎么才回来呀”,云靖恭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颊。
“抱歉,下次不会这样了。”
“呼……”公语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咕哝道,“每次你都这么说。”
云靖恭心中难得生出几分愧疚。
他其实并非没有野心的人,许是因为幼时被父母族人抛弃,又遭遇了行止那种疯子,他那时想的最多的便是总有一天要将那些曾经不把他当回事的人都踩在脚下,所以才会轻易被行云诱惑到接管了雷——他是真的很想做一个祸乱朝纲的奸臣的。
可笑的是他的“奸臣”道路上遇到的却都是富豪和邓渊那样的正人君子,也许是知道自己无法成为那样的人,他竟也出奇地喜欢着那些人。跟那些“好人”在一起待久了,他的心不知不觉被软化了几分,偶尔甚至也奢望起了家人,所以最初的时候,他给了云靖铭许多次改过的机会。
然而他错了,云靖铭已经从骨子里坏掉了,整个云氏也其实早就坏掉了。
在那个“前世”,云靖恭自斩杀了云靖铭的那一刻便没再奢望云家人的亲情了,只是那时他心中多多少少觉得自己欠了云夫人一份血肉情,所以才会去给云夫人送终。他本打算,杀了云靖铭就算他与云家的恩怨就此了结,从此各不相干,然而他放过了云家人,云家人却不打算放过他。
云家人给他下毒,行云为此而死,再之后他自己也为此而死。这件事让云靖恭心中再不信亲情这回事,他变得激进也变得狂躁,其实或多或少是因为心中多出的那一份……从未感知过的愧疚。
若是没有他,行云本可以寿终正寝,做一个让人传颂的得道高僧。
在此之前,这是他两世仅有的一份愧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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