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3)锤子敲出来的拖拉机 (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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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

演戏也演腻了,但货运飞船仍然迟迟未至,老猫着实没什么艺术细胞,说什么胸中蕴藏千军万马可以编排《亚历山大大帝》是扯淡的,它反反复复只会演那么几部老港片,除了《新昆仑客栈》就是《龙门飞猫》,还有《无间道》,模仿梁朝伟和刘德华站在大楼天台上持枪对峙。

老猫是刘建明,唐跃是陈永仁,一个说“我以前没的选择,现在我想做只好猫”,另一个说“行,跟小鱼干说,看看它让不让你做好猫”。

老猫车库里走过来,与唐跃并肩而立。

“你在看什么?”

“找货运飞船。”唐跃抬手搭了个凉棚,“它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七百万公里吧。”老猫回答,“如果它现在拧亮一只强光手电,那么手电筒的光得跑二十秒才能到你眼中。”

“以前觉得光速很快,但我们现在跨越的距离用光速计量都要数以分钟,如今回头来看,光速实际上是太慢了。”唐跃说。

老猫点点头,作为通信手段,光速这个天花板的高度已经开始影响到人类的工作,地火通信延迟短则十分钟长则半个小时。

“你想啊,如果有两个人遥隔于银河系悬臂的两端,其中一个人发短信给对方,就要花上一万年时间,你按下发送键,然后仰望星空,一万年后,无线电波才会抵达目的地,再过一万年,你才能收到回信。”

“这可真是宇宙间最漫长曲折的短信,整条猎户座悬臂的通信基站都得帮忙转发。”老猫说,“什么样的短信值得等一万年?”

“比如说……”唐跃盘腿坐下来,想了想,“别再等我了。”

老猫一愣。

它跟着坐下来,扭头看着唐跃的侧脸,后者双目直视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可是你已经让人家等了这么久,发这样的短信是不是太迟了?”老猫问,“回信又要一万年,最初发短信的那个人应该早就不在了,最多只剩下墓碑……这座墓碑会看到什么样的回复?”

“如果是我的话……”麦冬在频道里说话了,声音很清脆,“应该是‘收到’。”

老猫有些出乎意料,随即笑了出来,这真是一个童话故事,就像《小王子》那样,带着格外的孤独和凄美,如果世上真有这样的两个人,花两万年时间只为了说两句话,一句是“别再等我了”,另一句是“收到”,那么这该是怎样深入骨髓跨越时间的……

“爱啊。”

唐跃悠悠地叹了口气。

“以前人生很短,光速很慢,但星星很古老,你所见的那个人会永远定格,一万年后才会改变。”

“但对于无线电波本身,主观上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它在前一个瞬间见到的是你,后一个瞬间回来时却只能看见坟墓。”老猫说,“光速移动条件下,钟慢效应达到极致,时间不再流动,任何一束光在下一刻都会目睹宇宙的终结。”

“那么在光的眼中,世界是什么样子?”唐跃问,“飞速变化没有形状?”

“站在光子的角度上,世界从不存在。”老猫说,“它们诞生自大爆炸,大爆炸的一瞬间宇宙终结。”

“所以跨越时光的最好方式其实是加速。”唐跃抬起头,“这也是抵抗时间的唯一方式……如果我们把人类的遗物存放在箱子里,然后把它加速至接近光速,那么它或许能保存至宇宙毁灭?”

“但这个能量大到不可想象。”

“要多大?”

老猫思索片刻,“这得看这个盒子有多沉了,如果我们要把一个一公斤的箱子保存至宇宙尽头,让它的时间流逝速度比我们慢一百亿倍,那么在持续加速至接近光速的过程中,它的动质量会极速攀升至静质量的10∧20倍,也就是十亿亿吨级。”

“把这样一个盒子推动至极接近光速,粗略地计算,需要耗费的能量恐怕超过了10∧26焦耳这个级别。”老猫说,“而整个地球一年的耗电总量大概是10∧21焦耳,所以你加速盒子的能量足够球七十亿人使用十万年。”

“把一个盒子保存在时间之外,需要消耗世界十万年的用电量。”唐跃怔然,“相对论真是个古怪又可怕的玩意。”

“古怪的不是相对论。”老猫指了指头顶,“古怪的是时间本身。”

“如果我们有这个能力,我希望把联合空间站加速至接近光速。”唐跃说,“至少要让人类看看宇宙的终结是什么样子。”

“别加速空间站,我才不想去呢。”麦冬的声音响起。

“那可是宇宙的末日。”

“谁的末日我都不想看。”女孩摇头,“无论是热寂还是大撕裂,都是毫无生机的结尾,我为什么要跨越两百亿年去看宇宙的尸体?”

“麦冬小姐说的有道理。”老猫说,“我向来认为当前的宇宙才是最好的,因为诞生了生命——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大到生命整体,小到一颗种子,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只会在最合适的环境中生根发芽,你我的存在证明目前的宇宙无可取代。”

“好吧,不过丫头你放心,我们可没这个能力。”唐跃笑,“加速一公斤的小盒子都需要耗尽人类十万年的电量,加速联合空间站恐怕要把整个火星都转化成能量……真要加速其实也应该加速老猫。”

“真把我加速到那个速度,那我就扁了。”老猫说。

“扁了?”

“根据尺缩效应,我的速度越快,速度方向上的长度越短,最后我会缩得跟纸片一样扁。”老猫比划,两只猫掌一下一下地靠近,最后啪地一下重合,“变成一只纸片猫。”

唐跃恍然,光速之中不仅隐藏着跨越时间的方法,还是进入二次元的门户。

可惜地球上的物理课从来不宣传这个,否则以宅男们的战斗力,为了与自己的老婆们见面,说不定就一窝蜂地涌上去把这些重大难题给攻克解决了。

无奈研究物理的都是硬邦邦的钢铁直男,满脑子人类未来星辰大海。

虚无缥缈的星辰大海哪里有老婆来得实在?

只要你加速,加速,再加速!加速至99999999999999999999%的光速,你就能和老婆们见面了!

老猫拍拍屁股起身,拎着瓶瓶罐罐走向不远处的昆仑站。

“ive seen thgs ou people ouldnt believeattak ships on fire off the shoulder of orioni athed -beas glitter the dark he tannhaer gate”老猫一边走一边哼哼唧唧,“all those onts ill be lost ti……like tears ra”

唐跃枕着胳膊靠在车库上,有些出神。

“ti to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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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日(1)假如给我三天生命

空间站出事第四天。

距离天舟37号货运飞船抵达还有七天时间。

老猫一大早就蹲在椅子上盯着电脑显示器,噼噼啪啪地敲键盘,唐跃从乘员舱里钻出来时它正与联合空间站联络,“麦冬小姐,你能看到什么吗?”

“怎么了?”唐跃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睡眼惺忪,“出什么事了?”

老猫竖起一根指头示意安静。

“太远了,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不过我能听到声音。”麦冬在频道内回答。

“什么样的声音?”

“很有规律。”麦冬说,“有点像是钟表的秒针行走的声音,不过它隔几秒才会响一次,咔哒……咔哒……咔哒。”

“它在震动。”老猫的声音听得出来凝重,“实际上震动的频率比你听到的要高,那是相当高频的震动,你听到的声音应该只是来自于某个松脱零件的撞击。”

唐跃很茫然,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猫皱着眉头,用指头一下一下地叩击着桌面,两只猫耳焦躁地转来转去。

“老猫?”

老猫目光一斜,“空间站正在崩解。”

女孩已经脱掉了舱内宇航服的头盔,她的耳朵紧紧地侧贴在晶体舱裸露的金属内壁上,闭着眼睛听声音,真空不能传导声音,但震动可以沿着空间站的结构传播。核心舱内一片寂静,所有的系统都已经停止了工作,这里是世界上隔音效果最好的静室,一丁点声音都会格外引人注意。

麦冬离开内壁,趴到舷窗前,努力往外望。

窗外仍然漂浮着大量碎片,但比撞击刚刚发生时已经干净了不少,猎户座飞船的撞击造成了淡水和气体泄露,水蒸气在低温下迅速凝结,这让空间站被笼罩一大团雾气中,阳光都很难穿透,三天过去,冰晶在阳光中逐渐升华蒸发,晶体舱外的空间重新变得通透起来。

绝大多数碎片与晶体舱并非严格同速同向,在绕行火星数十圈之后,相当一部分太空垃圾已经远离了空间站。

巨大的桁架从麦冬头顶上横穿而过,在桁架的尽头,残存的四块太阳能电池板反射着阳光。

那细微的声音在金属框架上传播,像是阴影中的毒蛇,像是空间站灭亡前敲响的丧钟,麦冬不知道震动来自何处,她环顾四周,每一个地方都有可能是声音的源头。

“空间站正在崩解?”唐跃问,“这是什么情况?”

“正常情况。”老猫回答。

“正常情况?”唐跃稍稍松了口气,“也就是说问题不算太严重?”

老猫瞄了他一眼,那目光像是在看白痴。

“我现在捅你一刀,在接下来的三分钟内你会疼痛痉挛失血过多最后嗝屁——这也是正常情况,你不死才是异常情况。”老猫说,“空间站遭到猎户座飞船那么大的棒槌迎头一砸,什么时候解体都是正常情况。”

“我靠。”唐跃一颤。

“见鬼……可能是应力,遭到撞击之后,联合空间站结构内部的应力逐渐积累,然后在温差极大的外部环境中热胀冷缩,空间站的结构一直在遭到破坏。”老猫磨着犬牙,“空间站不是今天才开始解体的,它从撞击发生后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只是直到今天效果才足够明显。”

麦冬听到了老猫说的话,联合空间站实际上一直都在缓慢崩溃,直到今天才被他们发觉,这是正常情况——联合空间站与猎户座飞船的相撞是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航天事故,一次性干掉了两座超级航天器,人类投入巨资苦心经营十数年的地外基地毁于一旦。

如果任由它这么发展下去,联合空间站终有一天会全面解体。

“还有多长时间?”麦冬问。

“我不知道……麦冬小姐,我不知道。”老猫说,“很难说坠毁和解体哪个会先发生——或许两者会同时发生,一旦受到足够的大气阻力,濒临崩溃的空间站就会在过载中彻底毁灭,我不知道空间站的解体速度,但它肯定不会迟于坠毁的时间。”

“该怎么补救?”唐跃问,“制定计划!制定计划,我们来解决问题!”

“没法补救。”

唐跃吃了一惊,“怎么会没法补救?”

“就是没法补救,我们没有计划,无法解决任何问题。”老猫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已经失去了干涉联合空间站的一切手段,你忘了么?”

唐跃瞪着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老猫确实说过他们已经失去了干涉空间站的所有手段,但他没有放在心上。在唐跃潜意识里,没有答案无法解决的问题是不存在的,流落火星上这么长时间,那么多大风大浪,那么多艰难险阻,他们都凭着自己强大的能力闯过来了。

无论什么样的难题,只要他们足够冷静,足够机智,足够专业,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然后制定出完备的计划,最后互相配合把它克服。

永远都存在计划,Plan A不行还有Plan B。

“我们已经失去了干涉联合空间站的一切手段。”老猫再次重复了一遍,“对我们来说,空间站纯粹是另外一个世界,‘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志者事竟成’这样的口号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唐跃缓缓坐下来。

老猫扭头接着监控电脑显示器,一边摇头一边嘟嘟囔囔什么“主观能动性只在能动的情况下发挥作用,我们现在已经动不了了。”

“那出舱……麦冬出舱能行么?”

老猫摇头。

“整座空间站都在解体,这不是拿着一把焊枪就能解决的……更何况我们现在连焊枪都没了,麦冬小姐身体很虚弱,没有足够的体力出舱,而且她还没有出舱作业用的舱外服。”

唐跃坐在椅子上,四肢发凉,掌心止不住地冒汗,老猫说对了,他这个小机灵鬼,这次想破脑袋都不可能想出什么方法来了。

“那我应该干什么?”唐跃抬起头来,“干等着?”

“不想干等着,你还可以吃饭睡觉打豆豆。”

“不用担心,唐跃,猫先生。”麦冬说话了,她漂浮在晶体舱内,用手抚摸着核心舱的内壁,一寸一寸地查看,“解体速度不会那么快的,晶体舱非常坚固,没有任何破损和开裂的迹象,一定能坚持到坠毁的时候。”

“我不怀疑晶体舱的坚固,它在猎户座的猛烈撞击中都能撑下来。”老猫说,“世界上再没有比它更坚固的舱段了,上天之前东正教大牧首亲自为它开过光。”

“那不就得啦。”女孩眯着眼睛笑,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儿,“放心,没事的。”

唐跃欲言又止,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麦冬身处这么一艘快要沉没的破船里还反过来安慰他。

“那好……保持联络,保持监控,出现任何情况及时报告!”

“OK。”

老猫继续监控联合空间站的状态,由于空间站的系统计算机丧失了大部分功能,唯一的监控手段只剩下麦冬的眼睛——但空间站中需要监控的部分也不剩下什么了,火星联合空间站这座庞大繁杂的复合式永久航天器,在一夜之间又变回了近百年前礼炮号和天空实验室那样简易的单舱室结构。

冥冥之中,唐跃祈求那些先人们保佑,索洛维约夫、阿季科夫还有别列多夫们,他们在旷缈寰宇中永存的英魂一定要护佑后来者们平安无事。

“诶,唐跃。”

“嗯?”

“我想问……假如给你最后三天生命,你会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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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日(2)咱们来玩吧

“为什么要问这个?”

“随便问问呗。”麦冬说,“猫先生不是说空间站即将坠毁了么?它的寿命只剩下最短七天,最长十一天时间……假如空间站会在第七天坠毁,那么我的生命就只剩下三天了……三天时间,可以做些什么?”

唐跃皱了皱眉,这着实不是什么好话。

天舟37号货运飞船还有七天才能抵达火星,唐跃提心吊胆,几乎是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计算时间,他长久地盯着大厅里的时钟,每过一分钟每过一秒钟,都意味着天舟距离火星近了一分。

没人知道天舟飞船是否能及时赶到,所以唐跃和老猫在昆仑站内都避讳这个话题,不敢言及失败,生怕那个无可挽回的结局说出口就会变成现实。

但女孩的语气又悠然恬淡得让他生不起气来,仿佛她正在讨论的不是死亡和坠毁,而是在问某个阳光明媚微风吹拂的午后应该去什么地方郊游。

唐跃踌躇了片刻,那么多批判失败主义和悲观思想的老论调到了嘴边,出口时只变成了一句“那就……好好休息吧”。

他们已无家人可以团聚,已无朋友可以告别,假如生命只剩下三天,只能伴随星空进入长眠。

“我们早起了一辈子,最后可以好好睡个懒觉。”唐跃说,“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这是我小时候最羡慕的生活。”

麦冬和老猫都有些意外。

“生命的最后三天,你就只想睡过去?”老猫抱着肥料桶,从唐跃的座椅后经过,“你这是看破了红尘,还是麻木了心智?还是上辈子严重缺乏睡眠?在人生的最后时光里,难道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么?还有麦冬小姐,你没什么话跟麦冬小姐说么?”

“跟你?”唐跃眼神一斜,万分嫌弃。

“你我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历经风风雨雨,你居然连一点表示都没有?”老猫痛心疾首,觉得自己是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一腔深情重义都喂了狗,“无情无义的单身狗。”

“你这只话痨猫,我每天跟你耗费的口水占我水分日消耗总量的百分之九十,你还要我说什么?”唐跃不为所动,“如果我还有三天就要挂了,那我要跟你说的就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

“这辈子是没机会了,下辈子你可做个人吧。”

老猫把肥料桶放在架子上,“那麦冬小姐呢?你有什么话可以对麦冬小姐说?”

“麦冬……”

频道里安静下来,但隐约有均匀的呼吸声,很显然女孩在那边听着。

唐跃没有着急回答这个问题,他靠在椅背上,微微地叹了口气,扭过头来凝视老猫,老猫看懂了他的眼神:我能跟她说什么呢?

在生命最后的三天里,无论说什么似乎都是不合适的,在地球消失之后,唐跃与麦冬就变成了宇宙间的最后两个人类,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特殊的,而且是有史以来最特殊的关系,人类历史上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两个人,仿佛两颗互相纠缠的基本粒子,无论相隔多远,关系都无比紧密。

老猫曾经翘着脚丫子说“你们就是世界上最后一双袜子,你是左边的这只,她是右边的那只,你们互相证明对方的存在。”

唐跃能对她说什么呢?

为了党和国家,为了人类的存续,好好活下去?

真扯淡。

“没什么特别要说的,该说的都说了。”唐跃沉默了许久,“如果一定要说些什么……那就说撒由那拉吧。”

撒由那拉。

当你与某个人已经没有其他的话可说时,说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离别的时候就说撒由那拉。

麦冬手里抱着半球形的玻璃面罩,舱内服的腰部有脐带与晶体舱相连,这让她看上去更像是个悬浮在羊水中的婴儿。她平时就这么睡觉,为了节省体力,降低能量和氧气消耗,麦冬会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乍一看甚至不知道她是睡熟了还是醒着的,只有浓密纤长的睫毛偶尔微微颤动。

她蜷缩起来时小小的一团,套着臃肿的宇航服。

麦冬摘掉了舱内服的手套,把手套塞在口袋里,露出白皙纤瘦的双手,骨节毕露,由于长期缺乏足够的营养摄入,她的体重已经下降至不足四十五公斤。

“唐跃,猫先生,你们俩真是阴沉的人,还没死呢怎么就进了棺材。”女孩的额头靠在头盔上,玻璃触感冰凉,“如果最后给我三天时间,那我肯定不会缩在屋子里睡觉,我要跑出去和朋友疯玩,没日没夜地疯,从早疯到晚,我要打完之前没有打过的所有游戏,把之前不准吃的所有东西都吃一遍,把之前不敢骂的人全部都骂一遍,疯到最后一天太阳落山,然后回家好好吃晚饭,坐在天台上看星星。”

这个问题就像是海伦·凯勒的自传《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黑暗与死亡永远都守候在第三天的夜晚。

无论你在三天内曾目睹怎样的风景,黑暗终会降临。

“真是个疯丫头。”唐跃耸耸肩,“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大概会利用最后的时间多读几本书……”

“那你还不够了解我,我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乖啦,我很野的……黑夜和死亡总会来的,它们会在三天后的那个晚上等着我。”麦冬微微地笑,“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在这个时候,唐跃微微失神,他忽然震惊于麦冬所说的话,唐跃确实不了解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或许在内心的最深处,麦冬和他是一样的,有正视万物终结的勇气,而且绝不肯无声地踏进那片无边的黑夜,他们要咆哮,他们要怒吼,要燃烧自己的生命,发出最后的声音。

“真厉害啊丫头。”唐跃忽然笑了。

“唐跃,猫先生!”

“嗯?”

“咱们来玩吧!”麦冬推着舱壁直起身子,把面罩推向晶体舱的另一头,将笔记本电脑抱在怀里,语气突然振奋起来。

老猫和唐跃都吃了一惊,有些诧异,这个要求真是突如其来,没有来由。

“玩?玩什么?”

女孩在频道那头咯咯地笑。

“来斗地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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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日(3)大师日记

“该我出牌了……”唐跃目光逡巡于显示器之上,他手中最后只剩下三张牌,一张红桃Q,一张梅花10,一张方块7,唐跃思索数秒,沉吟半晌,毅然打出那张最大的红桃Q,“红桃Q!你们要不要?要不要?”

“当然要了,黑桃K!”老猫迅速跟上。

“压它!丫头,拦住它别让这只猫给跑了!它手上没什么牌了!丫头出你手中最大的牌!”唐跃提醒,本次牌局已至尾声,三人手上的扑克牌都所剩不多,唐跃出了那张红桃Q,手中只剩下两张毫无作用的数字牌,想拦住老猫已经不现实了,只能指望麦冬手中还有足够大的底牌。

麦冬和老猫手中分别各有两张牌。

老猫刚刚出了一张黑桃K,但唐跃隐约记得还有一张2没有下来,花色可能是方块也可能是梅花,在斗地主的规则中2是仅次于大小王的单牌,只要这张2在麦冬手中,就能在最后一步绝杀老猫。

“拦住它……拦住它,嗯嗯嗯嗯嗯……”女孩左看右看,“红桃A!”

唐跃一怔。

“红桃A?这么大的牌?麦冬小姐你吓到我了。”老猫挑了挑眉,露出捉摸不透的微笑,露出一颗亮晶晶的尖锐犬牙。

唐跃心说不好,这张该死的2不会在老猫手中吧?

“方块2。”老猫施施然地掀开自己的底牌,以赌神的姿态翘起脚丫子,就差脸上的墨镜和嘴里叼的雪茄,“Game Over朋友们。”

游戏结束,系统判定老猫胜利,唐跃和麦冬眼前的电脑屏幕上弹出窗口“LOSE”,这只地主猫再一次赢得了胜利,最后那张决定胜负的方块2在它的手中,没有大小王就没人能压得住它,唐跃和麦冬都无力回天。

唐跃看着自己账户上的欢乐豆“哗哗”地流走,老猫名下的余额噌蹭地飞涨,作为地主,它赢得了游戏,可以获得双倍收益,所以赚得盆满钵满。

一阵叮叮当当之后,唐跃的欢乐豆余额最后定格在八万,麦冬比他还惨,已经输得只剩下四万了,果然不能和机器猫打扑克牌,老猫记牌过目不忘,出了什么牌还有什么牌记得清清楚楚,它几乎次次都是地主,唐跃和麦冬两个农民被杀得丢盔弃甲,输得倾家荡产。

“唐跃,你就是个臭牌篓子,还教麦冬小姐怎么打牌。”老猫嘴里叼着纸卷,歪着头说,“上上一轮你就不应该那么急地把小王给出了,导致我手中的2变成了最大的牌,否则这一局你们还有的救。”

“要你管。”

“麦冬小姐,下次不要听唐跃瞎指挥了。”老猫说,“听他的你会输得找不着北。”

“她要是不听我的,那才是真会输得当裤子。”

单论牌技,老猫强于唐跃强于麦冬,麦冬其实很少打牌,牌技只能说是入门,猎户座飞船机组乘员里的老赌棍其实是老汤和老麦,两个外国人金发碧眼却无比痴迷四川麻将,而且强烈支持把四川麻将和扑克牌列入奥运会比赛项目。

“再来!”

“再来,洗牌洗牌。”

他们居然真的开始斗地主了。

昆仑站的计算机内有斗地主小游戏,可以多人联机,以供乘员们闲暇时娱乐,但老王他们在时能打游戏的空闲不多,相比于扑克牌,乘员们其实更乐意搓麻将,他们甚至带了一副麻将上飞船。唐跃完成了今天的例行工作,就坐在电脑前头和空间站上的麦冬一起语音开黑了。

如果若干年后有什么智慧生物挖出了唐跃的日志,大概会看到这样的描述:“地球公历2053年6月1日,晴,无事,打牌。”

“地球公历2053年6月2日,打牌。”

“地球公历2053年6月3日,天稍凉,与猫君麦君打牌。”

颇有些民国大师的风骨气度。

唐跃想起自己上学时阅读季羡林老先生的大学日记,希望瞻仰大师当年的超凡成就,学习老先生年轻时的治学态度,顺便好奇一下牛逼的人日常生活与自己有什么不一样,是不是吃饭都在背圆周率……但翻开日记之后,迎头一句霸气侧漏的“今天才更深切地感到考试的无聊,一些放屁胡诌的讲义硬要我们记!”,就把唐跃给镇住了。

接下来就是铿锵有力的“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妈的,这些混蛋教授,不但不知道自己泄气,还整天考,不是你考,就是我考,考他娘的什么东西?”

那一刻唐跃与大师找到了心灵上的共鸣,简直直入心坎,字字珠玑。

当唐跃看到诸如这样的叙述时——“我今生没有别的希望,我只希望,能多日几个女人,和各地方的女人接触。”

他拍案叫绝,不禁感叹,大师年轻时也是一枚风流不羁的少年啊。

从此唐跃就觉得自己有了成为大师的潜质。

老猫说你有个屁的潜质,你只学会了胡大师的打牌和季大师的骂娘,人家的本事你半点没捞着。

“这一局谁地主?”唐跃问,“谁抓到了地主牌?”

昆仑站里沉寂了几秒钟,没人作声。

唐跃探头看了老猫一眼,老猫抬起头白眼一翻,“看我作甚?这回我可不是地主。”

“地主……是我。”麦冬说话了,“我抓到了那张牌。”

“麦冬是地主?”唐跃一怔。

“是的。”

“哈哈哈哈哈终于轮到麦冬当地主,我最喜欢欺负牌技菜鸟的小姑娘了。”唐跃整理着自己手中的扑克牌,兴奋地搓着双手,“我要扳回一本了!把输掉的欢乐豆全部赚回来,丫头,公平竞技,我可不会放水……让你们瞧瞧昆仑赌圣的水平。”

“我才不是什么牌技菜鸟,你以为就你是昆仑赌圣?”麦冬抱着笔记本电脑,“我也是赌圣,我是联合空间站赌圣,我们赌圣对赌圣。”

这话没毛病。

麦冬的牌技再菜,你在联合空间站里也找不到第二个打牌比她更厉害的人。

“两位赌圣……别互啄了。”

老猫慢条斯理,慵懒地抬眼,把手中的牌组整理完毕。

“你们再拖下去,我就要召唤黑暗大法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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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日(4)别动我的牌

“一对8!”

“一对10!”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

“三个7带一对Q,要不要?”

“当然要,三个J带一对6。”

“该我出牌了,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你们要不要?”

“……老猫,咱们打的好像不是同一种牌?”

两人一猫在牌桌上厮杀,虽然麦冬是地主,但唐跃和老猫两个农民显然不是一条心,一人一猫深刻演绎了自古以来农民起义军外斗外行内斗内行的本质,互相拖后腿,地主这个阶级敌人还未打倒,两个农民就因为一只母鸡两个蛋的鸡毛蒜皮掐起架来了。

唐跃手中握着一副碎成渣的牌,左看一对3,右看两个4,抬起头看对面的猫脸,后者神色古井无波,深不可测。

跟老猫这样的对手打牌最可怕,因为它无论是不是战友,都有可能暗暗坑你一把,在你的后腰捅你一刀——这只猫打牌不在乎输赢,只在乎自己爽不爽,你永远不知道它心里想什么,但它记牌的能力远超常人,一场牌局发展到后期,每一个玩家手中有什么牌它基本上摸得清清楚楚。

唐跃手中最大的一张牌是小王,这是他的底牌,唐跃估摸着三人手中的牌都相当零碎,炸弹存在的概率不高,在没有炸弹的情况下,除了大王,场上将不存在第二张牌可以压过他的小王。

“一对K。”麦冬出牌了,“唐跃你说,我们是不是神经病?”

“一对K……要了,一对A!”唐跃点击屏幕,打出两张A,“为什么这么说?”

“空间站都快坠毁了,我们却在斗地主。”女孩笑,“打个比方来说,一艘轮船行驶到大海中央,船底漏水就快要沉没了,船员们却聚在一起打牌,斗地主斗得天昏地暗,任谁来看这都是神经病吧?”

“从本质上来说,扑克牌是一种数学游戏,至少在我眼中,这只是概率的对抗与博弈,人类自古以来钟爱这种游戏形式,你们知道最早的类似游戏出现在什么时代?”老猫淡淡地说,“出现于两千多年前的先秦时期,它的名字叫‘六博’,是最早的棋牌游戏,从某个角度上而言,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打牌史。”

唐跃挑眉。

“对人类而言,这种娱乐活动是如此地影响广泛,如此地引人痴迷,从北极圈的格陵兰岛至南美秘鲁,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人打牌,无论你遇到怎样的困难与灾难,无论事态有多么紧急,甚至生命危在旦夕,你都能坐下来,跟你面前的任何一个人说……”老猫接着说,“来一局昆特牌吧。”

老猫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打出一对2,拦死了唐跃所出的牌,然后给麦冬放水,这只猫果然是个反骨仔,是阶级敌人打入到劳动人民内部的敌特分子。

它丝毫没有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思想觉悟,想打谁就打谁,给队友以迎头痛击。

“所以我们不是神经病。”唐跃说,“而是阿基米德。”

“阿基米德?”麦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据说阿基米德死于古罗马士兵的剑下,当古罗马的军队攻破叙拉古,士兵们闯进阿基米德的住宅时,阿基米德正在地上作图,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罗马士兵说的:别动我的圆!”唐跃解释,“如果下一秒宇宙就要毁灭了,那么我们应该说什么?”

女孩想了想。

“别动我的牌!”

“别动我小鱼干!”老猫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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