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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京华一手掀着车帘,一手向外面乱挥,直到出了王府,看不见齐王夫妇了,她才松手回头,说:“我一直以为皇宫啊王府啊,得那叫什么……对,金碧辉煌!我一直以为得金碧辉煌成什么样呢,没想到除了大一些、结实一些,还挺平常的。”
刘琰坐在里面,双手撑膝,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恍惚,看着虚空,像是在出神。
“大殿下?”许京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刘琰往后躲了躲,坐直身体,“没什么。天下初定,正是休养生息之时,皇室理应躬行节俭,为天下臣民表率。”
许京华:“……这句话你是背下来的吗?”
刘琰俊秀的眉微蹙:“什么意思?”
他看起来像是当真了,许京华只得解释:“我说笑的。你想都不想,随口就讲了一句大道理,特别像背下来,防着谁考你似的。”
“……”刘琰目光落在许京华脸上,她刚去探过自己亲生父亲的病,神色却仍是无忧无虑的,好像许俊转眼就能痊愈如初、长命百岁。
“你一点儿都不担心保定侯么?”他忍不住问。
许京华有点惊讶:“担心什么?他有人照顾,又有太医给看病,还需要我担心什么?”
刘琰竟无言以对。这姑娘真是他生平仅见,心大得,彷佛天塌下来都能当被盖。
亲爹卧病在床,毫无忧色,还特别理直气壮,却连他都不会怀疑许京华冷血不孝——同样的事,要是换成父皇与他,恐怕……刘琰不由冷笑。
“你怎么了?好像不大高兴。”许京华后知后觉。
“没有。”
啧,脸都是冷的,眉头也没松开,居然还说“没有”,许京华抬起手支着下巴,盯着大皇子殿下的小白脸,猜测道:“是不是上课被先生教训了?”
刘琰斜眼看她,一副懒得回答的样子。
“不是吗?”许京华作势想了想,“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上完课已经很累了,皇上还要你来探望我爹,你心里……”
“别胡说!”刘琰不等她说完,就急声打断,“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他面上从来温文和煦,待人亲切有礼,突然疾言厉色,许京华吓了一跳,不觉坐直,解释道:“我只是说笑……”
“说笑也不能说!”刘琰又飞快截住她,“你可知道,什么人才会对皇命阳奉阴违、心存怨怼?”
许京华愣愣看着他,还有点懵。
“乱,臣,贼,子!”刘琰一字一顿。
许京华被这四个字吓住,好半天没能出声。
刘琰也在这段沉默中,想起许京华原不过是个牧马放羊、大字不识的小丫头,才到京第二天,根本闹不清宫里那些忌讳,便缓和了语气,低声说:“吓着你了?对不住,我……我们这些人,看着高高在上、富贵已极,实则每日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许京华真的没法理解,小声嘀咕:“可是皇上是你亲生父亲啊。”说句玩笑话都不行?
“皇上先是天子,然后才是我父亲。”这句话,刘琰讲得郑重其事。
天子?可她昨日见到的皇上,明明也是个会说笑的人,是晚辈、是兄长、也是父亲,怎么突然就被推上高处,又成了天子?
许京华想不明白,回到庆寿宫,见到还没走的皇上,畏惧之心莫名生出,再不敢随便说话——连大皇子都怕成那样,她可不能给太后娘娘惹祸。
因有刘琰先回话,太后没察觉许京华有什么异常,等皇上听完许俊的病情回报,知道并无大碍,告辞走了之后,她才发觉一向活泼的小孙女蔫蔫的。
“怎么?可是你爹的病……”
许京华忙说:“我爹没事,还有力气骂我呢,说等他好了,先揍我一顿。”
太后失笑:“他这什么脾气!”又问,“那你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饿是真的饿了,许京华连连点头:“嗯,饿了。”又说,“婶娘还送了我一匣子首饰。”
“传膳吧。”太后先吩咐一声,又叫刘琰回去更衣洗手。
刘琰答应了,却有些不放心,往许京华那里看了一眼。
她正从宫女手中接过匣子,要打开给太后看,神色却仍未活泼起来,与午间自由鸟儿一样欢快翻飞的许姑娘,判若两人。
太后一向心细,不可能不察觉,定是要问个究竟的。刘琰心事重重,转身离去。
太后不光心细,还沉得住气,一直到吃完饭,和许京华回了后殿,才开口问:“京华是跟琰儿怄气了么?”
怄、怄气?许京华使劲摇头:“没有啊。不过,回来的时候,我不知轻重,开了个玩笑……”把事情经过三言两语说完,她带点忐忑,问太后,“娘娘,事情真有殿下说得那么可怕吗?”
“……唉。”太后低叹一声,“京华别怕,今日是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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