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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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华堂里的宾客们原都在窃窃私语,闻言全都噤了声,目光在太子与这位公子之间游移,不住地猜测他们之间有何深仇大恨——若非深仇,何至于要在太子生辰之际,在皇帝面前告发太子?

按穆承澜个性,往常必会怒而击之,此次他却表现地尤为镇定,嘴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笑,道:“哦?说来听听。”

合欢朗声道:“两年前,太子强抢草民入府,令草民家破人亡。”

众宾客万万想不到这位公子与太子还有这般渊源。皇帝本来盛怒,听了合欢之言又转为震惊:“承澜,此人是谁,他所言是真是假?”

穆承澜慢条斯理地道:“父皇有所不知,这是儿臣府中的合欢公子,前阵子在儿臣这里求了许多次,想在父皇跟前露个脸。儿臣原是看在他伺候已久,且琴艺还不错的份上,遂了他的愿,没想到他会怀有这般心思。”

穆承澜绝口不提当年强抢合欢入府,皇帝了解太子,皱着眉头道:“那他所言可是真的?”

穆承澜道:“当年,父皇也知道的。”

当年……竟是当年!

皇帝面上闪过一丝黯然:“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年宫中大火,朕失去了最小的儿子承洵,而你为了救朕身负重伤,后来便一直郁郁寡欢,这两年才逐渐好了些——莫非竟与他有关?”

穆承澜微微点头:“儿臣的伤好了,却留下一身的疤,就连妻妾见了都要躲闪,儿臣满腹苦闷无处宣泄,时常出去散心,在一家书局意外遇见了合欢。”

穆承澜颇怀念地道:“合欢不知儿臣身份,也不嫌弃儿臣满身难看的疤痕,甚至鼓励儿臣振作起来。儿臣对他很是爱慕,就想把他长久留在身边。”

说着说着,他便沉浸在对美好往事的追忆之中,“想把他长久留在身边”,这是多么简单诚挚的愿望,其背后代表的含义却叫人毛骨悚然!

合欢回想起过去,眼神仿佛淬了毒,咬牙切齿地道:“草民怎么都未想到,相谈甚欢的挚友是太子,这便罢了,太子殿下竟还要草民委身于他,真是笑话!草民堂堂读书人,怎能甘心去伺候人的男宠?草民与草民的父母不愿意,太子殿下就绑了草民入府,还给草民下了药,趁着草民意识迷乱之时,按着草民的手,签下了身契。”

“草民父亲寻上门来,想讨回自己的儿子,被太子殿下的人打得重伤,不治而亡。草民母亲本就体弱多病,听闻噩耗,哪经得起这般刺激,也跟着撒手人寰。”

皇帝听到此处,已明白了个中缘由,拍案怒道:“承澜,你真的因一己之私,做下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父皇。”穆承澜应得干脆,“儿臣做的,不会不认。但儿臣并非有意而为,怪只怪那两个老的,明知合欢已入了太子府,还要跟过来吵闹不休。”

“你!!!”

合欢双目通红,死死掐着掌心,恨不得与穆承澜同归于尽。

张公公护主心切,抢出来道:“陛下,是老奴的错,是老奴命人打伤了合欢公子的父亲,太子殿下并不知情——他只是爱慕公子,何错之有?!”

“好一个何错之有!”皇帝简直要被气死了,这与欺男霸女何异?“承澜,莫非朕没教过你爱民如子?记得你幼时心地善良,连只雀鸟都舍不得杀,为何如今却视人命为草芥?!”

穆承澜道:“因为儿臣的心已变冷了。自从受了伤,就知道这世上会真心待儿臣的人少而又少……父皇是不是对儿臣失望至极,儿臣自己也是。儿臣不仅强抢了合欢,还喜欢鞭笞妻妾,看着她们与儿臣一样痛苦,儿臣心里才会舒坦一些。”

他残忍且平静地谈起自己的暴虐,令在场许多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如铁从合欢公子献艺起脑子就不够用了,一直处于极度震惊状之中,闻言回过神来想,就算被妻妾嫌弃,这也不是你该报社的理由啊,合欢对你好还错了,你还要反过来害人家?

不,或许太子以为,让合欢伺候自己,才是抬举人家吧。

提及当年,要发怒的皇帝胸口又是一阵捶心似的疼痛。若非因为救他受伤,太子怎会性情大变?说起来,他也要担一部分责任。太子对他始终有救命之恩,他也不能不顾及太子的生母,尚在等着他回去的中宫皇后。

身为父亲,袒护子女,为子女出头是本能。

而身为一国之君,状已告到了面前,却不能置之不理。

“合欢,你起来。”皇帝看向地上跪着的人,“此事朕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你……有没有别的要求?”

皇帝想,自己儿子造孽,多少得补偿人家一些。

合欢磕了个头,道:“多谢陛下。草民想说的都说了,本也不指望太子受何惩罚,唯有一个请求,请陛下准草民一死。”

宾客们有些不解,死还不容易,只是合欢公子是何身份,也敢求皇帝赐死?

其实合欢求的是“准”,而非“赐”,一字之差,宾客不知情,如铁却是明白的,合欢自入府就逃了许多次,每一次都会被太子捉回去,受尽凌|辱。岚院只要有人得罪合欢都会被除去,显然太子在岚院有人,专门盯着合欢,合欢连死也身不由己,只能在御前求个痛快。

太子方才还无动于衷,此时却瞪圆了双眼连声质问:“你说什么,合欢,你怎么敢?!”

“太子殿下,草民姓许名凌寒!”合欢恨声道:“草民早就不想活了,太子殿下已夺去草民的双亲,夺去草民许多重要的东西,难道就连死亡的权利,也要夺走么?”

太子仍是负气大喊:“我不准!”

合欢垂眸:“皇上在此,由不得殿下不准。”

皇帝揉了揉额角,太子竟把人逼到了这般田地,估计合欢……许凌寒已心存死志。

怎么办,他自诩不是昏君,许凌寒父亲的死到底是太子授意还是张公公所为,都要派人去查,只不过太子强抢许凌寒入府是铁板钉钉的事,许凌寒父母多少是因太子而死,他不会睁着眼睛硬把仇人往一处凑。

皇帝头一遭无视了太子,对着许凌寒温声道:“你虽告发了朕的儿子,朕并不会因此怪罪于你,但也不希望你就此死去。你既不愿伺候太子,朕便准你离开太子府,任何人都不得阻拦。你去吧。”

许凌寒一愣,眼中淌下两行热泪,叩首道:“多谢陛下!”

他的膝盖早跪得麻木了,起身时都有些踉跄,一步一步,不敢置信地挪向厅外。

“合欢!”穆承澜失声大叫,“这些年我待你如何?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哪一样少了你的,谁敢辱你,我都替你收拾了,你不愿日日见我,我便招了别的公子,每月只见你一次,妻妾我都视如草芥,唯独没对你动过手,凡事只要你开口,我都允你,试问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爱你?”

“太子殿下。”许凌寒回过头,带着明显的嫌恶,一字一字道,“您的爱,与合欢这个名字一样,都让我无比恶心。”

穆承澜脸色煞白,怔忡了片刻后突然大笑不止。

须臾,他喘着气恶毒地道:“你走吧,我看你究竟能走到何处去,天下又有谁敢收留你?”

“承澜,休出狂言!”就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了。

许凌寒停下脚步,微微侧首,眼露茫然。是啊,得了自由,出了太子府,他又该何去何从,他家中已无亲人,放眼望去天地虽大,却无他的容身之处。

“太子殿下说得对。”

许凌寒惨然一笑,低下头快步向外奔去,太子忽然预感到什么,起身欲追,锦华堂外传来砰地一声闷响,下人仓惶来报:“皇上,殿下,合欢公子触阶了!!”

“不——!!!”

太子一声惊呼急急奔出,宾客们紧随其后,只见外边地上静静卧着一人,月光照在莹白的玉阶上,上头沾染的殷殷血迹宛如一朵朵红梅怒放。

穆承澜站立不住,跪下恸哭。

如铁也跟着跑了出去,见到许凌寒的尸体眼前阵阵发黑,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面前逝去,他这一日奔波劳累,竟也有些站不稳了。

想出府,只有死路一条。难道这真的就是男宠的宿命?

他的身后,有人轻轻扶了他一把,如铁擦去眼角的水渍往后看去,睿王平静的面容,似对这一切早已看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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