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迷雾 (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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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公道回来,说他们家只要有她在,就绝不容许被欺负。

还记得有一次,他生了场大病,有半吊子的郎中说这是瘟疫,让直接活活烧死,莫要传染了村里其他人。可娘就是不肯,在村里人的威逼下,她甚至独自一人带着自己去了百里之外的破庙里住了一个月,娘没日没夜的做绣活儿赚钱给他找郎中治病。

最后才得知其实不是瘟疫,只是得了严重的风寒。

后来他病好了,跪在娘跟前发誓,这一辈子,他都会永远孝敬娘,把他当自己的亲生母亲来对待。

这么些年,娘一个妇道人家有多么不容易他全都记在心里。

何况,娘的身子也是为了这个家才一点一点熬得浑身是病,他又岂能干看着什么也不做?

他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李大娘却突然坐起身来,颤巍巍着从枕头下面取了个小盒子递给夫妻二人:

“你们临出门前变卖了地契,我又借了乡邻的银子赎回来了,等你们回了家,将之前变卖的银两全都还给乡邻,这房子还照样是咱们的。好歹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说完又看向儿媳妇:“还有元宝,你娘家哥哥嫂嫂也都是明事理的人,回去把银子给人家,把孩子带回来,莫要给孩子心里留了疙瘩,长大了想起此事也跟你们不亲近。”

“娘……”

李达娘子眼眶含泪扑进了婆婆怀里,此刻是满心的感动。再想到此刻不知在哥哥家中哭成什么样儿的儿子,心也跟着阵阵绞痛。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如今不在身边,她不知有多少个夜晚睡不着觉,耳边全是儿子的哭声。

李大娘抚了抚儿媳的脊背,目光落在隐忍着眼眶通红的李达身上:“达子,娘知道你一心想给娘治病,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凡事总得有取舍。何况,娘最后的愿望你也帮娘办到了,这辈子也就再没什么遗憾。”

她说着,叹了口气,整个人倚在床头的墙面上,看上去有些虚弱乏力:“我知道你们都好奇,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们,早些年我心心念念的失散的儿子,正是萧国公,萧景旗。”

皇后静静立在门口,心跳滞了几息,抓着帕子的手收紧几分。

李达夫妇更是如雷贯耳,尽管早已有了猜测,可骤然听到娘亲口说出来,两人依旧被吓到了。

李大娘却好似陷入了回忆一般:“当初为了拦住追赶我们的人,我被人捅了几刀,奈何命大,并未伤到要害,居然还有一息尚存。

恰巧你父亲上京赶考时经过,便把我给救了回去。我的伤很严重,他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盘缠给我治伤,却延误了赶考的时辰。

后来我跟随你父亲回了家,原是打算一生为奴为婢也要报答他的恩情,不料他却开口说娶我。”

“起初我没应,我嫁过人,还有个儿子不知下落,如何能再嫁他人?可又看你父亲独自一人拉扯你长大十分不容易,我又念着当初的救命之恩,日子久了到底也就应了。

他以前还答应了要帮我找儿子,说若是找到了,咱们一家人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可那些年朝廷腐败,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饿死的更是不计其数,找人哪儿是什么容易事,便一直没个下落。”

“直到新帝即位的第四个年头,有次我去县城里换东西,无意间路过茶馆,听到了说书人讲当今圣上和萧国公当初打天下的事迹,还说他们一个姓萧,一个姓岑,今上曾经家里还是开包子铺的。我越听越觉得熟悉,几经打探才算得知了萧国公名讳,正是我那十几年未曾谋面的儿子。”

“为了能跟儿子相认,我暗地里找过官府,可那时候新朝初建,官员还是旧帝时留下的,根本不干实事,我说的话他们一个字儿也不信,只说我是个疯婆子,还想抓我去坐牢,明显就是根本不愿意帮忙。你说咱们平头老百姓的,又距离长安城那么远,若是当官儿的不帮忙,我又如何见得着萧国公的面儿?”

“从那之后,我开始私下里攒钱,想有朝一日能攒够了钱去长安,但凡能遇上萧国公,我一眼便能认得出那是不是我的儿子。可谁想到……”

李大娘默了许久,闭眼苦笑:“谁想到,我的钱没攒够,倒是传来了他的死讯……”

屋子里出奇的安静,李达夫妇此刻听完了娘的讲述,一时间也是震撼不已,竟不知说些什么。

“这些年我想来长安,却又怕来长安。如若不来,心里至少还能存一丝希望,想着兴许那萧国公并非是我的儿,只是名讳相同的陌生人而已。可到底是骗不了自己的心,自欺欺人罢了。名讳可以相同,可那么多关于他和今上的兄弟情谊,还有当朝太后以前包子西施的名头……怎么可能当真就那么巧呢?”

李大娘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其实我心里清楚,那就是我的儿子,他也当真是不在人世了。如今来了趟长安,我一下子就想开了,左右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与其活在这世上拖累你们,倒不如潇洒的去。”

“娘,你说什么呢!”李达的声音大了几分,“萧国公纵然是您的儿子,可达子就不是了吗?您怎么可以有轻生的念头?”

李大娘拍了拍他的肩膀:“娘又如何舍得?可娘也不想看见你变卖祖宅,甚至把自己的儿子都给了别人!元宝大了,他也是懂事的,你们若当真再不接他回来,他记恨你们一辈子知不知道?”

李达哭着点头:“好,我们听娘的,等回了家咱们就把元宝接回来,把钱还给大舅子。可娘的病也得治,我,我去借银子,闯子家的包子铺如今生意不是很红火吗,我去找他借钱,然后给他们做帮工来抵债,这样好不好?娘,您万不可再有轻生的念头啊。”

听着里面一家人的言谈,皇后心上顿觉沉重。看样子,这妇人当真便是萧叔母了吧?

她缓缓走进屋内,李大娘听到动静往这边看了看,却只隐隐瞧见个影子,忙擦了擦眼泪:“达子,可是家里来了什么人?”

李达道:“是姚夫人,借给咱们院子住的是位老夫人,眼前这个是那老夫人的儿媳。”

李大娘了然,忙从床上下来要给人家见礼。皇后上前扶住她:“大娘不必这么多礼,我听闻大娘重病,便过来瞧瞧。”

李达忙搬了杌子过来放在床边,皇后坐下来,望着大娘那满是厚茧的手,不免想到了当初宫外时的自己。

那几年兵荒马乱,朝廷腐败,大家过得都不容易。

“大娘您姓什么?”皇后这般问道。

李大娘笑道:“娘家原姓荆。”她眸中带了些星星点点的光,似乎是想到了以前。

姓荆?皇后心下又加深了几分原有的猜测。宁姝妹妹的婆婆正是姓荆,这个她也是知道的。

看来,荆氏的身份十之八.九便是萧叔母,没错了。

“方才你们在外面的话我都听到了,原来大娘便是萧国公之母。不瞒大娘,那已故的萧国公夫人与我倒是有些交情的,他们的女儿叫漪宁,我也见过。”

荆氏闻此眸中染起一丝希冀,下意识抓住了皇后的手:“夫人见过我那苦命的孙女儿?”可怜那孩子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也不知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说完她又无奈苦笑两声,抓着皇后的手无力松开:“听闻她如今是在宫里头养着的,岑家嫂子必然会好生待她的,想来日子也是极好。至少,不用受什么苦头。”

皇后心上莫名觉得酸涩,话语温柔:“大娘可想见见她?”

荆氏脸上挂着狐疑,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心上惊愕一闪而逝。

闯子的干娘姓姚,还教给他卖包子的手艺。那位姓姚的老夫人,原来也是做包子生意的吗?

听达子说,这处宅子周围住着的全是朝中官员,当大官儿的,那这地皮只怕是不好买吧,那位老夫人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买到这样一片地方呢?

既会做包子,又能住在这样的地方,莫非,眼前这夫人又是她的儿媳?

荆氏骤然抬头,努力望着眼前那模模糊糊的影子,话音里带了颤抖:“难道你是?”

皇后反握住荆氏的手,拦了她欲说出的话,依旧温婉端庄地笑着:“大娘如若信我,不若便随我去趟家里吧。再过两日便是我婆婆寿辰,若大娘肯去,没准儿她老人家会很高兴的。”

寿辰?荆氏的心再次颤了颤,再过两日可不正是岑家嫂子的寿辰吗?她年长自己两岁,今年岂不是……荆氏仿若一下子抓住了什么,急急问道:“可是五十五岁的寿辰?”

皇后神色微滞,强压下内心的惊诧,柔婉地回着:“正是呢,想来是与大娘不相上下的。”

荆氏还抓着皇后腕子的一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你婆婆现在何处,带我去见她!”

李达夫妇看得一头雾水,她娘怎么就突然那么激动呢?

——

李达夫妇直到进了富丽堂皇的宫殿,被人安排着入了一处大殿里休息,竟还觉得跟做梦一般。

这怎么就莫名其妙跟着方才那位夫人来了宫里呢?

而且自打入了宫,他们的娘便不知被带到何处去了,这实在让人觉得心里难安。

逡巡四周,大殿布置的奢华富丽,脚下的地毯柔软细腻,周遭还有淡淡的香雾缭绕。瓷器玉器应有尽有,泛着金光的摆件熠熠生辉,这是他们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曾见到过的景象。

到底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李达娘子挽着丈夫的胳膊,两人局促地站在一边儿,瞧着那雕花镶贝的桌椅,根本不敢触碰。

这时,有宫女奉了茶点进来,见二人不坐,便笑着指了指桌边的杌子:“两位请坐吧,皇后娘娘嘱咐了让奴婢们好生照顾您,怎么能干站在那儿呢?”

李达夫妇尴尬地笑着,到底还是坐了过去,瞧着雕花盘碟之内摆着的精致点心,两人越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仿若一下子到了天堂一般。

李达娘子看向那宫女,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姐姐,你可知我家阿娘被带去何处了?”

听人叫她姐姐,宫女强忍着笑意摇头:“这个我可就不知了。”说罢,她端着空托盘又退了出去。

外面另有宫女在守着,见伙伴出来,她忍不住扯她过来,小声问:“这夫妻是何人啊,皇后娘娘为何还让咱们好生照顾着?”

那宫女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主子吩咐了,咱们只管照做便是。”

两位宫女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各自忙自己的去了,李达夫妇望着桌上的点心却没敢动手去拿,只那么干看着。

此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他们都还未用晚膳呢,肚子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了。

李达娘子咽了咽口水,心中想着,这样精致的点心,她家元宝都还没福气尝尝呢,如果有机会带回去一两块儿叫儿子吃个新鲜,那该多好啊。

李达则是心事重重地想着自己母亲此时究竟会在何处,心里实在难安,倒也无心去想什么点心的事了。

李达娘子瞧他这般,安慰道:“你别担心,娘不是说萧国公是他的儿子吗,萧国公和陛下又是好兄弟,那陛下自然也是认识咱们阿娘的,阿娘必然是被请去见陛下了,肯定不会有事情。”

李达心里却仍是七上八下的,他娘应当也是第一次进宫,听人说宫里规矩大,一个不慎就是会掉脑袋的,纵然是和陛下认识,可都这么多年了,人家会不会念着曾经的恩情也是难说啊。

他叹了口气,眉头皱得紧紧的,心上隐隐不安。

他娘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问他:“你说今日去姚宅的那位妇人,会不会就是皇后娘娘啊?”

李达微微一怔,后来想了想,那妇人气度不凡,说话谈吐也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说不好还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呢。

见丈夫不说话,李达娘子继续道:“若我们猜的不错,我倒觉得皇后娘娘人挺好的,那样温婉善良,有她照顾着咱娘,肯定不会出事的。”

李达轻轻嗯了一声,仍是没说话。

李达娘子又忍不住一阵唏嘘感叹:“只怕闯子哥和姚嫂子还不知道呢,他们的干娘原来是太后娘娘。你说如果他们知道了,会不会吓个半死?认当朝太后做干娘,那跟陛下不就成干兄弟了吗?”

“别瞎说!”李达呵斥她一句,不管算不算陛下的干兄弟,这样的话他们这样的身份如何能够评判?背后议论皇家,弄不好可是要惹祸端的。

李达娘子也想起来此时自己是身在皇宫的,的确不好说太多这种话,便也闭口不再提。

她也实在是觉的饿了,犹豫片刻,忍不住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尝,一脸惊奇:“这点心真好吃,达子,你也尝尝。咱们都没用晚饭,饿着肚子可不好,待会儿贵人召见咱们不能失了体面不是?方才那宫女姐姐都说是给咱们吃得,就莫要想太多了。”

这大半日的功夫,李达也早饿了,如今见妻子吃得香甜,犹豫片刻,也当真拿着糕点吃起来。

——

李达夫妇被安置在椒房殿西面的偏殿,至于荆氏,则被安置在了后面的抱厦里,皇后自己也陪同在侧。

一回宫皇后便让金嬷嬷和银嬷嬷去承乾殿里请顺熙帝了,因这会儿人还未到,她便自己陪着荆氏说话。

荆氏虽说看不见,却也能感觉到自己此时所处的地方绝非一般府邸,又听下人们喊皇后娘娘,她便也知道这是当真到皇宫了,不免觉得拘谨,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身子都跟着僵了。

皇后知道她放不开,自己又尚未完全确定她的身份,索性便遣退了众人,自己也出去,让荆氏自己一个人待着也自在些。至于接下来如何安置,自然等陛下亲自见了人再裁度。

出来后,皇后吩咐尚食局给荆氏和李氏夫妇传了膳,自己则先回寝殿等顺熙帝。

而这边,漪宁原是在房里做功课的,谁知不知不觉间入了迷,等反应过来时,却见殿内不知何时居然已经燃起了烛火,起来推门往外看,天竟然已经黑了。

她揉了揉有些酸困的脖子,张开胳膊伸了个懒腰。

佟迎原是在外面守着,如今见她出来笑迎上前:“郡主可算是出来了,您看了那么久的书肯定累坏了吧,奴婢命尚食局给郡主准备吃得?”

漪宁摇了摇头,问她:“岑伯母回宫了吗?”也不知她今日出宫是做什么要紧事。

佟迎回道:“皇后娘娘已经回宫,似乎还带了人回来。”

漪宁困惑地皱着眉头:“带了什么人回来?”

佟迎摇头:“这便不知了。”

漪宁想了想道:“既然有客人在,咱们也去瞧瞧吧。”她说着率先往前走,边走边问,“岑伯母把客人安置在何处了?”

佟迎回道:“似乎是在后面的抱厦,皇后娘娘应当此时也在的。”她记得皇后自打接了客人入宫,好像便一直在里面陪着的。

“既然如此,那咱们也更应该去了,刚好去瞧瞧是什么样的客人,竟值得岑伯母千金玉体的亲自出宫去接。”漪宁说着,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几分,心中十分好奇。

佟迎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到了抱厦,站在院外就见里面被烛火点燃的十分亮堂。夜里的烛火是温馨的,比白昼里的光多了几分暖意,融融的,映照着时叫人心里觉得舒服。

见门没关,漪宁提起裙摆走了进去,脸上挂着笑:“岑伯母,听闻你今儿个出宫接了贵客回来,可是真的?怎的也不让阿宁见见?”

她说着,人已经跨进门槛,右转来到了屏风前,绕过屏风却见一位穿着打补丁粗衣布衫的老妇人独自在桌边坐着,花梨木圆桌上摆着尚食局做的膳食,但老妇人却好似一个筷头也没动,自始至终只那么端庄地坐着。

方才听到门口的说话声,她知道是有人进来了,局促地从位置上站起,颤巍巍的,又十分的恭敬。

漪宁环顾四周却并未看见皇后的影子,整个大殿似乎只有这老妇人一个,便又下意识将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

这妇人看上去年纪比太后要大很多,瘦骨嶙峋的,颧骨突出,松弛的肌肤上几乎没几两肉,单薄的似一阵风便能将人吹走。

她脸色十分苍白,双唇干裂,不见一丝血色,倒像是常年染病的样子,似乎还病得不轻。

观察须臾,漪宁才注意到这妇人看向自己的方向时,双目是无神的,目光迷离。

莫非,她看不见?

见这妇人十分拘谨地站在那儿,虽知有人来,却不知如何称呼,倒像是极为尴尬恐慌的样子,漪宁上前两步,冲她甜甜一笑,语气颇为温和:“这位奶奶便是岑伯母请来的客人吧,不必拘礼,快快请坐吧。”

说罢还体贴的亲自过去搀扶她入座。

荆氏听出是个稚嫩小女孩儿的声音,又闻她声音柔婉中带着清脆,语气颇为良善,一颗心反倒随之安定了下来,由着小姑娘搀扶自己坐下来。

恍惚间,她又想起来小姑娘方才说的话,双目蓦然睁大几分,颤抖着朝漪宁的方向伸出手:“你方才唤皇后娘娘为……岑伯母?”

57章、祖母 ...

漪宁不明白这位妇人为何会如此激动, 倒也如实点了点头:“是啊,皇后娘娘便是我岑伯母。”

荆氏双手颤抖着朝漪宁伸过来,漪宁犹豫着抓住了她宛如枯骨的一双手:“奶奶, 你怎么了?”

“你, 你莫非便是萧国公的女儿?”荆氏把小姑娘的手握在掌心, 她的肌肤柔软细嫩,以至于自己分外小心翼翼,生怕手上的茧子伤了这姑娘。

漪宁还未开口,身后的佟迎代为回话道:“老夫人,这位便是萧国公府独女, 当今圣上亲自册封的安福郡主。”

“安福郡主……”荆氏呢喃了好几句, 双目一点点变得湿润。这个封号她听过的, 而且烙印在了心里。原来, 这便是自己的孙女儿吗?

可怜的孩子……

“奶奶,您,您怎么了?”漪宁觉察出了她的不对劲,困惑地望着她。不知为何, 面对这位奶奶, 她居然觉得分外亲切,似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这时, 外面传来方德宣尖细的嗓音:“圣人至!”

话音刚落, 便见顺熙帝和皇后一前一后的走进来。漪宁忙迎上前来行礼:“岑伯父,岑伯母。”

顺熙帝看到她很是意外:“阿宁怎会在此?”

漪宁回道:“我听闻岑伯母带了客人入宫,一时好奇便过来看看, 本以为岑伯母也在呢。”

说起客人,顺熙帝的目光越过漪宁看向了后面的老妇人,瞳孔一点点缩小,健硕挺拔的身躯屹立未动,面上的神情略有些复杂。

漪宁感觉到了殿内气氛的不对劲,一时间也不好多嘴,只静静站立在一旁。

荆氏虽说看不见,却分明感觉到一双犀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因为听到了方才外面的传话声,他自然晓得如今望着自己的人正是当今圣上,一时间如芒刺在背,哆嗦着起身,噗通跪在了地上:“民妇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不懂宫中规矩,叩拜却十分虔诚,额头贴在地面铺着的绒毯之上,似乎因为年纪大了身子经受不住,看上去隐隐有些发颤,可她却隐忍着,并不作声。

顺熙帝吼间一阵哽咽,鼻头渐渐变得酸涩,大跨步的迎上前去,亲自弯腰将人扶了起来:“叔母不必多礼,可还记得朕?朕是阿禹,叔母可还记得?”

方才进门的一刹那顺熙帝便已认出她来,这么多年没见,萧叔母明显衰老了很多,也瘦了很多,再不复当日的模样,但五官和慈善的眉眼还和小时候他记忆里的并无二致。顺熙帝心中十分肯定,这必然便是他的萧叔母,是景旗心心念念找寻了多年都没下落的亲娘。

阿禹,荆氏自然是记得的,当初两家就住在隔壁,关系好得像是一家人,她又如何会忘记?

她起初还有些坐立难安,近二十年未曾见面了,纵然知道当今圣上便是当初那个阿禹,可她又哪里敢认。却没想到,陛下倒是自己先认了她,倒让荆氏心中一阵酸楚,含着泪点头:“记得,记得。”

顺熙帝搀扶她去旁边的位子上坐下,看到桌上的膳食她一口没动,便问:“叔母怎的不吃东西?”

荆氏尴尬地笑笑:“我不饿。”

“不饿总还是要吃些的,皇后为你准备的膳食都是好消化的,您多少吃些,对自己的身子也有益处。”说着,亲自拿筷子给她夹菜。

荆氏一时间不好推辞,只得拿起箸子吃了几口。宫里的膳食自然是美味珍馐,十分可口的,荆氏活了大半辈子了,没想到临老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命,一顿饭吃起来心里颇有些感触,眼眶也一直泛着红。

大殿之内静悄悄的,漪宁呆呆看着身穿龙袍的岑伯父拿筷子一下又一下为那位奶奶夹菜,画面违和的让她觉得目瞪口呆。

岑伯父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素来便只有旁人伺候他的份儿,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岑伯父伺候旁人的。

一时间,她对这位奶奶的身份越好好奇了。

荆氏用的差不多了,顺熙帝放下箸子命人将膳食撤了下去,和皇后一起搀扶她去一旁的坐榻前坐下。最后目光落在漪宁身上,冲她伸出手来:“阿宁,你过来。”

漪宁没料到岑伯父突然喊自己,怔愣了一下,到底还是乖乖走上前去,懵懵懂懂地站在那儿。

“你跪下。”岑伯父又说了句。

漪宁抬头望向他,见他神情严肃不像是在玩笑,目光再次落在那位奶奶身上时明显猜到了什么,倒也没说话,乖巧地跪在地上。

皇后握住了漪宁的手,将其交付在荆氏掌心,柔声道:“萧叔母,这便是阿宁,是景旗和宁姝的女儿,也是您的亲孙女儿呢。”

亲孙女儿?!

漪宁瞪大了眼睛望着坐在自己跟前的老妇人,震惊之余下意识想缩回手,自己的右手却已被荆氏握住。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抗拒,荆氏身形明显一怔,缓缓放开了她。

顺熙帝见此严肃望着她:“阿宁,你做什么?”

漪宁被岑伯父斥得回过神来,方才发现祖母这是误会了。她自然不是不愿意相认,只是,只是这真相来得太过突然,她有些被吓到了。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听任何人说过自己有祖母,如今骤然多出个祖母来,她实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可看到祖母眼底的受伤,她自然知道祖母这是多想了,膝行着上前去,主动抓住了荆氏的手,双唇颤抖着问她:“你,真的是我的祖母吗?”

她记得初入宫时岑伯父跟她讲过的,当初有个恶霸看上了皇祖母,带人去包子铺里闹,祖父和皇祖父都因此而相继离世,后来祖母和皇祖母带着岑伯父和父亲逃离,祖母为了拦住恶霸的追赶,自己也遇害不在人世了。

却没想到,如今突然又多出个祖母来,她自然需要平复一下心情的。

荆氏朝她伸出双手,似乎想摸一摸她的脸,漪宁犹豫了下,自己把脸凑了过去。

面部细嫩的肌肤感觉到长满茧子的双手的触碰,却并不觉得难受,反而让漪宁的心莫名觉得暖暖的。祖母的手很温暖,她的动作轻柔小心,似乎生怕自己手上的茧子刮伤自己,如此细心呵护的样子让漪宁觉得有种被疼惜在掌心的幸福感。

原来,她竟还有亲人在这世上的吗?

祖母还活着!她的奶奶还活着!

突然间,她又想起了爹娘,心中一阵难受。她的祖母,父亲的亲娘,如若父亲还在世,知道祖母还活着,那得多开心啊。

“奶奶……”她哽咽着唤了一声,眼泪突然不自觉的夺眶而出,滴答在荆氏的掌心,她也顾不得擦拭,一头扑进了祖母怀中,一声又一声的唤着。

皇后在一旁看着,竟也觉得鼻头酸涩。

望着萧叔母现如今的样子,便知她必然是吃了很多苦的。这么些年,她日子过得怕也是十分不易。若早知她当真活在这世上,萧国公只怕把整个天下翻个遍也要寻他母亲回来的。

眼看着祖孙二人皆抱头痛哭起来,竟是谁也止不住。皇后强自笑道:“阿宁,好容易与祖母相认,这可是好事,怎么还哭个不停?瞧瞧,你祖母都被你给弄哭了。”

漪宁是想到了爹娘,一时间哭得收不住。如今经岑伯母一提醒,这才发现祖母竟然也哭成了泪人儿,一时间哪敢再哭,只胡乱擦了擦眼泪,乖乖点头:“阿宁不哭,看到祖母,阿宁很高兴的。”

说完又很细心的抬手去给荆氏擦泪:“祖母也不要哭了,阿宁帮你擦擦。”

搂着怀里乖巧的孙女儿,荆氏突然很懊恼自己这双看不见的眼睛。如果可以,她多想能够瞧瞧自己的亲孙女儿是长得何等模样。

她爹小时候长得就好,俊俏极了,这丫头想必也是生得很标致吧,长大了怕还是个美人胚呢。

荆氏收了泪,拉着漪宁在自己跟前坐下,慈祥地问着:“阿娘现在多大了?”

“九岁。”漪宁乖乖回话,声音软糯中夹杂着甜腻,好似乳莺歌啼。

荆氏笑着点头,抚摸着孙女儿的头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像是一场梦。待梦醒时分,她还在老家的土炕上躺着,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骤然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顺熙帝问了荆氏近些年的近况,荆氏自然是专拣好的说,对自己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是绝口不提的。

说起自己的儿子儿媳,也是满口的夸赞人好,孝顺。

顺熙帝听了点头:“这些年多亏了李达夫妇二人的照顾,叔母放心,朕必然不会亏待了他们的。”

几人说了会儿话,顺熙帝念着荆氏有病的事,传了御医过来为她一一诊脉。

诊脉过后,御医们正欲回话,却被顺熙帝拦下,将众御医遣退至殿外,自己也跟了过去宝。

殿门外,顺熙帝双手负立,眸色深沉,目光盯着头顶的弦月,缓缓道:“萧老夫人身体究竟如何,务必如实上报。”

御医们自然也瞧出来了陛下对这位萧老夫人的重视,方才在殿内又闻安福郡主唤那人为祖母,心中自然有了猜想,诊脉之时也是格外谨慎。

刚刚从殿内出来,御医们也就萧老夫人的病情做了一番商榷,如今闻圣上询问,为首的杜御医回话道:“回禀陛下,萧老夫人体内似有寒毒,怕是冬日里寒毒侵体,未曾用药,一点点累积所致。寒毒伤至心肺,恐已有十数个年头,只怕……已无力回天。”

夜幕之下,顺熙帝神色阴鸷,眸中暗沉,肃冷的脸上瞧不出喜怒,却让人感受到森森寒意,还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力和苍白。

其实早在看到萧叔母的面儿时,顺熙帝便瞧出了她的病只怕不轻。眼窝塌陷,颧骨突出,面部惨白,方才用筷之时也是隐隐颤抖着,身子只怕亏空的厉害。

这些年在外面,不知生受了多少苦难,才会把自己熬成这般模样。明明比母后还要小上两岁的年纪,不过五十出头,可瞧上去却好似七八十岁的看人家。

他对景旗一直心中有愧,当得知萧叔母很可能还在人世时,他便已下定了心思要将萧叔母奉养为母,替景旗尽些孝道。

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人就在眼前,却是如今这副模样。

顺熙帝心中突然沉重,似有一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闭了闭眼,又问:“那萧老夫人的眼睛呢,可还能看得见?”

方才陛下一直不说话,御医们都提心吊胆着,此刻听到这个问题,杜御医仿若抓住了希望一般,忙道:“有救有救,萧老夫人的眼乃是劳碌过度所致,恰好微臣对此证颇有研究,夜里睡觉时以药物贴服,假以时日萧老夫人还是能看得见的。只是,视力自然是不及从前的,比寻常的老花眼也差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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