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迷雾 (2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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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吧, 我这回竟是一下子跑到你和二姐姐的前头去了。半个月后我就要启程去吐蕃了,到时候你和邵二哥可要经常去看我啊。”

“怎么这么急?”漪宁又是一惊, 居然半个月后就要走了。

岑锦玉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么急的, 不过吐蕃王突然病重,听说怕是要……施允总得回去见最后一面吧,何况, 还得等他回去主持大局呢。若是迟了,王位是谁的都说不定呢。”

漪宁由她拉着去坐榻上坐着,有宫人上了茶水。

漪宁呷了一口,面露关切地望着她:“真的决定好了吗?你一个人远嫁吐蕃着实让人不放心,离长安那么远,如果出点什么事我们都未必能及时帮到你?”说到这儿,她略顿了顿,又多问一句,“三姐姐,你真的喜欢施允王子吗,还是因为我……”

岑锦玉笑拉着她的手:“哎呀,你真的想太多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施允王子来求娶公主,你和二姐姐都已名花有主,落到我身上也不稀奇啊,何况经过这段时间跟施允的相处,我觉得他人挺好的。性子好,对我也挺好,我是真心想嫁给他,你不必觉得内疚。”

“可是怎么会呢?你们明明才认识没多久。”这事情太过突然,漪宁还是不敢相信。

岑锦玉笑了笑:“是啊,我与他的确相识不久,可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不会因为相处的时间长短而改变什么,不是吗?安宁你知道吗,他跟我说吐蕃可好了,有青青的草原,碧蓝的天,成群结队的牛羊,还有那巍峨雄壮的宫殿,我很想去看看呢。”

说到这儿,她眸色透着闪闪的光亮,里面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与向往。随后,她又轻叹一声:

“你我自幼都生长于宫中,还很少去见见外面的世面呢。这段日子父皇给二姐姐和你赐了婚,我就一直在想,我日后到底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不过现在我知道了,我就想嫁施允这样的人。他很幽默,又愿意宠着我,还能带我远离皇宫,去看看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世界。阿宁,你不觉得这很美妙吗?”

漪宁点点头:“是很美好,如果这真的是你想要的,我当然是真心祝福你的。只是,吐蕃离长安太远了,我有点舍不得。”

“哎呀,这有什么呢?日后你如果想我了,就让邵二哥带你去吐蕃,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对了,说不定到时候我就已经是吐蕃的王后了呢,肯定比公主威风。”她眉头一条,眸色里透着古灵精怪的味道。

看岑锦玉说这些时眼睛里闪烁着微光,明显不是委曲求全的样子,漪宁也便知道她是真的动情了,心上也就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那她也就没什么好规劝的了,只盼着她要幸福,一辈子幸福才好。

她目光看向一边的嫁衣,笑着道:“这凤冠霞帔真好看,没想到这么早尚衣局就赶制出来了。”

岑锦玉闻此也说道:“我也正觉得奇怪呢,不止我的,连二姐姐和你的嫁衣其实也已经赶制出来了。就在尚衣局搁着呢,我亲眼看见了,咱们三人的都很漂亮呢。我想这一定是皇后娘娘安排的吧,早早的为我们打点好了一切。”

漪宁沉默着点了点头,岑伯母最心细,这嫁衣必然是她命人准备的。

可不知怎的,漪宁又总觉得这事哪里怪怪的,似乎有些不对劲。

————————

因为过不了多久岑锦玉就要与施允广王子一起前往吐蕃,这段日子漪宁和岑锦瑶姊妹二人有事没事便来陪她,大家说说笑笑的表面看起来愉快,但每每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心底又升起一抹酸楚。

这日,她刚从岑锦玉的宫中出来,恰巧便遇见施允王子向这边走来,他着了件吐蕃特有款式的白色斜襟袍子,几缕辫子垂落在胸前,原也是丰神俊逸之姿,倜傥风流。

其实单看施允王子的外貌,却也是难得的好相貌,岑锦玉那丫头会瞧上,实在不能算太过意外。

思索间施允王子已经来到漪宁身前,漪宁倒也坦然,屈膝行礼,温婉浅道:“施允王子安好。”

施允王子对她躬身行礼:“安福公主安。”

漪宁打量着他,淡然一笑:“王子即将迎娶我三姐姐,自今而后,我便该称您一声姐夫了。”

施允王子淡笑颔首:“公主客气。”

“只是不知,王子迎娶我三姐姐,究竟是因为喜欢她呢,还是为了她背后的势力可以助您此次回去之后顺利登上王位的宝座?”漪宁开门见山地说道,也不跟他搞什么弯弯绕绕。

岑锦玉单纯,此时被他迷恋看不清楚,她自然得代她问上一问。施允王子真心最好,否则,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施允王子眯了眯眼:“那公主以为呢?”

漪宁冷笑一声,面上略有些愠恼:“怎么,王子不敢直面我的问题吗?”

施允目光扫向别处:“公主跑来兴师问罪,必然是觉得我施允便是那等一心只为了权力之人,既然如此,我如若说是真心对待三公主,那么安福公主相信吗?”

“真的?”漪宁的心略微放了放,可还是警惕地看着他。

这施允王子一看就是心思难测的,她依旧不大放心。当初想娶她便是为了权力,如今选择三姐姐,谁又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

施允王子望着她,突然笑了,随意捋着自己两边的发辫:“安福公主的未婚夫官居丞相,又手握数十万兵马,小王焉敢欺负安福公主的好姊妹呢?”

说到这儿,他神色认真几许:“公主放心,小王前来求娶公主是为了更好巩固自己的地位不假,可如今求娶疏宜公主,也是出自真心的。她很单纯率性,跟你们中原其她温婉的女子不一样。”

眼见他提及岑锦玉时眼底的笑意不像作假,漪宁方才安了心,知道自己或许多虑了,可仍旧嘴硬道:“王子知道便好,我大夏皇帝膝下女儿不多,疏宜公主也是我岑伯父的心头肉,日后你若胆敢对她不好,便等同与我整个大夏为敌。”

“公主的话,小王记下了。”他再次对她弯腰颔首。

瞧见那抹身影离开,他这才入了岑锦玉的宫殿。

岑锦玉瞧见他颇有些意外,亲自迎上来:“你怎么来了?”

施允道:“后日便要出发了,小王来看看公主收拾的如何了。”

岑锦玉俏皮一笑:“放心吧,该装箱的都装箱了,不过我的东西有点多,你可不能嫌弃。”说着,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此一走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她真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搬过去。

看着她这般模样,施允笑道:“多少都能带走,这个无须你担忧,我随行而来的侍卫有六百人,你父皇必然还会送不少的侍卫宫人作为陪嫁,那么多人呢,还能带不完你的东西不成?”

“也对。”岑锦玉笑说着,又转了转眼珠,琢磨着还有什么要带的。

“对了,方才我瞧见安福公主了,她可是好生威胁了我一次,看来我若日后待你不好,她会亲自跑到吐蕃去跟我算账。”

岑锦玉一听这话便乐了:“那丫头就是这样的,说话老成的狠。你不知道吧,小时候我俩不对付,见了面就互相呛着,也就这两年才和好了。不过我也是和好了才知道,其实她对人挺仗义的,她肯定是怕我受委屈才跟你说那些话的,如果没分寸你可别介意。”

施允王子摇头:“自然不会。不过她的担心必然是多余的,我施允说话算话,日后肯定对你好。”

岑锦玉双颊一红,羞的垂下了头。

——————

离开岑锦玉的寝宫,漪宁没回自己的落樱阁,而是自己一个人去了御花园。

岑锦玉后日便要走了,她突然觉得挺伤感的,一时有些闷闷不乐,瞧着园子里的花都好似没什么兴致。

许是她一个人太过愣神儿,竟是路都没仔细看,直到愣愣撞上一个人,鼻子都酸涩起来,这才渐渐回了神儿。

她摸了摸鼻子,一双水灵灵雾蒙蒙的双眸抬起来,眨巴几下,待眼前水雾散去,瞧清楚眼前之人,她微微一怔,随后一句话也没说扑进了那人的怀里,像只猫儿似的,紧紧搂着他的腰,小脸在他胸前蹭着,却也并不说话。

邵恪之今日面见圣上,出宫时特意绕远了来此想看看会不会同她遇见,不料便瞧见她独自一人闷闷不乐的,便在此等她。

谁知这丫头不知在想什么,竟是压根儿没看见,直挺挺撞上了才后知后觉发现他的存在。

他方才正想开口问一问的,熟料她倒是难得主动,居然就这么投怀送抱了。

两人尚未成婚,御花园里如此这般是有些不大妥当的,不过瞧她如此邵恪之也不好推她,索性抛开那些礼节,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他轻抚着她背上披散的发丝,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温和:“这是怎么了,不开心?”

146章、事出 ...

漪宁侧脸蹭着他胸前的衣襟, 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语气轻柔中略显无力:“三姐姐要走了,突然很不开心。”

邵恪之笑抚着她的脊背:“舍不得了?没关系, 以后总会见着的。”

漪宁默了须臾:“舍不得是一条, 可除了这个, 似乎还有什么在我心里压着,闷闷的。”

邵恪之怔了怔,随后笑着安慰:“许是因为三公主要离开,你心里难受的缘故,故而多想了。”

“或许是吧。”她抬头看他, “邵哥哥, 那个施允王子会待三姐姐好的吧?吐蕃离长安那么远, 会不会欺负三姐姐?”

邵恪之无奈地点着她略微发红的鼻尖, 嗓音温润,眉宇间透着缱绻:“自然是不会的,三公主以和亲的名义下嫁吐蕃,但凡我们大舜国富民强, 吐蕃对我们有所依靠, 就不敢对我们的公主怎么样。何况,施允王子看似是个脾气极好的人。”

听邵恪之这么说, 漪宁松了口气:“如若是这样便最好了, 二姐姐嫁霍行胤是两情相悦,你我也是一样,如今三姐姐和施允王子也会是很幸福的一对儿。”

“可不知为什么, 我这心里就是觉得闷闷的,很忐忑的样子,就好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她眼帘垂下几分,长长的睫毛颤动几下,上面氤氲着一片湿润。

她略微诧异地抬手擦了擦,不免纳罕:“怎么还突然想哭了,邵哥哥,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邵恪之眸中是一闪而逝的深沉,随后化为无尽的温柔:“许是等两位公主出嫁以后,就轮到你我了,所以你喜极而泣吧。”

漪宁嗔他一眼:“才不是呢!”她才不至于喜极而泣呢。

“阿宁,如果……”他突然认真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漪宁被他这样的表情搞得精神有些紧绷:“邵哥哥,怎么了?”

邵恪之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恨不得立马把你娶回家。”

————————

岑锦玉和施允王子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之时,漪宁和岑锦瑶二人依依不舍地送至城外的十里长亭,却仍旧不肯就此分别。

邵恪之身为丞相也在送行之列,见此劝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日后还会见面的,两位公主便送到这里吧,如若耽搁太久,王子和三公主只怕就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驿馆了。”

岑锦玉也道:“是啊,都送这么远了,待会儿你们回宫都还要好长时间的,我看今儿个天气也不大好,兴许是会下雨的,还是早些回去的好,避免淋了雨。”

漪宁心里也知道,纵然再送也不可能跟随他们一起去吐蕃,如今已到十里长亭,的确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她又拉着岑锦玉好一番嘱咐:“吐蕃离长安路途遥远,你到了那里自己一个人要好生照顾自己,且要记得隔一段时间给我们写信,让我和二姐姐知道你在那里过得好不好。”

岑锦瑶也道:“阿宁说的对,到了那里一定别忘了写信给我们报平安。”

岑锦玉笑着应是,又握着漪宁和岑锦玉的手,眼睛里因为不舍而闪烁着泪花:“你们说的我都记下了,等我一到吐蕃就写信给你。此一别咱们三姊妹亦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阿宁和二姐姐也都要好生照顾自己。我这一走便不能吃你们的喜酒了,不过我会在远方默默为你们祝福的。”

三姐妹又互相慰问几句,眼看着今日天气不佳,便也未再多做停留,让她们先行上路,以便早早赶到下一个驿馆。

待岑锦玉和施允王子上了马车,随着车马队伍离开,送行的众人仍在高高的亭子里站着眺望远处,直到那队伍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化作模糊的点,消失不见……

岑锦玉与施允王子离开之后,很快便到了七月初七,岑锦瑶和霍行胤的大婚。

漪宁看着他们二人拜堂成亲,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中走向未来只属于彼此的生活,想到接下来便会轮到她和邵哥哥,心上不免涌上一丝期待,还有小小的激动。

当日夜里,她早早睡下,及至半夜却又醒了过来,随后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多时,竟是怎么也睡不着。

二姐姐出嫁了,三姐姐也远赴吐蕃,如今这宫里竟是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漪宁心上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独与寂寥,不觉间发出一声低叹。

外面守夜的佟迎听到动静,掌灯推门进来,小声问了一句:“公主怎么了,睡的不安稳吗?”

漪宁抱着被子坐起来问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才三更天呢。”佟迎说着将寝殿内的烛火点亮,随后掀开了床帐,“公主睡不着吗?”

漪宁叹了口气:“嗯,我觉着有些口干,你帮我倒杯水吧。”

佟迎应着斟了杯茶水奉上来:“还是热的呢。”

见她喝完,佟迎伸手接过来,又问:“公主这是怎么了?可是想到今日二公主出嫁,有些睡不着了?”

漪宁低嗯了一声:“方才做了个梦,梦到了小时候我初入皇宫,与二姐姐三姐姐在一起的情景,醒来后便睡不着了。”

佟迎道:“那时候奴婢还没在公主身边伺候呢,不过二公主性子清冷,三公主又有些骄纵,姑娘以前和她们关系应该不亲近吧?”

“是啊,那时候岑锦玉不喜欢我,二姐姐又冷傲孤僻,我的确跟她们都不大熟悉。那时候谁会想到,我们三人会像如今这般情谊深厚,就像亲姊妹一样。”

佟迎帮她掖了掖被子:“二公主和三公主都得到了自己的幸福,再过不了多久公主嫁给邵丞相,你也会很幸福的。”

听佟迎提及邵恪之,漪宁双颊染上两片绯红,轻笑了笑:“是啊,我也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些许动静,似乎是人说话的声音,以及匆忙走路的声音。

漪宁所居的落樱阁正是椒房殿的偏殿,如今听到动静,她不免在想会不会是岑伯母寝殿那里出了什么事,便对着佟迎道:“你出去看看,这大半夜的是怎么了?”

佟迎应着出去,很快又折了回来:“公主,是皇后娘娘突然要去南苑,这会子大家忙着收拾东西呢。”

“去南苑?”漪宁本就不困,这会儿愈发觉得清醒了,“这会子天都还未亮,去南苑做什么?”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漪宁越想越急,一时间也待不住了,急急忙忙下了榻,由佟迎侍奉着匆匆穿上衣物便奔了出去。

赶至椒房殿门口时,恰巧见皇后出来。

此时正是深夜,不过宫人们掌着灯,再加上周围灯架上夜里常亮的宫灯,倒也十分亮堂。

皇后着了件素色束腰锦衣,墨发高绾,面色白皙,一如既往的雍容典雅,只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哀愁,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岑伯母。”漪宁小跑着迎上来,屈膝行了礼,又上前拉住皇后的衣袖,“岑伯母这是怎么了,这会子去南苑做什么?”

147章、中秋 ...

皇后瞧见她略显诧异:“更深露重的, 你怎么起来了?”随后又叹道,“必然是宫人们动静太大,吵着你了吧?”

漪宁摇头:“是我恰巧醒了, 岑伯母还没回答我此时去南苑做什么呢。岑伯父呢, 你们又吵架了吗?”

皇后轻笑着抚摸她的脸颊:“怎么会, 方才我与你岑伯父说话,说着说着他突然想去,我便想着如今本就是太子监国,便带你岑伯父去南苑住上一段日子。那里清净,兴许对他的身体有益。”

“可是, 那也不用大晚上的就去吧?”漪宁抬眸望着眼前的皇后, 心上骤然一紧, 双唇颤了颤, “岑,岑伯母,岑伯父的身体……”

皇后眸中闪烁着一丝精光,却一句话也没说, 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随后径自离开。

漪宁怔怔站在原地,望着岑伯母远去的背影, 心不觉间抽痛了几下。

这段日子她每日都按时去承乾殿向岑伯父请安的, 今儿早上见他时明明气色不错,还能跟她说笑。她还以为……

一时间她觉得胸口好似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似的,又沉又闷, 整个人似乎要喘不过气儿来。

佟迎过来扶她:“公主,外面冷,咱们先回去吧。”

漪宁知道这会儿岑伯父和岑伯母未必想见她,便也只好咬唇点了点头,由佟迎扶着回去。

次日,岑锦瑶和霍行胤夫妻二人入宫请安时,皇后在椒房殿召见了二人,顺熙帝并未露面。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顺熙帝和皇后二人便一直住在南苑,并不允许旁人过去探望。

至于朝堂上,国家大事也全权交给了太子岑璋来打理。

漪宁心里着急,很想去看看岑伯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可没有诏令又不敢擅自闯入南苑,只得自己一个人干着急。

及至此时,她终于明白了这段日子自己心上那股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

短短的三年时间内,太子成婚了,三皇子也与邵稀成婚去往封地,还有她们姊妹三个,也各自有了归宿。

按理说,皇家的皇子公主们大婚不该挤在一处的,岑伯父和岑伯母办的这样匆忙,就好像在赶着什么似的。

或者,岑伯父的身体到底是无法康复了,所以才在有生之年着急为她们几个安排婚事。否则一旦国丧,守孝便是三年。

想着这些,漪宁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泪花在眼眶打转,鼻头也跟着酸涩起来。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蓝天,将眼底的泪水逼回眼眶,深吸一口气,突然提起裙摆便向着南苑的方向奔去。

佟迎原本在她身后侍奉着,没料到她会突然这般,骤然一惊,也跟着追了过去。

两人到了湖边,有侍卫把守着,并无船只停靠。

“公主殿下。”侍卫们瞧见她纷纷行礼。

漪宁的目光淡淡扫向他们,话语淡淡却不怒自威:“我要过去,你们去找船来。”

侍卫们犹豫了一下,站在那儿没动,其中一个回话道:“回禀公主,陛下和皇后有旨,若无传召,任何人不得乘船越湖。公主……还是请回吧。”

虽然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可漪宁到底还是有些失落。她吸了口气,又问:“马上便是中秋了,陛下和皇后一直都没回来吗?”

那晚岑伯母与岑伯父去往南苑还是七夕,如今都入了八月了,仔细想想她竟是一个月都没见过岑伯父和岑伯母了。

侍卫回道:“皇后娘娘偶尔会去长乐宫向太后请安。”

漪宁犹豫片刻,转身去了长乐宫。

如今天越来越冷,太后的咳疾依然不见好,平日里便由玉嬷嬷陪着整日待在长乐宫里,连宫门都很少出,更莫要说出宫了。

漪宁进去时,恰巧听到里面传来太后剧烈的咳嗽声,小声问玉嬷嬷:“皇祖母一直便这样吗?”

玉嬷嬷回道:“太后的病是早年在宫外时便积下的,这两年上了岁数,风寒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春上倒是好了些,可如今天又凉了,便没日没夜地咳着。”

说到这儿,玉嬷嬷叹了口气:“太后上了岁数身体本就不好,每每想到陛下的事又伤心,这心疾难医,病情也就更重了。”

漪宁倒没再说什么,只吩咐玉嬷嬷去熬了雪梨羹来,自己则掀开帘子入内了。

太后这会儿披着貂裘,盖着棉被在凤榻上依着,时而掩唇咳上几声,一张脸愈发显得消瘦了。

漪宁将心底的苦涩压下,强自笑着去床边:“皇祖母。”

太后瞧见她神情亮了几分,笑着拉住了她的手:“你这孩子,外面天儿冷,怎么还总过来请安。”

漪宁笑着回话:“阿宁不觉得冷,二姐姐和三姐姐都出嫁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自己待着也是无聊,不如多来陪陪皇祖母。我方才听皇祖母咳了好几声,莫不是又着凉了?”

太后笑着摆摆手:“昨日在榻上躺的久了,故而起来在院里走了走,不想就咳得厉害了。不过也没什么,祖母这是老毛病了,年轻的时候便一直咳啊咳的,可不也至今没什么大碍吗。”

漪宁知道太后在宽慰自己,便也笑着点头:“正是呢,皇祖母福气大,身子以后还会强健的。”

太后却突然敛了笑意,叹了口气:“我一个老婆子,活那么久的做什么?如若可以,把我的寿命全都与了陛下便好了。”

漪宁心尖儿颤了颤:“祖母瞎说,你和岑伯父都会好的。”

太后摇摇头,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问道:“这段日子看你岑伯父了不曾,他怎么样了?”

漪宁抿了抿唇,摇头叹道:“岑伯父和岑伯母在南苑呢,我想去看,可没有诏令侍卫们不给穿。”

太后拉着漪宁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不去也好,这个时候就让他们两人处着吧。你岑伯父这辈子,心里最觉得亏欠的怕也就是你岑伯母了。当初多好的一对夫妻,可得了天下,做了帝王,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其实岑伯母心里一定是理解岑伯父的。”漪宁道。

太后点头:“是啊,你岑伯母是个好儿媳,也是个好妻子。”

——

接下来的日子,漪宁每日都去长乐宫向太后请安,一陪便是大半日,却从未遇见皇后过去。

转眼间到了中秋,南苑那边却依旧没个动静。眼瞧着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漪宁越发焦灼。

中秋这晚,她正思量着打算硬闯南苑,却意料之外得了顺熙帝的传召。

顺熙帝不止传了漪宁,太子、太子妃以及皇太孙岑杨都在传召之列,漪宁与他们是在湖边要乘船时遇上的。

因为顺熙帝的病情,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凝重,乘船去南苑的一路上大家也就没心情说笑。倒是岑杨年幼不知事,第一次乘船对着周遭的风景时不时蹦出来几个词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清澈透亮,很是新奇的样子。

漪宁瞧见这小家伙,心情倒是好了些,抱过来亲了亲他那肉嘟嘟的小脸儿:“阿杨说话越来越清楚了,真讨人喜欢。”

岑杨听了她的话,便也回抱住漪宁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嘴里甜甜唤着“萧姑姑”。

原本沉郁的氛围,到底因为这小家伙变得轻松起来,及至船只靠岸,所有人都去往南苑时,面上也是挂着笑的。

到了地方,漪宁将怀里的小岑杨放在地上,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岑杨如今一岁半,不过却比寻常孩童聪明很多。听了漪宁的低语,他咧嘴笑着,迈着小短腿儿便往里面跑,便跑边喊着:“皇祖父,皇祖母,阿杨想你们了呢!”

皇后此时正在小膳房里与金嬷嬷和银嬷嬷一起准备着今晚的膳食,听到动静走出来,恰巧便见自己的孙儿迈着小短腿往这边跑。

皇后笑着冲他招手,岑杨也瞧见了她,一边叫着皇祖母,一边扑了上去,紧紧抱住皇后的一只腿。

岑杨是隔了一辈的人,自然是分外亲切的,皇后一脸宠溺地将他抱起来,狠狠地亲了几下:“阿杨又长高了,也变俊了。”

“母后!”“岑伯母!”

岑璋、穆妧以及漪宁三人也到了跟前,齐声行礼道了句。

皇后应着冲他们点了点头:“今儿晚上是中秋,陛下念着你们几个,便让你们过来一起用个膳。这会儿陛下在屋里呢,你们进去陪陪他吧。”

岑璋将岑杨接过来,带着穆妧和漪宁入了屋里,皇后则是又转身回了膳房。

屋内顺熙帝在一张罗汉椅上坐着,眼睛半眯着,看上去有气无力的。瞧见一众人进来,他这才强打起精神跟大家说话滢。

大家寒暄了两句后,顺熙帝将岑杨抱坐在自己身边,问及岑璋朝堂上的事,漪宁和穆妧不便在场,便一起去了膳房帮皇后。

皇后刚将一屉的月饼放进烤炉里,瞧见她们二人笑道:“到这儿来做什么,烟怪熏人的。”

漪宁挽袖净了手走过来,冲皇后眨巴几下眼睛:“皇后娘娘都不怕,我们两个又怕什么?”

皇后嗔她一眼:“既然如此,你们俩就帮我洗菜吧。”说着,指了指墙角的青菜木耳等物。

漪宁和穆妧倒也听话,当真过去做活儿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不提任何不开心的事,权当这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家宴。

穆妧是第一次瞧见皇后在膳房里忙碌的身影,除了惊叹之外,心里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听太子说过,皇后与陛下皆出身布衣,以前就跟平民老百姓没什么分别。可她入宫后见到的皇后和陛下,却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威严十足的,倒真很难与寻常百姓联系在一起。

不想今日竟然能有这样的机会,与皇后这个天下间最特殊的婆婆相处在一起。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皇后温婉雍容的外表下,依旧有那么一颗朴素而真挚的心。

她说不出自己如今是何感觉,只是觉得心上暖暖的,似乎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家的温馨。

148章、帝崩 ...

当晚南苑做了一桌膳食, 大家难得合合乐乐地一起用了个团圆膳。

晚膳过后,众人又一起坐在院子里赏月,说说笑笑的, 一切的氛围都那样祥和。

后来顺熙帝身子不适, 说要休息, 众人这才行礼退下。

然出了南苑,漪宁却又被皇后唤住:“阿宁先留下吧,我有话说。”

漪宁微怔,随后乖巧应是。

待太子等人乘船离开,漪宁与皇后二人并肩在湖边站着。

今夜有些许微风轻拂, 两人裙摆摇曳, 青丝飞扬, 一个单薄, 一个寂寥。

“岑伯母,岑伯父到底怎么样了?”憋了一个晚上,这时候漪宁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溶溶的月华映照在皇后日渐消瘦的面庞上,那双凤眼凝睇着湖中央的粼粼波光, 突然无奈地笑了笑, 话语清凉:“到尽头了。”

她的声音不大,可仍是震慑的漪宁面色微僵, 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到尽头了, 是,是什么意思……

她心上突然涌来无数的情绪,它们交织相融, 弥漫混杂,最后只余下淡淡的苦涩,和一股锥心刺骨般的痛。

“怎,怎么会这样?”漪宁的眼眶湿润了,说话时双唇抑制不住地颤抖。

这几年御医不是已经在医治了吗,还有楚大人,他医术那么好,不是也一直在配置解药吗?

皇后深吸一口气,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将眼底的氤氲敛去,目光落在漪宁身上:“阿宁,我和你岑伯父的意思是,把你和邵恪之的婚事提前。我找钦天监问过了,八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就是急了些,不过你大婚的很多东西我早备下了,不会显得太仓促的。”

漪宁只觉得眼眶中有热泪收不住地滚落下来,又被外面的凉风吹干,面部的肌肤泛着些微疼痛。

她拼命地摇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八月十八就是大后天,为什么这么急……莫名的恐惧涌上来,她神色随之变了。

“不,我不要提前!”她倔强地抬头,眸中的泪花在月光下泛着光,精致的脸蛋儿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阿宁。”背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皇后和漪宁骤然回头,却见是顺熙帝在方德宣的搀扶下走过来。他身形十分单薄,原本十分合身的龙袍,此时穿着却明显大了一整圈儿。

皇后先一步迎上来,挽上了他的胳膊,话语里暗含责怪:“外面风大,陛下出来做什么?”

顺熙帝笑握着皇后的手:“你们在说什么?”

“说阿宁的婚事。”

漪宁也迎了上来,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岑伯父,我不要提前成亲。”

皇后道:“外面凉,去屋里说吧。”

顺熙帝点头应着,由皇后和漪宁一起搀扶着进了屋。

顺熙帝在榻上倚着,皇后为他垫了两个迎枕,随后在床沿坐下。

而漪宁,却是突然跪了下去。

“你这孩子,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皇后说着要起身拉她,却被漪宁拒绝了。

顺熙帝拉着皇后又坐下,这才看向地上的漪宁:“为何不愿提前成亲?你岑伯母必然跟你说过了,朕的身体只怕熬不到那个时候,若是晚了,可是要守丧的。”

大夏国丧,皇室宗亲三年内不得宴乐婚嫁,漪宁自然是知道的。她如今被封公主,也当守此孝。

见她不说话,顺熙帝道:“二丫头三丫头都嫁出去了,你太子哥哥和三哥哥也都已成家,岑伯父不想耽误你。也希望,有生之年看到阿宁幸福。这样,日后朕到了地底下去见你的爹娘,也好向他们二人交代。”

漪宁吸了吸鼻子,还是那句话:“阿宁不要提前成婚。”

顺熙帝无奈叹了口气:“不给朕说说理由吗?”

漪宁贝齿咬着下唇,静默了好一会儿,她骤然抬头,看向顺熙帝:“岑伯父,阿宁的婚期在廿月,很快的,你能等到那个时候的,对不对?”

她仰着下巴,眼泪不争气滚落下来,顺熙帝望着,心上升起一丝怜惜,又有些无奈。

他伸了伸手,示意她过来。

漪宁乖乖膝行着来到床前,抽噎着唤了一声:“岑伯父。”

顺熙帝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帮她擦干眼泪,苦笑道:“哭什么,人都有生老病死的。”

漪宁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哭。

皇后伸手将她拉进怀里,轻抚着她背上的墨发,柔声道:“阿宁,这是你岑伯父唯一的愿望了,他想在临走之前看着你幸福下去。答应他,好不好?”

漪宁埋头在皇后怀里哭着,听到这话,越发泣不成声,可到底不忍教他们失望,乖乖点了头:“好,我嫁……”

顺熙帝脸上终于有了舒心笑容,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样便好,你阿爹阿娘在天上看着你能嫁给邵恪之,他们都会为你祝福的。”

等漪宁离开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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