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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建业没说话就那么默默的听着。
“王和平是68年的老三届,去乡下的时候刚满十八岁,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原来的小伙子,回来的时候邋遢的就跟个老头子似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里兄弟姐妹四五个,王和平不想拖累家里,就一个人住在外面,没饭吃就去郊外的地里捡点儿烂菜叶果腹。
实在逼着没招了,被几个同样回城的知青怂恿差点儿走上邪路,幸亏我发现得早,把他弄进厂里,算是有了口饭吃,王和平也算争气,从小爱鼓捣东西的他,是厂里为数不多能简单摆弄设备的人,所以没多久我就让他当了维修班的班长。”
庄建业闻言点点头,知青这个群体在后世的时候他从不少文学作品中了解过一些,但绝大多数都是些美好的回忆,间或有些小资的意味,好像广大的农村和边疆地区真的是大熔炉,能把一根绕指柔锻炼成百炼钢。
但事实上大熔炉不假,真正成钢也不能说没有,却很少很少,绝大部分都跟王和平一样,将青春燃烧殆尽,等茫然回城却发现,昔日的城市跟自己就好像多了一层无形的隔膜,他们想融入,却受到各种各样的排挤,在内外焦灼中,很多人就此沉沦。
“王和平还好,不管怎么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刘家就不一样了,刘大娘的儿子五十年代末就响应号召上山下乡,结果这一去就再没回来,只托人送回来两个孩子,至于孩子的妈听说受不得苦,跟人跑了。
刘家大叔知道后一股气没上来就这么去了,只剩下娘三个苦挨着过活,当我随着民政部门的同志进到他们居住的土坯房时,就看到刘丛和刘磊用破棉片儿裹着身子缩在床角。
我想抱抱孩子,掀开被子才发现,两个孩子大冬天的连条裤子都没穿,之后才从民政部门的同志哪里知道,老刘家除了刘大娘身上的那条刘大叔生前留下的一条裤子外,家里再找不到一条能穿出去的裤子了。”
说完,林波狠狠的吸了几口烟,燃烧的光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后倒退,这才吐出一口满含浊气的烟雾,眼眶含着眼圈儿道:“说了都不敢想象,解放都三十多年了,老百姓还过成这样,我这个当官儿的就觉得愧疚的很。
好在刘大叔生前是集体厂的工人,享受直系亲属的接班政策,恰好二十三分厂就是在林大叔所在的集体厂基础上扩建,我就让刘丛去接了他爷爷的班儿。”
说到这里,林波已是虎目含泪,长叹一声:“只可惜我一个大老粗半点儿本事都没有,能帮一个、两个,厂里四百多号人却只能干瞪眼儿,所以小庄,我林波不求你能把厂子搞得有多好,只要能让这四百多号人吃饱饭,我就对你感激不尽了啦。”
庄建业闻言只是点点头,依旧没说话。
倒不是不想表态,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表态,没办法刚刚看一圈儿厂里的状况,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设备老化,管理欠缺,没有产品,毫无目标,可以说除了一块亮晶晶的永宏机械厂第二十三分厂的招牌外,其他都是一塌糊涂。
当然也不能一棒子就把二十三分厂打死,至少从接触过的干部职工,庄建业感受到令人迷醉的淳朴,这要是在乡间阡陌,庄建业估计会沉迷其中,体验满满的乡村情怀。
问题是这里是工厂,是要生产产品,实现盈利的企业,淳朴再美,吃不饱肚子也白搭。
好在林波这个领导还算不错,但也仅此而已,毕竟二十三分厂的婆婆多,远的不说,就说浣城市就有好几个,所以林波的一家之言听听就好,关键还是要看看浣城市主要领导的态度。
总而言之,事情很多,问题很杂,说是千条万绪也不为过,也难怪林光华那个家伙接到调职令就请病假不来上班儿,就这么个快被问题堆垮的厂子,是谁也没心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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