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沈香断续玉炉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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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

天阴了三日,雪花终于纷纷扬扬地飘了起来。鹅毛般的雪花一夜之间便把整个紫禁城装点得银装素裹。

昨夜储秀宫吵吵嚷嚷了一夜,宁德也不能安心入睡,熬到四更天便干脆起来了,梳洗了一番又敬拜完菩萨便立在廊下看那雪景,正要让御膳房的人传膳,就看见琉璃领着一个太监过来了。宁德眼尖,认的是储秀宫的太监小李子。

“德妃娘娘吉祥,奴才给娘娘请安。”小李子甩开马蹄袖跪在地上。

宁德看了他一眼,问道:“起来吧。宜妃娘娘怎么样了?”

小李子笑着回道:“回德妃娘娘的话,宜主子如今母子平安,昨夜刚诞下一个皇子。”

“阿弥陀佛。”宁德双掌合十念了句,转头向小李子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顿了顿,她又问,“已经报了皇上了吗?”

“连夜宗人府就派人过去报皇上了,现在估摸着已经快到了。昨晚李太医守了我家主子一夜,我们家宜主子说此事还要好好感谢德妃娘娘呢!”小李子有些急不可待地邀功,却不料被宁德淡淡地推过,只见她轻轻一笑,“这不是我的功劳,此次全亏了惠妃娘娘,并没有我什么事。”她略提了提想起一件事,又问道:“那李太医回温贵妃哪里了吗?”

小李子道:“自从昨夜主子诞下九阿哥后,李太医便连夜赶回承禧殿去了,此刻怕是那边也在准备待产了。”

宁德点了点头,微笑道:“如此甚好。”

康熙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一日亥时,温僖贵妃钮祜禄氏诞下十皇子胤礻我 。

十二月,众人盼了多日的圣上终于回到了紫禁城,太皇太后和太后了解到惠妃在此次诞子风波之中的所作所为,在家宴上对她分外夸赞。温、宜二人趁势便在酒宴之上不住地向她称谢,连一向老成持重的佟贵妃亦举杯敬酒以贺,一时惠妃风光无限。倒是一旁的宁德仍旧是默默无语,毫不起眼的样子,虽是四妃之一,坐在人群中反而不如几个新进的贵人、答应出众。

章佳氏坐在宁德身后暗暗替她着急。这件事太皇太后和太后不在宫里,未必打听得仔细,可是她却是宁德宫里的人,前几日见德姐姐为了宜妃和温贵妃之事在宫中来来回回地奔走看着就让人觉得心疼。惠妃先前撒手什么都不管,让德姐姐一个人去劳心劳力,后来若不是德姐姐放下身段亲自去永寿宫劝她,为她出谋划策,张罗好一切,她现在哪里可以如此风光。现在德姐姐的功劳一字不提,好处全让她一人给占了,福凝心中愤愤不平,一时又气德姐姐为何如此软弱可欺,任人抢功,实在替她不值。

因此从慈宁宫回来的路上,她一张小脸板得似寒霜。宁德看到她的表情便大约猜到她心中所想,只是故意不理她。好不容易福凝忍耐着回到了永和宫,就听见宁德立在门口吩咐道:“福凝,你跟我进来。”

福凝正好憋了一肚子的火,又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不待宁德转身便立刻跟了上来。两人进了房中,宁德坐定了又让福凝坐好,一直到琉璃奉上茶来才笑问:“丫头,又是谁惹你了?好好一张脸蛋绷得跟昆明湖边上的冰雕似的。”

福凝到底不敢给宁德脸色,只是撅着嘴道:“德姐姐,惠妃娘娘这次也太过分了吧,要不是姐姐您,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可她倒好,现在母子平安,温、宜两妃都生下阿哥,功劳尽往自己身上揽,若是有个差池,我看她肯定会把责任推到姐姐身上。您到好家宴上一字不吭,任由她吹得天花乱坠,姐姐,您不是助长她嚣张的气焰吗?”

宁德望着福凝,见她愤慨激昂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笑道:“避重就轻,这也是人之常情嘛。惠姐姐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一时急功近利也是不可避免的,我不欲争这个风头,正好把这个人情让给她,成人之美不更好吗?”

福凝一时噎住,半晌才道:“姐姐,你怎么甘心咽下这口气!要是我,我就绝不会这样便宜她。”

宁德苦笑了一下,淡淡道:“这也不是什么便宜。福凝,有些事我不便明说,只是你要记住一时的风光,注定不能长久,凡事都要看得长远些。”她顿了顿,端起茶杯,“天色也不早了,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我也乏了。”

福凝见宁德端茶送客,连话都已经说透了,便不好意思再留着了,于是站起身来跪安离开。回去的路上,她反复咀嚼宁德刚才说的话,一时甚是不解,只想着若现今都把握不住,如何谈未来。只是觉得德姐姐太过无欲无求,因此她没有将宁德的话放在心上。

宁德留在房中久久不能入睡。一来笑福凝还是小孩心境,到底还是有些锋芒毕露,自己年轻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痴狂。若是现在的自己,当年会不会跟着皇上回宫还很难说,毕竟要面对的问题和困难实在是太多了,但是当年自己却一意孤行,顶着狐媚的名头翩然入宫,丝毫也没有考虑到自己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影响。

二来又笑惠姐姐爱抢人功劳的禀性倒是一直未改,原先就有良贵人绣帕之事,虽然事发,但是她竟没有吸取一点儿教训,好在碰到的良贵人也罢,自己也好都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不然惠姐姐怕是要遭殃了。吃过她亏的人,哪怕权势不及她,也许不敢明里叫嚷,但是暗中谁知道会使什么绊子?

她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明晃晃的月亮正好照到她的枕头上。宁德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儿,想起佟贵妃的模样,心中暗暗思量:说起来,佟姐姐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刚才有些话不便对福凝明说也是因为佟姐姐的关系吧。自己一进宫,便和佟姐姐结合在一起了,那个时候孝昭仁皇后还是静妃,整个后宫就是她一个人说了算。自己和佟姐姐处处低调,事事礼让,不敢有丝毫的逾距行为,可是最后孝昭仁皇后病死,站在最高处的还是佟姐姐。现在孝昭仁皇后的妹妹海澜珊进宫,屈居佟姐姐之下,除了她还是温嫔的时候有过一次出彩的行为,惹得皇上青眼相加,晋了贵妃,那也是佟姐姐轻敌,没有把温嫔引为劲敌之故。此后温嫔做了贵妃,却再也没有起过任何声色。上次佟姐姐怀孕让她暂理六宫之责也是搞得一塌糊涂,这一次又是怀孕之事,想来虽然她生下十阿哥,但是竟把后宫之事扯到了前朝去,皇上心中想来也不会对她有多少满意的。

所以福凝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欲争功,其实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不想再和佟贵妃心生芥蒂了。为了福凝移宫的事,虽然佟贵妃面上并无不喜,但是宁德却知道佟贵妃深藏不露的为人,因此在这件事上绝不能再坏佟贵妃的好事了,她为温、宜二人设下如此巧妙的计策,若是因为自己被破坏掉,宁德不知道自己和佟贵妃还能做多久的朋友了。

如今走到今天这一步,回首望去,她和佟贵妃相互扶持,相互帮助,一路且行且谋,步步为营,才有了今天的一切。她实在不愿失去这么一个朋友,不仅仅是为了佟贵妃的权利庇护、胤禛的幸福,更是为了自己当年青涩年华的记忆。毕竟,初进宫的那一年,她的身边只有佟贵妃像亲姐姐一样地照顾自己,即使佟贵妃未必是真心实意地待自己。

宁德轻轻地合上眼,默默在心里念叨: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还有很多事要等着自己去做呢。

永和宫外,月亮的银辉洒在被白雪覆盖的青砖上,照得大地锃亮,如同白昼。

接下来的几日,福凝整天在外头疯跑,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皇上竟是夜夜都招她侍寝,一时把后宫的几个小主气得不行。宁德也不管她,每日仍是清早起来诵会儿经,然后去慈宁宫、慈仁宫请安。回来她便照顾胤祚和乌玉齐,一时倒也不觉得寂寞。胤祚如今已经四岁了,正是粉雕玉琢的时候,一双大眼像她,水汪汪的很可爱。上一次皇上过来看她,说等祚儿六岁了便送他去上书房读书,这样想来再过一年祚儿便要离开自己,不能像如今这样绕膝承欢了,于是更加偏爱他,整日便把祚儿带在自己的身边,不离左右。

那一日,宁德刚好从慈宁宫请安出来,就听见殿外传声太监高喊:“皇上驾到!”使得她只好留下,匆匆忙忙地迎到殿外去,就看见康熙龙行虎步,步辇也不坐,披了一件海龙大氅进来。两寸来长的海龙领从油黑的厚毛尖上透出银针来,这样的海龙皮本来就稀少,宁德身处皇家深宫也只见过几次。皇上身上的这一件,宁德却认得,几天前福凝拿着这件大氅的料子在屋里缝着,这样看来,皇上对福凝的宠爱还真是不减。皇上的衣料一向都由绣房和尚衣监的人照料,各宫娘娘的针线皇上也不一定会穿,像福凝这样的,若不是有皇上的许可,那只怕大大的逾距了。宁德跪在地上,心里想着也不知福凝这样到底是福还是祸,一时惊疑不定。

玄烨见宁德也在这里,上前几步亲自扶起她,宁德含笑站起,待要跟在他身后进去,不察手竟忽然被玄烨拉住。玄烨的手温暖干燥,不知道从那冰天雪地里走,手为什么还能保持这个舒适的温度。柔荑被皇上抓在手中,宁德微微一笑,也扣紧了皇上的手。

见皇上和宁德手牵着手进来,太皇太后面对他们这个有违礼制的举动,不知是真的年老昏花,还是对这两人宠爱有加,并没有深究,只是张罗着叫人赶快给皇上铺垫子,添火炭,嘴上责怪着,“天寒地冻的,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身边的人呢?顾问行呢?他是个经世的老人了,怎么还这么糊涂,让皇上自个走过来,要是摔着磕着了该怎么办!”

如今玄烨已经三十一岁了,可是太皇太后仍把他当成小孩似的不住地唠叨,玄烨立在下面也不敢辩驳,只是笑呵呵地听着皇祖母数落。

宁德站在玄烨身后,掩着嘴暗自偷笑。朝堂上那么正经的一个人,下了朝站在太皇太后面前仍旧像个懵懂少年,这要是让六部的官员看到平时让人噤若寒蝉的皇上此时的模样,一定大跌眼镜。

宁德正顾着偷笑了,没注意到玄烨回头悄悄朝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帮自己向太皇太后说说好话,宁德故意装作没看见,心里却乐开了花。她把头扭开,对着太皇太后在一旁煽风点火,“老祖宗说得对啊,皇上是九五之尊,一丝一缕都关系国家社稷安危,怎么可以如此轻率行事啊!”

一席话说得太皇太后连连点头,两人一唱一和,玄烨在一旁很是尴尬。

说了一会儿闲话,玄烨便要告辞出来,宁德本来不想和玄烨一同走,知道离开慈宁宫皇上还指不定该怎么恼自己呢,因此想赖着不走。谁知太皇太后竟然好意提醒,“德儿,你刚才不是也说要走了吗?何不和皇上一同回去,你们两个人有个伴我也好放心。闹得乏了,我也好歇歇。”

见太皇太后这样说,宁德也无法,只得磨磨蹭蹭地走出来。出了慈宁宫,她的衣襟一下被玄烨拉住,她虽是满人身材,却不是很高大,被玄烨一提溜便只好踮起脚来,见玄烨坏坏地望着她笑,“你这个小妮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才几日不见就和太皇太后合起伙来消遣朕。你说,朕该怎么罚你?”

宁德缩了缩脖子,望着玄烨可怜巴巴地说:“皇上,快把臣妾放下来,这叫人见了不合礼数,有辱皇上威严!”

玄烨给了宁德一个栗暴,笑道:“如今知道不合礼数了,知道有辱朕的威严了,那你刚才在慈宁宫里做什么了?”话虽如此,玄烨却把宁德放了下来。一干太监、宫女站在二人身后,一眼也不敢多看。

宁德却不怕他,自小便是和他胡闹惯了的人,在人前她是素来端庄的,但是玄烨却看得出,自打在扬州遇见她,她便不是个安分的丫头,只是藏得深,如今也就在自己和太后面前闹闹。

她瞧了他一眼,似娇似嗔地道:“臣妾就这个性子了,皇上刚才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您要是再生气,臣妾也没有办法了,大不了我们再回太皇太后那里让她给评评理去!”

玄烨笑骂道:“你别以为搬出老祖宗,朕就会怕你,不许去,老老实实地跟朕回去!”

宁德扁了扁嘴,还想说什么,发现手又被玄烨抓住,他拉了自己就往前走。宁德穿了正式的旗装,踩着厚厚的花盆底赶不上走得飞快的玄烨,只好一路小跑着跟上,虽然仍旧皱着眉头,心底却爱着皇上那看似霸道的温柔。

这天夜里,皇上翻了德妃的牌子。一番云雨之后,宁德躺在玄烨的怀里。按规矩妃嫔是不得和皇上同睡的,完事以后就该另行退到一边的耳房去休息,但是此刻玄烨没有放人,坐夜太监也不敢出声,只听得帘帐内窃窃私语声。

玄烨闭着眼睛,细长的手指抚过宁德光滑的脊背,宁德把头倚在他的胸前,听见玄烨缓缓地说道:“德儿,朕那么久没来找你,有没有怪我?”

宁德翻了个身,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式躺好,嬉皮笑脸道:“臣妾又不是第一次被皇上给抛下了,要怪皇上哪里能怪得过来。”

玄烨不去理她嬉笑,只是用力抱紧了她,喃喃道:“德儿……”

宁德叹了一口气,谁不想时时刻刻都能陪在皇上身边呢?只是这个不切实际的痴想说出来也是惹人不快,为何还要说呢?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做到独宠的,所以她从来不敢奢求,只是无愧于心就好。

玄烨听得出那一声叹息,分明有和自己心底一样的声音:有留恋、有惆怅、有无奈、有感伤……

“德儿,朕年后要去江南,你和朕一起去吧。”玄烨没有看她,只是眼睛盯着帘帐上张牙舞爪的盘龙发呆。

宁德无力地笑了笑,故意说道:“那臣妾要是不想去呢?”

“朕就把你抱去,像现在这样把你抱去。”玄烨嘴角带着笑,眼神却透着认真。

宁德想了好一会儿,才耸了耸肩道:“看来臣妾是没办法了,只好一切都由着皇上吧!”

过了年,玄烨虽然存了要下江南之心,但是康熙二十三年却是诸事不断。先是蠢蠢欲动了许久的罗刹国终于按捺不住,强占雅克萨、尼布潮二城,饬断其贸易,玄烨派萨布素以兵临之,二月又亲率部队巡幸畿甸。好不容易局势有些稳定了,安排巡驾的两江总督于成龙却病卒了。于成龙,人称“于青菜”;深得百姓爱戴,以“天下廉吏第一”蜚声朝野,替他办后事的官员上奏皇上亦道:“皆见床头敝司中唯绨袍一套。堂后瓦瓮米数斛,盐豉数器而已,无不恸哭失声。”“士民男女无少长,皆巷哭罢市。持香楮至者日数万人。下至莱庸负贩,色目、番僧也伏地哭。”

玄烨感叹道:“居官如于成龙者有几?”又赐谥号“清端”、追赠太子太保。就这样下江南的事又被搁下,一直到九月才得以成行。

皇室的车驾一路浩浩荡荡,虽然皇上有明旨不许扰民,一切低调行事,但是毕竟是御驾出巡,又带了一群的宫妃。长长的车驾一字排开,从最前头的庄严堂皇的御驾拖到最后几个头脸宫女、太监挤着的小骡车,还是蜿蜒了好几里路,引得附近的老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一时熙熙攘攘,分外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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