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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戎垂眸瞧着眼前这位眼睛明亮的少年, 掩唇轻咳一声:“臣的表字并不重要,陛下不是要出去转转嘛,不如去参将严华的家里看看。”
元胤原想再问一句, 可听见他的后半句时, 元胤彼岸也觉得此刻的首要事情是查周海堂的事,至于这萧戎的字,等回了京城, 找个他亲近的人问一句就知道。
不过,瞧着萧戎那紧张的模样,元胤便在猜这萧戎的表字会不会同汀兰公子这个雅号一般, 有些女气?故而才不想让人知晓?
萧戎瞧着元胤那贼精贼精的眼眸,心里忽觉不妙, 元胤这眼神似乎是在心里谋划着什么似得。
不过不是萧戎不愿意说, 只是他这表字本来是没什么的,可对元胤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若是他就这么毫无铺垫的就给挑明的话, 元胤肯定接受不了。
此事须得从后再议,故而他便只能岔开话题。
可元胤却是一直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毕竟提到了表字萧戎的表情令人深思, 虽然他此时不肯说, 以后一定会知道的。
换了身衣裳的元胤, 石青色绣纹衣裳束着玉带,一副纨绔子弟的打扮,而萧戎特地粘上了胡须, 元胤瞧着萧戎的胡须,不由的笑出了声:
“萧卿这一粘上胡子,虽说不美,却别有一番味道,朕喜欢。”
“臣什么模样陛下不喜欢呢?”萧戎瞧着元胤的模样,伸手抚上了元胤的面颊。
“表兄什么样朕都喜欢。”元胤骄傲的扬手,一把抓过桌上的纸扇从指间转动一圈握在手中,凑近萧戎的脸颊上亲一口,咂咂嘴,负手走出了房间。
萧戎跟在元胤的身后,唇边微扬,随即负手跟上了元胤的步伐。
丰州城的富庶仅次于江州,尤其是这永昌官窑做的白瓷,更是独一无二,并且这永昌官窑的人在白瓷的基础上,还增进了釉色,而这种上了釉色的瓷器,却比白瓷更加受人喜欢。
“这丰州城的确富庶。”元胤手中把玩着纸扇,不由的感叹着:“先辈们为了防止江丰两地动乱,故而才有了静安军驻守此地,却不想,如今这心怀鬼胎的却是这驻军都督,实在是令人意外啊。”
听着元胤的话,萧戎却道:“色令智昏,这财亦是,江丰两地之富庶,非其他地方可比啊。”
“是啊,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江丰两地做官,别说十万,怕是百万都有了。”元胤回首瞧了一眼萧戎,勾唇一笑,瞧着那小摊上的摆件,那十二生肖的动物因着是上了釉色,活灵活现,倒是有趣的紧。
“不妨,全都买下来?”萧戎瞧着元胤那看的入迷的神色,不由问道。
元胤回眸瞧着萧戎的模样,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萧戎颔首掏了银钱递给了小摊贩,道:“老板,这十二生肖的小瓷我全要了。”
“好叻客官。”收了钱的小摊贩将这十二生肖的小瓷小心翼翼的装进的锦盒之中递给了萧戎,而得了小瓷的元胤也是心满意足的笑着,继续昂首阔步的在街上走着。
行至街口,萧戎与元胤便站定了脚步,远远的望着那木棚下卖小点的摊子,元胤站直了身躯,手中一刻不停的把玩着纸扇,视线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位为客人坐着吃食的妇人。
一身粗布棉衫,头上裹着藏青色的头巾,一支木钗格外的廉价,她也不过三十岁,虽说忙碌,可眼神中透露着倔强,似乎不像是一般的女子。
萧戎站到元胤的身边,附耳说道:“那位便是静安军参将严华的妻子。”
“萧卿要吃豆腐么?朕请你。”元胤侧首瞧着萧戎说道。
萧戎颔首,元胤便收起纸扇朝着钟氏的小摊走了去,也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眼光,撩了裳摆坐下:“老板娘,两碗豆腐脑。”
钟氏应了一声,便忙碌着手的动作,而元胤邻座的那位大叔却是不停的回首瞧着他们,随后便是窃窃私语。
待得钟氏端来豆腐脑,元胤忙问道:“老板娘,为何他们这样看着我们?”
钟氏含蓄有礼的笑着道:“二位穿着不凡,该是在那种庄子上吃饭的公子,如今却来我们这样的路边小摊,自然是引人侧目了。”
“这吃惯了大鱼大肉,方觉得这路边小食也是美味。”元胤笑着说道,可垂眸瞧着碗中的豆腐脑时,却只有两色,白色的豆腐,绿色的小葱。
“这有什么讲究?”元胤又问道。
“清清白白。”钟氏回答着,随即行礼转身,收拾着其他桌上的碗筷,再拿回去涮洗干净。
“这个有意思,青青白白,清清白白,呵,倒是不错。”元胤细细的品读着钟氏的那句话,可转头瞧着萧戎时,他那碗中的豆腐脑却已去了大半。
“表兄,你怎么吃的那样快。”元胤有些瞠目。
萧戎抿了抿嘴唇,回味了一下口中豆腐脑的味道,缓缓道:“虽说瞧着这豆腐脑清清白白的没有味道,可吃进嘴里,这豆腐脑的细滑中,便藏着各种佐料的味道,实在是巧妙的很。”
“有这么神奇?”元胤有些不信,也连忙舀了一勺送进了嘴里,那豆腐脑中饱含着佐料的味道实在是美妙,味道正好。
因着如此,这元胤也忍不住多吃了一碗,倒是萧戎却不肯再要,只表示食有时有度,不可过分。
待得元胤心满意足的放下了勺子,这小摊上也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钟氏收拾着小摊的桌椅板凳,元胤与萧戎便也出手帮忙,钟氏惊恐道:“二位是客人,如何好让客人帮忙的道理啊。”
“无妨的,我们今日也是特地来见你的,严夫人。”萧戎将凳子放到了桌上,凝视着钟氏开口。
钟氏的脸色煞白,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你们……”
“我们是受陛下之命前来的,只是想想问夫人一句,这严参将是否真的贪墨军饷了?”萧戎倒也不避讳,开门见山的问出了口。
这让元胤有些诧异了,萧戎这话呀太过直白了,他这样问,就算是贪墨了也不会承认啊。
钟氏的视线在眼前的两位公子身上来回打转,随即将他们二人推开道:“我不知道你们问的泗水坊在何处,快走吧。”
钟氏没有回答萧戎的问题,只是不耐烦的转身,收拾好小摊子便转身离开了。
元胤有些诧异,正想开口问询,却被萧戎拦住了,不过是一个视线的传递,元胤便立即心领神会,随即清了清嗓子道:“我说表兄,你怎么就看上她了,无貌无形,不及家中多少美眷分毫。”
萧戎瞧着元胤此刻装出的一副纨绔轻浮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俏皮,不过却懒得搭理他的话,只是抱着锦盒转身离开。
元胤立马跟上他的脚步道:“表兄,你还生气了?就那副样子明显的嫁过人的,你怎么想的。”
萧戎不开口回答他,元胤便是起了玩耍的心思,继续逗着萧戎。
走回了客栈时,元胤脸上依旧洋溢着方才戏弄萧戎时的得意萧戎,他走在前面,不曾见到萧戎眼中的温柔。
待得关上房门,元胤这才直勾勾的盯着萧戎坐下笑出声:“萧卿,你为何不反驳朕啊,或是,应了朕的话也好啊。”
“陛下开心就好,不过,陛下还是歇一歇吧,晚上我们要去泗水坊找那位妇人。”萧戎连忙说道。
元胤敛起笑意,渐渐地认真起来:“也是,今日她分明是想和我们说的,却不知为何她又不说。”
“只怕是有人暗中盯着她,不过陛下,近来我们出入也得小心着些,就算周海堂不知道陛下到了丰州,也应该会察觉到京城来人了。”萧戎眸色认真。
元胤点点头,也听了萧戎的话便回去卧房休息了。
子时的梆子声刚过,元胤卧房的门便被叩响了,元胤立马警觉起来,听着屋外传来萧戎的声音,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掀了被子下床开门,瞧着门口站着身着夜行衣的萧戎,不免有些诧异:
“萧卿怎么穿成这样?”
萧戎将另一套夜行衣递到元胤的面前道:“陛下也换上吧,换上夜行衣,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元胤仔细想了想,也确实有道理,便拿过了夜行衣回到房间换好。
原以为今夜只有他们二人去找钟氏,却不曾想这出了后门才发现曹时及展锋也换上了夜行衣,早早的在此等候了。
“走吧,去泗水坊。”元胤吩咐后,曹时便与展锋率先跃上了屋脊,猫腰将身体隐匿在黑暗之中前行。
倒是元胤有些惆怅,他又不会功夫,如何能够跃的上去,更何况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也做起梁上君子的勾当了?
只不过元胤还会回过神来,萧戎便一把搂住了他的细腰跃上了房梁,吓的元胤紧紧的搂住了萧戎的脖颈。
元胤紧紧拽着萧戎的衣襟在屋脊上站好,虽然脚下打颤有些站不稳,可他紧紧的拽着萧戎,倒也是不怕的:“萧卿,朕……朕不会掉下去吧。”
“有臣在,陛下放心吧。”萧戎低声说道。
听得萧戎如此承诺,元胤便也放心了,紧握着萧戎的手,与他在屋脊上穿行,直到到了泗水坊钟氏的家里才停下。
四人凑近,元胤吩咐道:“曹时与展锋便在外头候着,若有情况,随时报信。”
“卑职遵命。”他二人连忙抱拳答道。
元胤与萧戎相视一眼,这才由萧戎搂着腰跃下屋脊,落在院中,元胤借着灯光瞧着整个院子,虽说是参将府邸,可这座院子却是格外的清贫,一间正堂两间卧房,格局也不算大。
听着院子里有响动,钟氏连忙开门,瞧着院中站着的黑衣人,原想喊,可瞧着他们拉下了面罩,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走上前问道:“二位可是京城里来差我夫君案子的钦差?”
元胤侧首瞧了萧戎一眼,随即伸手拐了一下,萧戎会意,立即上前朝着钟氏揖礼道:“严夫人,我们是陛下亲自差遣前来差严参将贪墨军饷一案的,还请夫人知无不言。”
“我夫君……是冤枉的。”钟氏瞧着萧戎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随即跪在了地上,朝着他们磕头道:
“二月时,我夫君严华不知何故被周都督下了牢狱,后来不久便传出我夫君贪墨军饷的罪名,我夫君脾气不好,爱贪些小便宜,可这贪墨军饷是大罪,他也是知道的,况且,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参将,上有都督与各位将军,依照他的职位,他又如何能够贪得了静安军的军饷啊。”
“那他入狱之前,可有带回来一些什么东西没有?或者,与你说过什么没有?”萧戎又问道。
钟氏仔细的想了想,随即抬头道:“正月的时候,他曾经让我带着宝儿回娘家,然后就在娘家住下,说丰州不太平,我只当他是说胡话,便没在意。”
“还有么?”萧戎仔细瞧着钟氏的模样,继续问道。
钟氏正欲摇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得,连忙道:“他被冤枉贪墨军饷前,从永昌官窑朱大人那里拿回来一本诗集,让我好生收着,还不许让我拿出来给宝儿读,过后没两天,他便下狱了,过后,周都督也差人以搜查军饷为由来家里找过,我想可能就是因为那本诗集,故而将它藏了起来。”
得知了这样一个重要线索,元胤与萧戎都颇感意外,连忙道:“既是如此,你便将诗集收好,如今我们来找过你,大约这院子里也不太安全,曹时。”
元胤轻唤一声,一直在屋脊上守着的曹时便应声而下,朝着他们二人抱拳行礼道:“公子,萧大人。”
元胤瞧着曹时,又瞧了瞧钟氏,取出袖中早已经准备好的玉佩连忙吩咐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与展锋留下帮严夫人收拾行装,慕春公主与驸马此时正在平都还未回京,你们务必要将严夫人及小公子安全送到慕春公主手中。”
“卑职遵命。”曹时抱拳行礼,随即接过了元胤递来的玉佩。
钟氏瞧着眼前的二位钦差,再次伏首叩拜,却被元胤搀扶起来:“夫人不必多礼,若是严参将真的冤枉,便一定会洗刷他的冤屈的,你们便安心的待在公主府,伺候需要你们的时候,会将你们再接回来的。”
钟氏再三行礼后,便转身进屋收拾行装了,而萧戎与元胤则是率先离开了严华的府邸。
秋夜凌晨时分,几丝凉意穿过了衣襟钻了进去,有些凉,元胤也不打算回去客栈了,而是就着萧戎的功夫,找了一处最高的屋脊然后坐下,眺望着漆黑一片的丰州城,感受着寒风吹过。
“表兄,朕是一个好皇帝么?”元胤突然有些惆怅的望着身边的萧戎:“朕以前一直觉得,朕是一个好皇帝,朝臣们为民请命的折子,朕都会一一批复,甚至大加赞扬,褒奖,可如今想来,朕从未到民间走过,百姓们是如何生活,吃的什么,穿的什么朕从来不知道,没有像现在这样切身体会过。”
“陛下还有臣,臣会一直辅佐陛下执掌江山。”萧戎凝望着元胤的眼眸,认真的说道。
元胤听着那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响在耳边,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如今他才明白陛下万岁四个字真的是重如千金,一国的当家人,掌权人,认真做起来是真的很难。
元胤站起身子伸着懒腰,一时间却忘了此刻是站着屋脊之上,双腿打着颤,重心不稳,身子便在萧戎还未反应过来时便栽下了房梁。
萧戎大惊,连忙跃身而下,拽住元胤上扬的手臂带进自己的怀里,稳稳的落到地上。
元胤被吓到了,他以为自己的会摔死,那样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萧戎也被吓到了,他以为元胤会被摔出问题,那边是他的罪过了。
“没事吧。”萧戎紧张的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朕……朕没事。”元胤在萧戎的怀里小声的回答,两个人的胸膛贴在一起,狂跳的胸口彼此都感觉到非常明显。
“回去吧,明日还有别的事要做。”萧戎将元胤搂紧了些,丝毫不肯放开。
“嗯,好的。”元胤回答的痛快,可丝毫没有要从萧戎怀里出来的意图。
“陛下,你吓坏臣了。”终于,萧戎近似抱怨的声音在元胤的耳畔响起,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元胤的耳边一直传到腰间。
元胤身子一软,脸上的温度也逐渐升高:“朕以后……不会这样了。”
“日后臣会更好的保护的陛下,不让陛下受一点伤害。”萧戎将元胤紧紧抱着,如同珍宝一般,根本舍不得放开。
“朕不知道,萧卿的保护是哪种保护……”元胤欲言又止,抬头瞧着萧戎问道。
“像保护妻子一样的保护。”萧戎的声音温柔,听得元胤更是惊喜不已,虽说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因为听到萧戎的表白,他也没有去追究萧戎那句话里的妻子是什么意思。
而萧戎是再也忍不住了,方才元胤失足跌落房梁,虽然最后安全无虞,可到底方才那一刹那要失去他的感觉异常的强烈,他不能没有元胤,他要好好的保护着自己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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