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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雪过天晴, 冬日阳光散漫又微薄, 透过病房的玻璃窗洒进来, 在病床周围铺就一层浅浅的金光。
老爷子的情况还是很糟糕,一批又一批的专家在病房里进进出出,可给出的答案都是如此——
离开ICU很危险, 可能没有生命体征。
贺南方日复一日地在病房外面徘徊,如同牢中的困兽一般,身处绝望,乞求希望。
李苒并没有过多地劝慰贺南方, 一是因为贺南方一向强势过人,“安慰”这个字在他的世界守则里一向不需要。
另一是,她现在并无立场去做什么,即使是朋友, 也只能点到为止。
她将自己与贺南方之间的界限划分的清晰又危险,不可跨越。
而贺南方也是执着的, 即使最后的结果注定不可能逆转, 在他这里也没有妥协这两个字。
人的能力在死亡面前虽然渺小, 可衍生而来的意志力却是连死神都徘徊忌惮的。
在医生劝说无果后,只能同意像现在这样——靠着这些机器维持生命力。
她没有资格对贺南方固执又近乎残忍的孝顺评论什么, 毕竟他们此刻是在跟死神做拉锯战,谁都不愿意放手。
纵然——他们都知道……这不一定是老爷子的心愿。
李苒在这里待了两日, 每日话并不多,贺南方更是格外沉默,白天除了盯着病房便盯着李苒看, 晚上又是不要命地熬夜加班工作。
他的眼神总让她有种……他急待确认着什么,或是确认李苒还在身边,又或是老爷子的心跳还律动着。
她甚至一度担心……贺南方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贺南方虽守着老爷子,可李苒在他身上却有看到了对自己的那般固执。
在婚礼决裂之前,贺南方跟她僵持将近一个月,那时他也是像现在这般,沉默寡言但却一步都不肯离去。
那时她总是不理解贺南方为什么不肯放手,现在她隐约明白了些——
她,以及老爷子对于贺南方来说,都是一旦放手便再也拥有不了的人。
他放走了李苒,便知两人今后只能形同陌路。
如今若再叫他放手老爷子,便再是天人永隔。
李苒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有一些明白贺南方心底里几乎变态的固执是为何而来。
究其原因,因为他拥有的东西太少,每失去一样,都像是咆哮的恶龙失去最后一片鳞一样,歇斯底里地守护,哪怕要将一切搅的得天翻地覆。
——
ICU重症监护室外有个独立的特护病房,一般时间她和贺南方都会在这里守着老爷子。
这天中午,孔樊东送来午饭。
李苒在给贺南方盛汤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咚的闷响,随后转身,便看到贺南方倒在地上。
在李苒来之前,他一个人在这里守了三日,再加上这两天,他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手里的汤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应声而摔。
“医生!”她声音撕裂地叫人。
眼泪不受控制般地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在他黑色的大衣上,很快滑便入不见。
李苒听到自己心脏如雷鸣一样轰轰地响,一下又一下地震打着耳膜。
或许是因为老爷子在病房里生死未卜,让她与死亡从未有如此之近的接触,这才会在贺南方倒地时,她心里产生无限深的害怕和眷念。
那一刻,她清楚地感受到来自身体里血液的凝固,那颗原本强劲的心脏停滞半秒后,伴随而来着巨大的疼痛。
她拼命地叫着贺南方的名字,想要将他唤醒。
可没有任何人回应她,他只静静地躺在那里,好似和李苒隔着另外一个世界。
她从未如此害怕过,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明白离开,或者分别的含义。
分手只是两人离开对方的生活,而分别却是从对方的世界永远消失。
李苒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此时此刻,她已经记得不得任何过往,曾经那些融入她骨血里,后又被她忍耐而强行淡忘的的喜欢。
像是决堤洪水一般,万马奔腾地向她涌来,冲溃她的理智。
“你醒醒呀。”
“醒醒好不好?”
贺南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极差。
即使闭着眼,紧皱的眉头还能看出他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除了叫医生外,李苒没有丝毫办法。
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像是他内心的蔓延的绝望一样。
从未说出口,却让人心痛到窒息。
——
“诊断结果出来了,急性胃出血。”医生摘下口罩。
极其不规律的饮食,压抑的心情,还有他不要命式的工作方式,各种原因综合直接导致这次的急性胃出血。
李苒觉得自己是一条被抽干了水的河流,浑身没有丝毫力气,只能发出嘶荷的声音:“严……严重吗?”
“需要手术,家属这里签字。”
李苒手抖得拿不住笔,泪眼婆娑的看着医生,又想起病房里的爷爷,她看着躺在一旁毫无声息的贺南方。
“危险吗,他……他会不会死?”
医生安慰他:“不会,只是一个小手术,术后麻醉一过就醒了。”
心里的石头落地,她等在手术室的外面,望着医院白漆的墙发呆。
周围一切安静下来后,李苒看着墙上的影子,突然认不清楚自己倒是是谁,到底想要什么。
长久以来,她一直以为只要离开贺南方,离开贺家。
以前的那个懦弱不堪,优柔寡断,被人欺负,甚至连她自己都鄙弃的李苒就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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