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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十八颗桃
离开演播大楼后，王嘉桃打车直奔医院。
急诊楼外的花坛边, 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正蹲在那儿抽烟, 衬衫绷不住他满身的肌肉, 扣子险些都快胀开。他剃着干练的寸头, 留着络腮胡子, 兴许是心里有事儿，一直在用手来回搓着脑袋。
见王嘉桃到了，他才往垃圾桶里摁了烟头，迎了过去。
王嘉桃很紧张, “顾叔叔，我爸怎么样？”
“放心。”顾帧拍拍她的肩膀, “高铁过来一切顺利，只不过路上他心率不好，所以被安排去吸氧了。”
“那就好。”王嘉桃送了口气。
“我问过专家了，说是肺源这一两周就能到，应该问题不大。”
她眼眶有点儿红, “排了两年, 终于等到了。”
顾帧很绅士地给了王嘉桃一个拥抱, “你爸算是我接手的尘肺病患者中比较幸运的了, 去年有个受害者，排了一年想换肺，结果没等到，就因为感染而器官衰竭过世了。”
“借您吉言，希望我爸能躲过排异反应, 真正变成个幸运的人。”
“一定的。”
“换肺这事儿，还请顾叔叔多多帮忙了。”
“必须的。”
顾帧很配合地跟她击了个掌。
两人拥抱的身影叠合成了一个影子。
要外人看来，男人身形魁梧，女孩娇笑依人，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两人是一对。
而实际上，顾帧和王嘉桃父女可以说是战友。
顾帧比王嘉桃也就大了十几岁，但王嘉桃和她爸都十分尊敬他，所以她才叫他一声叔叔。
顾帧是南城人，和王嘉桃父女都是老乡，他家境优越，出生没多久就举家移民到了美国，后来无意间在报道中得知国内许多人因工伤而罹患尘肺病，却无法追究工厂的法律责任时，顾帧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南城，凭借自己多年的律师经验，为这群贫穷且无名的工人进行抗诉。
而王嘉桃父亲，是数万例因公致伤的尘肺病人之一。
也是她不能说的一个秘密。
当年王嘉桃母亲生下她没多久就跟人跑了，父亲一个人把她拉扯长大。为了赚更多钱，他跑去山西那边的煤矿厂当操作员，十几年下来，身体越来越不行，直到前几年被查出了尘肺病。
父亲的病，让身边人都逐渐远离，也导致了王嘉桃要强的个性。
进入大学后，她拼命挣钱，为得不过就是能让父亲早日换上新肺。
她平时为了网络流量，嘴上的谎没少撒，但父亲这事儿，她从没跟人提起过，她不想让人给自己打上卖惨的标签，更不想让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父亲受到别人异样的眼光。
顾帧陪她一起进了医院病房。
王嘉桃的父亲王勇正插着氧气瓶，吸着氧，笑容平静且安详。患病近十年，王勇的心肺功能逐渐衰弱，到现在只有靠吸纯氧才能过得去。靠着氧气存活的背后，是医院每一分钟都在飙升的账单金额。
顾帧感叹：“当年大家都为了挣更多，所以都跑去卖命。等上了年纪，只好拿卖命的钱拿去问医院买命。有人来不及充值，就直接没了命。”
顾帧与王嘉桃相视一笑，“所以相比之下，你爸是幸运的人。”
“希望这种幸运能保持。”
王嘉桃话音刚落，护士就走了过来。
“哪位是王勇家人？”
王嘉桃举了手，“我是。”
“肺移植前请把六十万费用先垫付到位，走廊中间收费处缴费。”护士撕下一张单子，交给王嘉桃，拿眼戳戳缴费处，暗示她尽快前去缴费。
收费处没几步路就到了。
王嘉桃手里攥着那张银行卡，有点儿犹豫。
顾帧知道王嘉桃的情况，说：“之前那笔赔偿款这两天就能到位，医院要得急的话，我给垫一下也不是问题。”
他作势就要掏出银行卡，却被王嘉桃退回去。
她鬓角的发有点乱，瞧着有点儿狼狈，但那眼底却依旧是黑彤彤的纯净一片，“来回高铁票都是麻烦您帮忙买的，移植费用哪还能让您掏，没事，我来吧。”
不等顾帧反应，王嘉桃已经将卡递进了窗口。
六十万的移植费用，很快从卡上被划掉。
见屏幕上缴费完成的提示字样，顾帧略一皱眉。
“小桃，你哪来这么多钱？”
要知道四年前，王嘉桃从南城往北京读大学那年，连被子褥子都还是隔壁乡邻给凑得，四年大学，横空有了六十万，任谁都会怀疑。
王嘉桃慢悠悠把卡塞回兜里：“自己赚了十万，剩下五十万是凑得。”
“哪儿凑得？”
她没回。
顾帧只好挡在她身前，不让她走。王嘉桃这女孩子，他也认识快十年了，他是把她当亲妹妹的，“小桃，你要真缺钱，顾叔叔接你，但是要是去走些旁门左道，这些真不能碰的。”
她“噗嗤”笑出了声，没几秒，脸红了。
她害羞地埋着脑袋：“顾叔叔您放心，我没碰什么不好的。我只是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男孩子，原本想打算问他借十万，然后跟医院商量分期再付的，没想到他给凑了五十万，就索性付完了。”
“真的吗？”
“真的。”她点点头，“他是个好男孩。”
“确实。”顾帧也认同，“不过有困难也跟顾叔叔说，让你欠着男孩子人情，容易在情侣关系中不对等，别让自己难做。”
王嘉桃一愣，“我、我没说我跟他是情侣。”
“瞧你这样子，顾叔叔还看不出吗？”顾帧揉着她脑袋闹她。
王嘉桃脸红得快滴下水来，被视若长辈的顾叔叔戳破秘密，她有点羞耻。
不过好在，她一点都不介意欠陆沂南人情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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