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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飞石去黎州截住了黎王作死,却不可能当面替黎王辩解。
黎王就是想杀宋彬灭口,这事儿没得洗。衣飞石截黎王的人是不愿皇帝陷入困境,可不是担心黎王陷入困境。如今皇帝狂怒之下开口讽刺黎王,衣飞石不会替黎王辩解,当然,他也不会落井下石。
衣飞石低声继续说道:“臣现身告知六哥,押送人证的羽林卫是臣所差遣,臣也会亲自护送人证回京,无须六哥费心……”
在苍山县的钦差行辕,黎王见衣飞石千里迢迢赶来截他出手,便以为衣飞石对他心有偏重。
——黎王府与镇国公府联姻,黎王认为,衣飞石此来是为着姻亲之好。
黎王府不倒,黎王常得皇帝信重,镇国公府的这一门姻亲结得才有意义。
哪怕谢范亲眼见过皇帝与衣飞石何等亲昵恩爱,然而,在谢范的心目中,或者说,这世上大部分人的心目中,皇帝毕竟是皇帝。
没有人会把皇帝当作亲人、爱人,皇帝就是一个权力的符号,代表着富贵荣华生杀予夺。
在谢范想来,衣家与黎王府是姻亲,是利益的结合。皇帝则只是高高在上的利益来处。
不能说谢范对皇帝没有忠诚,他一样能为皇帝冲锋陷阵、充作马前之卒,必要的时候,他甚至能为皇帝替死。然而,他不会用凡人的感情去对待皇帝。他是这一种想法,衣尚予也是这种想法,全天下的臣子都是这种想法。在他心目中,衣飞石也应该是这种想法。
皇帝施舍下的权力利益,臣子攫取分享。皇帝是施予者,他和衣家、衣飞石都是接受的一方。
这是一种阶级划分的本能,谢范认为,他和衣飞石应该是获取皇权福荫的同盟。——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衣飞石是站在皇帝的立场上审视他的。换句话说,在很多时候,衣飞石下意识地不是替自己着想,而是先替皇帝想。
谢范接受了衣飞石的善意,随后向衣飞石提出了类似同盟的要求。
他毫不遮掩地把几封来自黎州各地的线报都拿了出来,无一例外,全都是某地某官于前不久自戕的消息,总共八封。衣飞石记性还算不错,瞄了一眼,就把死掉的几人官职都记了下来。
谢范说,涉事的东胜党人都已自尽,只差一个宋彬。
又说若此事查实,涉嫌党争,必然要死一串官员。如今天下刚刚太平,何必闹得朝堂动荡不安?
在他身边的张岂桢还故意提醒衣飞石,此次听事司派来黎州办案的百户大人,姓文,是当年与裴露生合谋杀死宝珍公主的臭婊子——不必公爷出手,我带人去杀了她。
张岂桢被衣飞石一脚踹出了门。谢范拿出来的八封线报,则被衣飞石信手一卷,收入怀中。
临走之前,衣飞石确实说了,我会亲自护送宋彬回京,不必费心。
——他亲自护送,张岂桢哪怕带三五千卫戍军出马,也未必能顺利把宋彬杀死。
这中间的过程衣飞石就略去了,他觉得,他要是真的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皇帝只怕立马就要一道圣旨把黎王召回京夺爵圈禁。所以,他就说了最后那一段。
哪晓得他这番话就戳了皇帝的痛处。
皇帝本是嘲讽黎王,故意说黎王派人“护送”人证,哪晓得衣飞石还顺嘴溜,俨然一副黎王确实是要派人护送人证的口气。
“六哥?”
谢茂笑了笑,“你倒是叫得亲热。他给你几分好处,连朕都敢骗了?!”
这年月谁没几个知交故人?遇见故人之后,念几分香火情,谢茂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恨的是黎王和太后都把他当傻子耍!
他自问登基以来,对黎王、太后都足够礼遇,他对旁人是凶残暴戾,对自己人几时下过毒手?
只要是本本分分替他办差的,哪怕人蠢了些,办事出了岔子,他能教的教,不能教的就给挪个位置——在他想来,这世上就没有蠢材,只有不会用材的蠢人。他取的就是一片真心。你对朕没坏心,朕就不会让你没下场。你对朕有功,朕就给你一个死罪可赦的特权。
若黎王查知黎州事是东胜党捣鬼,为了保全谢芳旧党,立刻到太极殿找他跪求,他难道给不起兄王面子?毕竟是太后当年亲自保全送出朝廷的旧党,就看着太后的情面,谢茂也得抬抬手。
可是,黎王没有来坦诚,也没有来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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