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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茂知道衣飞石下床找出来了。
可他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怅然中出不来,专注于手机上简陋的软件,看着那副似曾相识的铠甲。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被他下意识中画出来的铠甲很重要。随着铠甲一点点成形,他也慢慢记起来了,在谢朝时他也曾经在梦中惊醒,半夜起床画了一副铠甲。
——为什么总做这个梦?为什么总画这副铠甲?
他是修者。在谢朝就紧扎灵台,不会轻易让邪灵精怪侵入骚扰,如今恢复了修行,无事则无梦。
若做梦,必然是警兆。可若是天人感应,怎么会想不起来?
这件事很反常。
谢茂不喜欢这种反常和失控,他想要知道,梦里究竟有什么。
直到衣飞石坐在他身边说了一半句话,猝不及防地昏迷了过去。
谢茂瞬间扔开了专注多时的手机,搂住衣飞石的动作就似出于本能,在衣飞石头颅坠落沙发的前一秒稳稳扶住。衣飞石的呼吸有了一时的急促,脖颈上青筋鼓起。谢茂立刻探他颈上脉搏。
衣飞石又在瞬间平静了下来——
仿佛陷入了无法唤醒的沉眠。
谢茂几个探测法术马上就跟了上来,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攻击法术,也不是他熟悉不久的咒术。
徒手找不到衣飞石昏迷的原因,谢茂开始从随身空间里找道具。天地树枝三支插墙上,三支插地上,形成一个小型的防御型法阵,把衣飞石笼罩在其中,防止灵魂受损或被拘役。
随后谢茂拿出一块海贝模样的殷红色魂盒,一丝丝细细探查衣飞石的魂魄是否被攻击。
依然就没有结果。
谢茂原本的心慌已经渐渐转变为冷静,危急关头,情绪是最无用的负累。
他将自己所知所有的办法都试了一遍,始终无法解释衣飞石为何“沉睡”,衣飞石的灵魂没问题,身体没问题,除了无法醒来,健康得就和清醒时别无二致。
——时间过去了近七分钟。
谢茂抽出天地树枝重新安置,将自己也划入护罩范围之内,双眸一沉,意识飞入衣飞石的识海。
每个人的识海都有着天然的防御,这是人类天生的自保机制。谢茂以为自己会花费点功夫才能进入衣飞石的识海,意外的是,那扇大门对他是敞开的,他轻而易举就进去了。
谢茂可不觉得这是因为衣飞石与自己两情相悦、信任自己,所以才会造成这种结果。
识海封闭是天生的,除非后天有意识地对某人打开,否则再是情深似海、亲如骨肉,都无法随意进出彼此的识海。既然衣飞石识海大门敞开,谢茂第一个反应就是衣飞石中招了!有人强行闯入。
按照理论而言,被闯识海的伤害不会致命,闯入者只能混乱地偶遇识海主人的记忆,很大概率会迷失自我,陷入沉沦。可有人就这么闯入了衣飞石的识海,还是让谢茂极其慎重,跟着闯了进去。
识海无边无尽。
到处都是衣飞石曾经经历过的场景画面气味等等记忆片段,这种记忆并不是按照时间来排列,也不可能像是被读取的视频文件,它们全都是碎片,交织在一起,使人在其中浮沉。
谢茂尽量不去读取衣飞石的记忆,不止因为碎片太零散了,基本上无法复原,也因为这很危险。
这是迷失的根源。
然而,在寻找衣飞石或闯入者的过程中,谢茂仍免不了会接触到衣飞石的记忆碎片。
或许是衣飞石感觉到的一丝燥热,或是受伤时的疼痛,品尝食物时的鲜美,也有许多双眼掠过的画面,脑中一闪而逝的思绪。哪怕谢茂与衣飞石一起生活了许多年,二人共同留下许多回忆,谢茂也无法把这些完全打散零碎的记忆还原成他所能认知的场景。
他尽量不去想,不去猜测。这种做法非常危险。
但,有时候还是会有一点意外。
除了吃饭睡觉出恭之外,衣飞石有一件事做的频率特别多,还总是和谢茂一起做。
既然做得多,就增大了谢茂碰触到的概率。甚至因为这件事特别欢喜愉悦,在记忆里占据的重要程度也很高,被衣飞石重复回味的几率也很大……
谢茂得到的记忆感知是不完整的。有时候是触觉,有时候是视觉,有时候是听觉,还有很多时候就是衣飞石当时的愉悦心情……换了个角度去了解自己与衣飞石所做的那件事,感觉非常奇妙。
刚开始,谢茂有些猎奇,越到后来,接触得越多就越感动。
他能在心中拼凑出衣飞石的思想与感觉。
他换了一种方式,体会到了衣飞石对他近乎没道理的爱慕。
心爱,痴迷,盲信,崇拜,憧憬,这种感情,有时候甚至接近于牺牲。
谢茂站在太极殿里,衣飞石觉得他好看极了,谢茂伸手捏了捏衣飞石的下巴,衣飞石觉得他的手好看,触感好舒服,谢茂压在衣飞石身上,衣飞石都会觉得这重量沉甸甸地让人安心。只要是与谢茂相关的一切记忆,都充满了美好与享受。
谢茂只差一点就沉浸在过往的记忆碎片中,差一点就想要去识海中寻找更多碎片进行拼图。
衣飞石的安危总算捞住了他,让他没有在识海中迷失。
谢茂在识海中长途跋涉地寻找,偶尔遇到衣飞石与自己相关的记忆,就忍不住想笑。小衣也太可爱了。这种事情都能津津有味地回忆——直接找我不就行了吗?
他也会偶尔碰触到衣飞石的负面情绪。
被马氏体罚的痛苦与羞耻,吃到内脏的恶心,第一次偷营险些失败的紧张与尴尬。
谢茂在谢朝时对衣飞石也不是全然温柔,皇权之下,衣飞石难免要吃亏。谢茂心惊胆战不愿碰到这些记忆碎片,又隐隐忍不住想要知道,我对他不好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现在必然是不恨我了,当时气头上,是不是也想过一把拧断我的脖子?
可惜,一直到谢茂找到衣飞石,他也没能碰到这部分碎片。
又或许他碰到了,因为没有太过明显的特征,他没能完成完整的记忆拼图,所以没认出来。
衣飞石在自己的识海中飘荡,焦急又迷茫。
他被困在了一个造境之中,无力脱出,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谢茂远远地看着他,也不知道他究竟身处什么环境,——也顾不得研究他身处什么环境,直接闯了进去,伸手搭在了衣飞石的肩膀上:“是我。”
衣飞石受惊的一瞬就听见了熟悉安心的声音,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陛下。”
与衣飞石接触的瞬间,谢茂就跟着入了境。
古老雅致的轩室,空无一人的坐席,屏风、凭几、茶桌,布置极其简单雅致。
谢茂觉得有些恍惚地熟悉。不过,他很快就给这种熟悉找到了理由:“在顶呱呱的杂货仓库时,你说你见了一间古室,和这间一样吗?”
顶呱呱爆发闹鬼事件时,谢茂与衣飞石赶去察看,衣飞石就曾陷入幻象。
事后他对谢茂描述过详情。
然而,谢茂提及这件事,衣飞石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他露出了一个不太好的表情。
谢茂秒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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