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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通过行政命令和政策宣讲, 就想改变数百年来信民心目中信主形象, 基本上很难实现。
狂信者是世上最无法沟通的存在, 他们通常有着极其偏执的信念与无法摧毁的理论根基,你非要告诉他,他们从前认为很残暴的救世神是理解错误,真正的神脾气挺好巴拉巴拉……哪怕你是神权的化身,救世神的地上行走, 狂信者照样能把你视为异端, 呼朋唤友啸聚成群, 准备暴力“正本清源”。
所以, 直接修改经典的这部分工作被放在最后。
最开始在全球范围内执行的,是销毁虫膜人骨法器等末节工作。
神权统治下的世界, 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延嗣清平签发教宗令,翮弥十三颁发诏书,双管齐下, 全球范围内收缴血腥法器, 统一销毁。
统治下的人类和虫族都很困惑,不过,出于对教宗和陛下的信任,没有谁对此公开提出异议。大部分信民都将自家深藏的一些珍贵法器交到了常去的神庙和教堂。当然,碍于血腥法器通常比普通质地的法器更具有价值, 悄默默把此类法器深藏在家中, 小心翼翼不肯上交的信民也不在少数。
延嗣清平与翮弥十三, 一只虫子负责神权, 一只虫子负责治世。
郄谷兰负责的那部分工作,名义上称之为教门裁判,实际上就是天下巡查,负责清除一切不信者。
何谓不信者?
家无《救世圣经》者;不独《救世圣经》者;不颂信主真名者;亵渎圣信者……还有,裁判者说你是不信者,你就是不信者。必须被烧死!
每天都有底下虫不停地上报,告诉郄谷兰,某地某家某人(虫)私藏血腥法器,请求命令。
“藏得紧的,不用去抄家。藏得不够紧的,如,喜欢偷摸找人炫耀的,随手放在堂上肆意使用、任人观赏的,即刻登门收缴法器。抗法不从者,刑拘三个月,暴力抗法者,杀无赦。”
郄谷兰所下达的内部命令,前半部分是谢茂的意思,后面对抗法者的处置则是巡查惯例。
使人闻风丧胆的裁判所黑披风登门强行收缴血腥法器,敢抗法不从者基本没有,暴力抗法者更是一例皆无。随着裁判所强势插手,许多偷偷藏着血腥法器的信民都自动去神庙上交,胆子极大的部分信民,也把血腥法器深藏在密室或夹墙之中,绝不敢再拿出来被任何人窥见。
当曾经的炫耀变成了不可见人的把柄,纵然没有全部收缴销毁,也不会再有人大张旗鼓制作了。
时间一晃就是两个月。
谢茂挪了个地方住。
B战区的指挥所旧楼给他的回忆实在太糟糕了,蹲在那里就有一种压抑到想拆屋的晦气。
距离指挥所三十公里外,有一片临水的庄园,谢茂挑了风水合适的屋子住下,忘川水直接灌进了室外的池子里。虫子不来时,他就在旁边躺着晒晒太阳,虫子来了,他就去池子里泡着。
有无缝穿越的BUG级操作在,谢茂倒是不在乎在随身空间里消耗了多少日子。
不过,离开衣飞石太久了,终究还是会想念。
这些日子,谢茂除了盯着三只虫子搞去邪教化的工作,就是和融合的准祀神谢茂打架。
他纵然没有圣人时的记忆,神魂依然是圣人级别。想要收拾还未完全成神的准祀神并不困难。
难处在于,这准祀神也是个谢茂,融合之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杀敌一千,自损一千。毕竟,任何人想要对付自己,都会比砍死敌人更困难些。
谢茂每天都很狠狠地剁掉准祀神的邪性,将它收集到的信仰用于砌墙。
蓝星上的信民依然在膜拜,谢茂常常能听见信民的祈祷声,吵得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狂信徒对神的依赖简直超乎人类能够理解的范围,求健康求平安求心安的不稀罕了,谢茂甚至会在祈祷中听到:信主在上,求您让我今天自慰时更爽一点……的荒唐字句。
倘若不是手里的砖一天比一天多,谢茂很想撂挑子不干了。
“主人,一切都安排好了。”翮弥十三前来汇报。
他一向都称呼谢茂为“夫人”。往日谢茂脾气好,不和他一般见识,他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谢茂总不能跟一只虫子傀儡认真。如今谢茂脾气爆,他还和从前一样大咧咧地喊夫人,差点没被谢茂打爆。
现在几只虫子都小心翼翼地守着谢茂,生怕他一戳就爆。
谢茂埋首砌墙大业之中,奈何砖有限而墙无限,那滋味就像独自一人修万里长城似的。
他原本在院子里晒太阳,闻言起身,解去浴袍,泡进池子里的忘川水中。
翮弥十三目光微微下斜,尽量作出恭顺状,眼角的余光就在谢茂折在池水中的修长小腿上打转,夫人的脚……真好看。想给夫人生蛋。一定能孵出很英俊可爱的小虫崽儿……
谢茂和三只虫子准备上演“神迹”。
《救世圣经》在蓝星已经流传了数百年之久,人手一本,倒背如流,你说改就想改?
如今蓝星在神权统治之下,谢茂想要教内改革还算方便。至少,三只虫子都不会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可如果擅自推动经文改注,闹不好就会形成教内分裂。谢茂可不想一个个去做傀儡,最重要的是,能做成傀儡的只有虫子,那部分不肯改革的人类狂信徒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杀掉。
所以,他决定施展一次“神迹”。
“你认为有预演的必要吗?”谢茂问。
“都听夫……主人吩咐。”翮弥十三从沉溺中醒来,补充说明,“我们有风险保障方案。”
谢茂也认为没有提前预演的必要。
倒不是信任虫子们的风险保障,他自己就是风险保障。
——他可以无缝穿越,就算第一次失败了,完全可以穿越到合适的时间,重来一次。
掐指挑了个日子,谢茂说:“行了,时间定在四天后。不用来接我,到点儿我自己过去。”
翮弥十三知道谢茂不喜欢见他们。
根据计划,一旦神迹展露之后,谢茂就要离开了。
分别了几百年,刚刚回来两个月,见面的机会只有六次,又要离开。翮弥十三觉得很痛苦。
“能不能……”翮弥十三走到池子边上,“给我一个蛋?”
“想睡我的人一直都很多。”谢茂对此并不惊讶,“生物总是向往更优秀的基因,这是镌刻在本能中的欲望,我从来不为此怪罪任何人——只要对方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侵犯举动。”
翮弥十三听得懂这是拒绝,他在池子边蹲下来,说:“我是虫子。我的虫崽儿不会侵占你的财产,也不会央求你的庇护和福荫,我现在是整个蓝星的皇帝,我们的虫崽儿可以继承统治这颗星球……”
他一边说着,垂下的衣摆滑落在池水中,一点点往上濡湿。
他半条腿都要跨下水池了。
“人和虫是不能交配的。”谢茂说。
翮弥十三眨眨眼,什么意思?人和虫子是天作之合啊!
“就算你是人。”谢茂的眼神很露骨,那是一种“毋庸置疑你本来就只虫子不要妄想了算了我开导开导你”的安慰版,“我已经有理想型了,你和他差得很远。而且,就算你和他长得很像,我已经有他了,为什么要一个山寨版?”
翮弥十三想了想,说:“除了理想,也可以有现实。”
“他既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现实。”谢茂最近把准祀神砍得很勤快,砖砌了不少,脾气也就渐渐地好了,连跑忘川水的频率都降低了许多。所以,他现在能按捺住性子说话。
“我爱吃禾花,也爱吃卵清。您一顿饭也要吃好几道菜。”翮弥十三努力地沟通。
谢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爆发:“我他吗不想日你还要给你道理?滚!”
翮弥十三历来识时务,眼见谢茂发飙,他瞬间将半趴在池里的小腿抽了出来,转身施礼就逃之夭夭——仅剩的三只虫子傀儡中,就他在谢茂手里吃的亏最大,生生被削去一双刀翼。
离开谢茂居住的庄园之后,翮弥十三轻轻用手抚摸自己的脊背。
刀翼早就长出来了。
然而,曾经被齐根削断的瘢痕,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我得不到夫人的蛋。只有这两片瘢痕么?他要带走清平,唯独带走清平。为什么不是我?
“陛下。”
虫族侍卫上前,簇拥着翮弥十三上了御座。
翮弥十三回头看着早已空了的池子一眼,谢茂已经进屋去了。
他双眸微黯:“起驾吧。”
※
整个蓝星总共三十二个大教区,全都收到了教宗的命令,要求各地大神庙,带上辖下所有教区的主要教职人员和善信代表,在九月之前,赶到救世神庙聆听神谕。
——从来没有任何人听说过“神谕”的存在。
谢茂离开之后,剩下的傀儡们也从未假借谢茂的名义,对统治下的百姓传达过任何“神谕”。算算时间,神已经离开了数百年,现在能从哪里冒出来神谕?
所有教职人员都很懵逼。
不过,既然是教宗下的命令,有机会去总部拜见进修也是好事,还是公款旅游,何乐而不为?于是就从自己家人里,挑选了几个“善信”,拖家带口美滋滋地进京开会。
这群基层教职代表抵达总教之后,被安排在大神庙附近的酒店住下,偶尔去瞻仰圣迹,膜拜怀古。
临近大朝拜之前,他们还收到了总教的命令,提前三次去救世神庙站班彩排——找到自己的位置,检查自己的出席服装,过一遍膜拜流程,总而言之,大朝拜当天,绝对不能出错。
刚开始兴致勃勃,第二次勉强无聊,第三次就兴致寥寥了。
等到真正大朝拜的时候,大部分参加朝拜的教职人员和信民代表都有点木然。
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太长了,就算心里怀揣着对信主的崇拜,全副武装多搞几次体力上也有点跟不上。虫子们身强体健还算整齐镇静,人类教职和信徒全都有点蔫儿。
唱过了几遍颂圣歌,总教的几位大神官都穿着圣洁的紫袍步入神的殿堂,在教宗出现的瞬间,广场与神殿中都有了不同程度地喧哗——那可是教宗大人。
延嗣清平穿着金绣滚边的白色圣袍,头戴一尺高的黄金凤凰发冠,宽阔的袖子在风中飞舞。
他带领所有信徒,在神像之前,膜拜祝祷。
所有信徒都随之虔诚地念着颂圣诗,祷声朗朗,宛如风过秋林。
因为前来大朝拜的人数太过繁多,在场所有信徒,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排队入场,在神庙教职人员的引导下就位。为了减少走动,所有人都不饮不食,尽量少去厕所,饶是如此,厕所门口还是排起了长队,干脆有神庙工作人员发放纸尿裤,就地解决……
几乎大部分信徒都看不见在主礼拜场的总教神官与教宗大人,只能观看悬挂在空中的现场投影。
捱到此时此刻,教宗带着所有人一起颂圣,人类信徒全都疲惫不堪、昏昏欲睡。
一遍又一遍的颂圣诗,仿佛永无止尽。
又累又饿的信徒们不太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前三次彩排,到现在就差不多该组织散场了。须知道这么多人的散场也是一件非常需要维持秩序的工作,不好好组织,照样会发生踩踏事故。
今天正式大朝拜,居然一直不肯放人。
教宗大人稳稳当当地跪在神像前,心静如水地一首接一首念颂圣诗,可能想把所有存世的颂圣诗都念一遍?整整八百年啊!总共创作了多少颂圣诗?没有几万也有大几千,那得念到何年何月去?
颂圣开始之后,想离队去找厕所都被严厉禁止,换纸尿裤?想都别想!
整个神庙广场看上去光鲜体面,信徒们都穿着纯洁的法袍,虔诚地跪在地面上,恭敬地念着颂圣诗,四处都有香炉焚烧着袅袅香气,然而,现场的味儿啊,简直不提了。
就在群众昏昏之时,风中突然传来悠扬的乐声。
所有信徒都很惊讶地抬起头,发现在神殿之上,天之东隅,出现了数百道人影。
这群人全都衣袖飘飘,发髻高耸,可谓奇服旷世。每人手里都带着一件乐器,鼓瑟吹笙,扬笛抚琴,钟鸣鼓震,合奏一支大曲,仙乐飘飘,洒遍方圆数十里。
效果比宗教悬挂在空中的投影还真实震撼!瞬间就把所有信徒的瞌睡震醒了。
天上一道金光垂下。
信徒们的目光随着金光往下落,大部分信徒都看不见场内,聪明的信徒就循着方位扫向空中悬挂的投影,果然,下一秒,一直在阳光下沉默不语的威严神像,突然之间变得生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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