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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探话
从宴红楼里出来, 沿着东大街,绕过两个集市, 一栋美轮美奂的楼宇出现在眼前。
徐碧琛用手挡住阳光,被光线刺得半眯起眼。
“啧, 这些欢乐窝修得比宫殿还华丽。”
琉璃翠瓦,香风阵阵,雕梁画栋,比之披花宫也毫不逊色。
景珏脸色一僵, 急忙道:“你可不能有奇怪的心思。”末了,又补充说, “要琼台玉宇我给你修, 别老盯着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看。”
“啊…”她存心逗他,促狭地说,“可是景兄最近不是囊中羞涩,要厉行节俭吗?”
“……”景兄被她堵住口, 憋了半天, 说, “我省吃俭用给你修。”
“不敢不敢, 小弟怕被人戳脊梁骨。大兴土木,那是要被掘祖坟的。”天气并不热,但徐碧琛还是坚持摇扇子,做足了公子哥的派头。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倏地将折扇收拢。用扇柄轻碰他手肘。
“景兄,待会儿进去, 记得叫我徐公子。”
徐公子?
他扯扯嘴角,嗤笑道:“好的徐公子,那你能把腰扇给收了吗?在下觉得现在凉飕飕的,不需要附庸风雅,做些表面功夫。”
徐碧琛把小脸一板,不悦地说:“此言差矣。”
“自远汉起,仁风之雅就已出现。《后汉书》有言:‘功烈光于四海,仁风行于千载。’宋晋之间,清谈之士也盛行执麈尾论道。竹修长挺拔,四季青翠,以青竹为扇骨,可见士用折扇乃是践行一种风骨,怎能简单地将它贬低为附庸风雅?”
听她一顿鬼吹,景珏不为所动,只淡淡一句。
“那你觉得冷吗?”没看错的话,她的小身板方才应该哆嗦了下吧?
“冷啊。”徐公子坦然承认,又风度翩翩一笑,朗月生姿。
“所以本公子现在要进去喝杯小酒,暖暖身子。”再找几个漂亮姑娘,和她把酒言欢。
进了倚春楼,徐碧琛眸光暗淡下去,很是失望。
“比之宴红楼,这里真…”想了会儿用词,道,“真是富得直白。”
宴红、倚春二楼虽都是做皮肉生意,谁也不比谁高贵,但宴红楼好歹还晓得披张遮羞布,将里头装点得别致文雅,也晓得给姑娘们弄点花样,将她们分成三个等级,说白了,就是自己造势,帮楼里姑娘抬高身价。
而倚春楼就不屑玩儿这些弯弯道道了。
反正都是卖色,还打什么招牌?你来我往,男欢女爱,各享其福便是。
刚进门,满室金碧辉煌。连那喝酒的杯子上都嵌了圈宝石。
若说宴红楼还算是个清吟小班,留有几分格调,这倚春楼的鸨儿就是彻头彻尾的窑姐了。
她们无论是神情姿态还是穿着品味,都远不如宴红楼的女子。可它能从数十家娼馆里脱颖而出,当然也有自己的优势。倚春楼最大的特点就是——
鸨儿长得美!
甭管那美到底艳不艳俗,总之,确实是美的。
光是脸蛋漂亮也就算了,熄了灯,长哪样都差不多,关键是倚春楼的妓儿身材也是绝顶曼妙。随便揪一个斟茶递水的粗使丫鬟出来,都前凸后翘,腿长腰细。
恩客来这儿觅野食,还不是求个刺激。倚春楼的姑娘擅长各类房中术,又因着貌美,所以很受男人们的追捧。
说得再透彻些,想找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大可以回房去找自己的正妻,何必跑到烟花之地来寻才女?归根结底,男人们还是想求身体欢愉。
顺理成章,倚春楼便成了他们的最佳选择。
徐碧琛挡住一个差点扑上来的女子,眼神不自在地从她半露的胸脯上移开,她笑着掏出一张银票,道:“这位姐姐,在下兄长不喜欢热闹,可否给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
真阔绰!
鸨儿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张银票的数额,娇笑道:“这位小公子长得跟仙人似的,叫媚儿看痴了去。”她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毫不客气地接过银票,往腰带里塞。
“请二位跟奴家过来。”她回眸抛个媚眼,扭着腰,千娇百媚地往旁边走去。
景珏脸黑得像被墨汁浸透的纸。
徐碧琛怕他砸场子,偷偷拉了拉他腰间的珮环。
“走吧,景兄。”
二人并肩,随媚儿进了间房,房门口挂了张牌子,上面写着‘青桔室’。
这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媚儿笑着说:“公子请坐。”
她风情万种地撩开头发,刻意弯下腰为景珏斟茶,露出一道雪白沟壑。
小公子出手大方,长得也像神仙。可她对这种毛没长齐的小…姑娘,没什么兴趣。倒是旁边这个男人,容颜冷峻、高不可攀,反而更让她心动,生出想将他染指的欲望。
若是能拿下他,春宵一夜,就是不要钱又如何?
须臾间,景珏眼中,杀机顿生。
他久居高位,即使未发怒,威压已下。媚儿身子僵住,不由得背后发凉,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
徐碧琛心想:他脸都黑成这样了,你还敢卖弄风情,不是找死是什么。
见媚儿呆滞在原地,不敢动弹,徐碧琛觉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叹口气,将折扇往两人中间一挡,笑盈盈地说:“你们这儿最出名的酒是什么?”
“玉壶春!”媚儿迅速答道。
她想快点离开,再在这儿待下去,恐怕自己会撑不住瘫软在地。
这男子什么来头,只是盯她一眼,就让她腿软得走不成路了。
徐碧琛用扇尖点了点桌面,道:“劳姑娘给我们来两壶。”
得了指令,媚儿长舒口气,慌忙逃窜而出。
“珏哥哥,你把人家吓坏了。”她瞥他一眼。
景珏微笑:“那琛儿想为兄怎么做呢?”
嗯…生气了。
徐碧琛瞬间变脸,把见风使舵这一套使得炉火纯青。她甜腻腻地笑,挽住男人胳膊,拱进他怀里。
“琛儿是觉得哥哥你做得还不够狠,应该把她脸抓花,再关进大牢里好好折磨,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又没犯法,我这样不就成昏君了。”景珏木然地说。
徐碧琛大失所望。
“啊,您不愿意为琛儿做昏君啊…”
他老脸一红,不自在地说:“愿…愿意吧。”
“您这样太不对了!”她忽然一巴掌拍在桌上。
圆圆的眼儿,贼兮兮地弯成月牙。
“您当昏君,我以后就是遗臭万年的妖妃,大燕子民会想方设法掘我的墓,把我拉出来鞭尸。文人骚客也会用尽一切恶毒的词汇来贬低我。所以您必须做明君,做一个流芳千古的贤明君主,只有这样,您同妾身的故事才会传为佳话。否则,那妥妥的就是后世话本上的口诛笔伐的反面例子呀…”
景珏笑了。
“你哪儿都圆乎乎,唯有这张嘴,利得很。”
明明是他委屈在先,三言两语间又成了她的主场。现在都开始教训他了,瞧瞧这语言功底。
徐碧琛嘟唇,痞痞地说:“那您还不是爱亲。”
他用指腹摩擦着她的唇瓣,蛊惑道:“是啊,现在就想亲,要不…试试?”
门口传来过路人的脚步声。
她把头一扭,干笑着转移话题:“珏哥哥,你不是想追查太平府的事吗,之前我从那些姑娘那儿打听到倚春楼有蹊跷。所以才拉你过来,这里的确不太对劲,你有什么看法?”
“原来你是在打听消息。”他唇角一弯,道,“我还以为你沉迷女色,只顾着玩乐。”
徐碧琛摸了摸他的小腹,暧昧地说:“琛儿沉迷什么色,你还不清楚吗?”
刚刚调戏她,现在她要还回来!
又起来了。
景珏默默把它按下去,冷笑:“记着你现在的话,晚上见真章。”
她嘻嘻一笑,得意地说:“我还差几天生辰,你不会动我的。”光说不练假把式,给他个机会,他敢吗?
“……”还真不敢。
可怜的狗皇帝忍气吞声,劝说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来。
“你认为怪在哪儿?”他反问道。
徐碧琛还真有些想法,一听他问,立刻说:“你不觉得这里女子的质量太好了吗?”
花魁长得美那是理所当然,毕竟是花了大把银子买进来和培养的。
可怎么做到连粗使丫鬟都面目姣好,身段窈窕?
且不说这得花多大笔钱财,就只谈一个问题:真有这么多漂亮女子沦落风尘吗?
倚春楼规模不小,里头少说也有几十上百个姑娘,一两个还好说,全都是容貌出众的,这就很奇怪了。
“总不会一下子有这么多好看的姑娘家道中落吧?”
景珏蹙眉:“那万一,他们不是通过正当途径买的人呢?”
本朝允许勾栏存在,因为勾栏也是要纳税的,而且税额不低。但针对如何购进伎子,做出了相应的规定。双方必须签订卖身契,明码标价,你情我愿,不得强迫。
“强掳?”
徐碧琛想了会儿,道:“并非不可能,只是敢明目张胆做这勾当,必然少不了做官的袒护。”
否则丢了这么多女子,官府早就查到这座销金窟头上了。
“难怪了。”
难怪谢云臣要和他说,太平府有变。
这里,恐怕从根源开始就烂了。
趁热打铁,窝在里头什么也问不出来,徐碧琛利落起身,对他说:“景兄,你在里面等我,小弟出去探探虚实。”说罢,潇洒出去,头都没回一下。
景珏:你这代入可太快了。
一秒入戏,在小娘子和俏公子中间切换自如,他都惊了。
*
没了景珏在一旁碍手碍脚,徐碧琛简直如鱼入水,畅快得很。
她捏捏腰间鼓鼓的钱袋,欢快地想:还是彤云想得周到,知道为我备好钱财。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寸步难行啊。
她眼珠子一转,从钱袋里取出两锭银子,在指间随意把玩。
倚春楼里的姑娘目标都是很明确的,可别跟她们谈什么情啊爱,给钱就行。见着她这么气派,不知多少双眼睛黏在了她身上。
徐碧琛笑眯眯地招招手,一个个子高挑的绿衣女子受宠若惊地朝她走来。
“公子叫奴家?”她站在徐碧琛面前,还比她高半个头。
“姐姐生得真美,不知如何称呼?”小公子态度极好,和往日那些轻贱她们的恩客大不一样,女子心扑通扑通地跳,羞怯道,“奴家清歌。”
“人如其名,姐姐的名儿和人一样妙。”徐碧琛拍手称绝,亲热地握住清歌的手,温柔摩挲。
清歌在楼里也待了几年,历尽千帆,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却还是很快沉溺在小公子的甜言蜜语中。
她二人手牵着手,出了正厅,到了花园里,寻一处树荫下的石桌坐下。
“环姿艳逸,仪静体闲。在下瞧姐姐与其他姑娘不太像,不知你来这儿可是有什么苦衷?”
清歌没料到他如此看得起自己,眼眶一热。
“奴家…奴家没什么苦衷。”便是有,她还能说出来吗?自己早已是残破之躯,就算倾诉一切苦楚,也改变不了现实了。
徐碧琛安抚地为她擦掉眼角泪珠。
“姐姐不愿说,我就不问了。”她温声细语,好像能够宽容所有罪孽。
清歌愣了愣,心底一慌,莫名地感到恐惧。
她害怕,害怕小公子真的以为她是为了虚荣出卖身体的下贱女人。
“其实奴家入楼,并非出于己愿…”她喃喃道。
小公子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让她安心很多。
“父亲去世后,娘为了养活几个弟弟,将我卖到一个达官贵人的府上做丫头。最开始一切都好,虽然做的是粗活累活,但总归是靠力气赚钱。后来老爷醉酒,占了奴家身子…又瞒着夫人,把我送给了另一个老爷。那老爷将我玩腻,转手就扔到了倚春楼,从此…”说到伤心处,清歌哽咽一下,继续道,“身不由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徐碧琛义愤填膺:“岂有此理!燕律规定,女子入楼必须是心甘情愿才行,你的卖身契都还在别人府上,怎么能将你送到青楼?在下立刻就去告官,让官老爷把这黑心肠的肮脏地方查封了!”
清歌急急拦住她,道:“公子好意,奴家心领了。只是受此苦的不止清歌一人,楼里大多数姐妹都是被迫卖身,而且…官老爷自己都参与其中,哪儿会为我们做主呢?您这一去,如羊入虎口,万万使不得。”
“官老爷都做这种事情?”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
绿衣女子苦涩地说:“正是。前些日子楼里来了个妹妹,死都不肯营业,被鸨母折腾一番,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奴家听人说,她就是从知府大人那儿送过来的。”
“岂有此理!当官的不为民做主,反而欺男霸女,简直…简直荒唐!”小公子气得头发丝都立起来了。
“公子心地纯善,清歌感激不已。可惜官商勾结,知府等人在太平府的势力之盛,非常人所能及,请您顾惜自己,千万别趟这浑水。”
徐碧琛又说:“苍天有眼,我不信没人治得了他。”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也许太平府外真有大人能治住他们。可在太平府里,知府与贺员外沆瀣一气,为非作歹,实在是无人能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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